在门口思考了一下,周述宣还是拐去了宗人府的方向。说不清楚他是因为觉得长公主重要一些,还是因为无法以一个失败的身份去面对妙荔。
好似犯了一个大错,也知道该如何认错,只是害怕认完错之后也就回不到当初。他怎么会这么糊涂,犯了如此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自己都想打自己的耳光。
到了宗人府,长公主看到他才把手上的刀扔下,说:“你终于过来了?我还以为你一直都不敢见我。”
在别的事情上他可能错了,但是对于这件事的态度他永远不会觉得自己错了。这是道德底线,任何人都不能触犯,何况是他们。高高在上,被百姓景仰着,必须要做好百姓的表率。
周述宣捶着额头说:“我不是不敢见你,我是不想见你。我从未想过我从小尊敬大的姑姑,做的是这样的事情。”
长公主毫不犹豫的反驳,“我做什么了?我一没有没有奸杀掳掠,二没有偷坟掘墓,未曾做过国家社稷之事,什么叫这样的事?”
“你知道什么叫有违人伦吗?你和大哥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
“你已经知道了,何必再问我。明明心中已经相信了,现在跟我说不相信,虚伪!”
还可以理直气壮的骂他,周述宣当真是痛心疾首。
周述宣忍下了,尽量心平气和的说:“那就是真的了。你们是姑侄,怎么能这样?连不通人性的东西都做不出这样的事,何况是你们。受着天下名儒的教育,从小学的是礼义廉耻,读的是四书五经,却做着寡廉鲜耻的事,不觉得丢人吗?刘子业偷娶姑姑被骂到如今,相信千百年之后依然会有人骂他,你想过这些没有?”
长公主底气不足的回了一句,“他又没有做皇帝,也不是纵性无度,不会被人骂的。”
她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一直不太愿意承认罢了。粉饰太平,不想正面面对问题。
“这就是你给出的理由?我都想不明白你们何时生出的感情,就没有亲情吗?偏要用这种不伦的方式?”周述宣一个接一个问题的问着,这些就是他想不通的地方。
长公主轻轻耸了一下肩,尽量用不在意的方式处理这件事,“自然而然就发生了,我也没有办法,我一开始也不愿意的。你也知道感情这个东西,不太好操控。”
周述宣嘲讽的轻笑了一声,换个位思考,他如果有一个跟在他身后长大的侄女。然后有一天他对她起了不轨的心思,他会感觉自己是禽兽。如果是侄女起的心思,他会觉得是自己没有把人教好。
周述宣气的不停在屋中打转,“我真是无法理解。你有没有想过你们百年之后,如何面对列祖列宗?先皇若还在世知道这些肯定会被你们活活气死。”
长公主也不屑的哼了一声,“可惜先皇已经死了,被我们联手活活害死,不然他还可以多活些日子,现在皇帝轮不到你。”
周述宣拂袖道:“你少要转移话题,也别想借此要挟我。我哪怕顶着弑父杀君的名声也不能接受你们这样,让皇家颜面何存?现在我已经做了皇帝,皇室以我为首,我不能不管这些。你想让后世的人世世代代都戳着我们周家的脊梁骨吗?也不怕带坏了风气,教得百姓效仿你们。公主和王爷都可以在一起,寻常百姓又怕什么?”
长公主也觉得他说的很在理,她自己一开始也想过这些。她还不是个简单的公主,举国上下没有人不知道她。说书摊上说的都是她的故事,不少女子为了她投身军营。不是替父从军,是真心喜欢,甚至先皇默许了女子从军。
前半生过得轰轰烈烈,几乎把她捧上了神坛。后半生这么做,一定会遗臭万年的。不仅是她一个人,她的亲人,和这个事相关的所有人都会被载入史册,留下骂名。
她若真的什么都不顾忌就好了,那心中也会少些难受与纠结。羡慕那些为爱情奋不顾身的人,她看得很明白,要考虑的地方也很多。
长公主又替自己辩解了一句,“所以我们才想离开,不占着什么龙子凤孙的身份,也不要所谓的特权了。就想两个人好好过日子,不想造成多大的影响。”
周述宣只觉得这是不切实际的说法,当场反驳,“所以现在呢?我为什么又会知道?这几天为了不让消息泄露出去,你知道宫里杀了多少人吗?知道事情的太监宫女,几乎无一幸免。为了保住这一点可怜的颜面,血染红了整个掖庭宫。人命就是这么的不值钱吗?”
为讲一个“仁”字,那些先生太傅要花上好几个月的时间,就是为了教会他们什么叫人“仁”。太祖开国到如今,皇室一直都是遵循一个仁的。虽然这一辈人中出了一点点偏差,但很快被剿灭了。所以才能几百年过后一直稳坐江山,几百年来没有发生任何民变。
人命是值钱的,非常值钱。他们的高高在上都是由看着不值钱的人托起来的,如果不看重他们,所谓的皇室都会被他们踩在脚下。
长公主到此时已经无力反驳了,她确实不占理。
“你说的我都知道,后果我也想过。但是……”长公主想为自己辩解,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出理由。
“但是你还是这么做了,血亲姑侄。是不是该为你们没有那个孩子庆幸?不然生下来让他如何自处?”
提到孩子,实在是戳痛了长公主,见他处处揪着血缘关系不放,在心中纠结了一下,还是决定告诉他事情的真相。
“其实,你大哥,不是先皇的儿子,我和他之间,没有血缘关系。”
周述宣感觉自己脑袋嗡了一下然后就彻底乱了,这几天给他的惊吓还不够多,现在又来了一个。“你什么意思?瑾妃偷人了?”
“他也不是瑾妃的儿子,要不是阴错阳差,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不是什么皇长子。”长公主又给他讲了事情的整个经过,希望这样他或许会好受一些。
周述宣一点都没有好受,甚至给了他双重打击,现在还要让他处理混淆皇室血脉之事,而且他对齐王望是有感情的。一般般大的就只是他们兄弟三个,老二几乎可以不算,那就只有他们弟兄两人。
可以说齐王是诸多皇兄弟之中,他觉得最亲近的一个。
长公主带着一点希望的语气问他,“你现在,是不是可以理解我一点了,我一直都知道我和他不是亲的,所以才会让事情演变到如此。”
“所以说呢?你难道要我发一道圣旨诏告天下,说你们没有血缘关系,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西昌国的人听了会如何想?现在西昌可汗是瑾妃的亲哥哥,你想过他们知道了会怎样吗?”
“我没有让你那么做,我只是……”长公主心烦的挥了一下手,事情没有泄露之前怎么处理都可以,有数不胜数的办法,可现在什么办法都没有。“算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不是我想怎么就怎么,是事情确实不能这样发展。姑姑,你们洗不白的,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我已经知道这件事,不能保证朝中现在没人知道这件事。更加不能保证让你们继续发展下去不会有更多人知道这件事。你恨我也罢,我不可能成全你们。”
“我知道了,你看着办吧。”
被关进来的那一刻,长公主就没有想过这个事会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周述宣对她躬身拱手,说:“姑姑,我现在是皇帝,必须保全皇家的颜面,请你谅解我。”
“我知道,公主是皇家的一份子,我也有责任。”长公主微微仰着头,她莫名其妙有一点想哭,这不是她习惯的感觉,一点都不想做什么公主。
辩解和指责都没有必要了,已经到了想办法把事情遮掩过去定罪的阶段。周述宣叹了一口气往外走,心情一如他来的时候糟糕。
“等等。”长公主开口叫住了她,“宫里的事情我多少也听说了一些,事情是我们做的,和小双儿无关。她不过是想报答往日的恩情而已,以及她弟弟在我手中握着,所以不得不帮我。你无论怎样对我们我都可以接受,但你不要降罪给她。”
周述宣站在原地一步都挪不动,不知该如何回答她这个话,要是早说那么一点就好了。
长公主看他没有回答,继续补充着:“不让她告诉你也是我嘱咐过的。而且她也仅仅是知道,并没有实质上的帮过我什么忙,也劝过我嫁一个合适的人,我没有听罢了。让她回来已经让我心中有愧了,我不想你再证明我是确实是错的。”
话里多多少少有些不实的地方,妙荔为了帮她出了不少的主意,可现在这么说才能保住她。
话还是说晚了,他已经证明了长公主那么做就是错的。要是妙荔坚持不进宫的话过得不知道比现在好多少,也不会处处忍受过日子。
周述宣依旧无言以对,他知道自己错的太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