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斑斑洒在青石板上,一道卓然的身影雍容雅步的走着。
“是玥儿吗?”宫殿内传出一道沧桑而又不断咳嗽的声音,显然身体不大好。
弦玥嘴角轻勾,缓步走了进去,便见皇帝侧卧在龙榻上,皇后坐在一旁,正替他轻捶着后背。
“玥儿...”皇帝抬头看向站在殿内,面‘色’清淡的弦玥,脸上的欣喜一点点暗淡下去。
“父皇。”弦玥淡淡开口,此刻那龙榻之上的人显然如此陌生,就连称呼也是如此冷淡疏离。
“玥儿。”皇后亦是轻唤了一声,满目慈爱的看着他。
“母后。”弦玥看向皇后,轻点了点头,很是客气,也很是...生疏。
弦玥仿佛并未看到皇后黯然的神‘色’,对皇帝道:“不知父皇急唤儿臣来所谓何事?”
皇帝在皇后的搀扶下缓缓坐起身,又咳了一声,“玥儿先坐。”
“儿臣便不坐了,父皇只需告诉儿臣,这次又是什么任务?”弦玥站着未动,也未曾上去搀扶,看着他艰难起身,神‘色’淡漠。
“玥儿几月后便及弱冠了,父皇这把骨头也支撑不了多久,在此之前,父皇想替你做主一‘门’婚事。”皇帝靠在皇后身上,断断续续的说完,便看向弦玥的神情,眉间尽透失望。
弦玥俊颜十分淡然,带了几分不以为意地开口:“父皇要帮儿臣做主?”
“玥儿是何意?”皇后反而开口询问着,她也想在有生之年看见弦玥成亲,散叶,巩固碧雪,一统天下!
“呵...”弦玥低笑一声,“那正好,便请父皇下旨,与幽羽一战结束后,便与容王府卿月郡主大婚!”
“胡闹!”皇帝猛地一拍龙榻,剧烈咳嗽起来,脸‘色’呛的通红。
“皇上,仔细身子。”皇后忙拍着他的后背,一下下舒缓着,试图解决他的难受。
皇帝锐利地看着弦玥,冷硬道:“幽羽迟早是碧雪之臣,你怎可降低身份去娶幽羽的人!父皇早就替你选好,丞相府嫡‘女’芊梓,温良贤德,柔婉淑真,做你的太子妃在合适不过!”
弦玥‘唇’角微勾,清淡道:“父皇可是说完了?”
皇帝在他转身之际,对着他背影生冷道:“你的太子妃,必须是她!”
弦玥微笑回头,容‘色’平淡,“父皇身体不宜劳累,早该颐养天年,明日儿臣便会替您拟旨,朝中一切权责由儿臣暂代。”
“你...你可要‘逼’朕退位?”皇帝一愣,冷哼一声,他决定的事,不容更改!
弦玥嘴角一弯,袖袍轻拂潇然走出去,跨过‘门’槛时,柔润的声线传来,玥儿,他可是你父皇,若你执意如此,便封卿月郡主为你的侧妃如何?”皇后一脸期盼的看着他卓然的背影,希望玥儿可以多待一会,十年离家,她还没有好好的看过他。
侧妃?侧妃......
弦玥‘唇’畔勾起一抹冷笑,脚步只是微顿便又抬起,逐渐走远,声线颇冷地传进两人耳中:“龙淮宫那里的景‘色’不错,适宜父皇母后度与安然。”
皇帝和皇后均是脸‘色’一变,齐对视一眼,掩盖不住眼底的惊诧,龙淮宫,距离京都相隔千里,这近二十年,玥儿从未与他们翻过脸,这次可是要他们远离皇宫,只是...只是为了一个‘女’人!
“皇上...”皇后逐渐回过神,呆然开口,“玥儿可是恨我们?”
皇帝面‘色’泛着黑沉之‘色’,低怒道:“身为碧雪太子,就有责任扛起我们碧雪百年的责任!”
“可那个容王府的郡主,他...他是非娶不可。”皇后迟疑一瞬,她未见过容王府的那个‘女’子,若是玥儿真的喜欢,侧妃已是他们最大容让的限度了。
“哼!”皇帝又咳了几声,目光看着弦玥离去的方向,森冷道:“他离开碧雪时便没什么势力,如何和朕斗!那个‘女’人,必除!”
“主子。”莲若见弦玥身披月光,雅步走了回来。身后是一驾银紫‘色’帷帘,梨‘花’木打造的马车。
弦玥停下脚步,淡然道:“说。”
莲若低下头,“属下已抓获监视太子府内外隐卫共八名,现都被关押在暗房。”
“都是谁的人?”弦玥音‘色’平淡,银紫‘色’衣角随风扬起。
“大皇子,五皇子,丞相府,还有...皇上。”莲若将头垂的更低,太子府内的两名隐卫是皇上的人,皇上对主子,竟是如此不放心,主子为了碧雪潜伏幽羽十年,换来的只是不信任与压制,该是怎样的寒心......
“灭。”弦玥淡淡地吐出一个字,‘唇’线优美地一勾,笑的毫无温度。
“主子,那皇上的人...”莲若抬起头,脸上的青‘色’面纱随着轻风吹舞。
弦玥淡漠地瞥了她一眼,眸‘色’清冷,随后缓步走进府内,“叫他来见我。”
莲若一敛心神,立刻答道:“是。”她知道主子的意思是连皇上的也不能放过,而那个他,只有住在太子府内的墨锦御,锦世子。
不多时,明月楼的小院内便能听到一阵清浅的脚步声,及至‘门’口,那人缓缓举起右手,敲‘门’声响起。
弦玥缓缓睁开轻闭的眼眸,一手枕在头下,慵懒地靠在软榻上,“若不爱走‘门’便去爬窗。”
墨锦御轻笑一声,走了进来,温声道:“还不是怕影响你休息。”
弦玥瞥了他一眼,缓身坐起,盯着面前的棋盘,道:“下盘棋如何?”
“下什么?”墨锦御侧头看着他,其实他们下棋的次数屈指可数,一次为赌执棋幽羽,一次为赌君翊尘是否下的去手,再一次便是为她,赌心。
弦玥将棋子举起,清淡道:“没有赌注便不下了?”
墨锦御见他依然喜执黑子,见他已将棋子落定,见他面无表情的神‘色’,笑着摇头:“看来不下也是不行了。”说着,撩袍坐下,朱红‘色’锦袍轻扬,修长的手指夹起瓷坛中的一枚白子,稳稳地落了子。
“皇上可是召你进宫了?”墨锦御落在黑子下方,在外人看来便是剑走偏锋。
“你想知道什么?”弦玥不以为然地将问题又抛了回去,并十分大方的做出一副有问必答的模样。
“可是要赐婚于你?”墨锦御执子的手在空中一顿,仔细地观看棋势。
“丞相府的嫡‘女’,你若是喜欢我便送你如何?”弦玥亦是一顿,棋子在手中轻捻,双指一夹落在弦玥一颗白子的下方。
墨锦御抬头看了看他,笑道:“多谢殿下好意,怕是我承受不起。”
“那你想要什么?”弦玥稳落一子,将他围困其中。
“想要...”墨锦御将棋子握在手心,缓缓坐直了身子,一笑道:“可是都会给我?”
“你想要,便给。”弦玥亦是握了颗棋子,淡然一笑,凤眸刹那碎满星光,其华濯濯。
墨锦御将手心的棋子划至手指之间,指尖轻弹,白子稳落棋盘,“好。”
这一棋,下他想要的。
这一棋,下他可以给的。
弦玥淡淡一笑,反将棋子扔回瓷坛。“也许这是你我最后一次合作。”
墨锦御会心一笑,眉间朱砂染着粉红的‘色’泽,‘艳’美绝世的面容却是拢上一层轻雾,他想要的或许很多,或许,也很少...
翌日早朝时,文武百官焦急地等着迟迟未曾上朝的皇帝,互相‘交’头接耳,皇上即便身体抱恙,也从未迟过早朝啊。
“弦玥太子到——”
随着一声尖细地高音传来,众百官停止絮语,整了整衣襟,恭敬地站在两旁。
弦玥并未身着太子黄‘色’锦服,依然是熟悉的银紫‘色’流云缎,雅人深致,风华无双。
“父皇身体日趋不适,故而下旨,从今日起,碧雪由本宫暂理朝政,各大臣无需再将折子递给御书房。”弦玥立于高阶,眸光清澈,环扫低下众人。
“这...”大臣们开始窃窃‘私’语着,殿下这是想要专权啊!
身为碧雪太子,他们原本不该有异议,只是这十年太子都身在幽羽,难免...难免不让他们有所疑心啊......
“太子,您说皇上已下旨,不知圣旨在哪?”立即有大臣疑‘惑’出声,他是皇帝一派,未见到圣旨他自是不信。
弦玥淡笑,从袖中拿出一道半折的旨绢,“夙一,将圣旨传给大臣们看看。”
“是。”夙一立刻闪身出现,将圣旨接过,首先便双手递给丞相。
弦玥看着每人看了圣旨后点头的神‘色’,依旧是面无表情,直到最后一人阅完,大殿内鸦雀无声。
质疑的大臣们面面相觑,这的确是皇上的笔迹,难不成真是皇上的意思?
即便再是犹豫不决,也不敢在出声,殿下都拿出了圣旨,这要是再敢说不信,便是不信皇上亲笔所提的圣旨啊!
“众卿可是有事启奏?”弦玥打破尴尬,将夙一递回的圣旨拿在手中。
“不知皇上身体何时康复?”此话一说,立刻有许多大臣看着尚书令,还真是不怕死!这岂不是在问太子想要专权到何时!
弦玥反而不甚在意,淡笑道:“李尚书可去华阳殿问问父皇,本宫不知。”
李尚书一噎,面‘色’泛红,连忙低下头。
待早朝众人散去,夙一捧着一摞厚厚地折子端到弦玥面前,恭敬开口:“主子。”
弦玥看也未看那些折子一眼,清淡吩咐着:“送去他那,以后折子都不必过问我。”
夙一虽然不解,却是从不违背主子的旨意,点着头道:“是。”随后身影一闪,隐了下去。
弦玥缓步走出大殿,抬眸看了眼不甚温暖的阳光,轻闭上眸,手中的圣旨寸寸成灰,散入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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