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回应她,裴贤君只是一直低垂着眉眼,不知在想什么,似乎没发现苏木茵的到来。
苏木茵急了,忍不住上前一步,微弯下身,双手搭在他双肩上摇晃,“你说话啊,绵绵到底怎么了?我去了南都贵苑,房子里流的血是怎么回事?!”
走在后面的陌羽峥此时已经跟了过来,见被她攥着肩膀衣服摇晃的裴贤君面色惨白而毫无表情,连眼神似乎都空洞得毫无焦距,他蹙了蹙眉,走过去拉开苏木茵,将她带到一旁安抚,“你先别急,都到医院了就等着吧,医生还在手术呢,你别慌。”
苏木茵紧抿着唇背靠墙壁而站,目光泛红的盯着抢救室门上那盏红灯。
一个多小时的静默弥漫在长廊上,陌羽峥无声的坐在裴贤君身旁,偶尔抬眼瞅一瞅靠着墙壁一动不动的女人,眉头紧锁。
手术室的灯终于暗了下去,医生打开门走出来,还未摘掉口罩,等待一旁的苏木茵已然奔过去激动的追问:“医生,董绵怎么样了?”
年纪偏大的女医生环视了眼陆续靠过来的三个人,摘掉口罩后面无表情的道:“病人经过抢救已经没有生命危险……”
苏木茵刚准备松口气,却又听到医生说,“只不过很可惜,孩子没有保住。”
医生说完就离开了,苏木茵站在原地还未反应过来这句话,她惨白着一张小脸看向裴贤君,悲痛又不解的追问,“南都贵苑地上的那滩血,是因为流产而来的?”
此刻裴贤君的脸色同样不好看,阴沉得很,他没有去看苏木茵,也没回答她,只是抬眼像是不经意般瞅了眼手术室大门,而后却慢慢的转身,迈着脚步离去。
“裴贤君你给我站住!董绵还在里面躺着呢!你去哪儿!”苏木茵在他身后气急了吼他。
裴贤君脚步很慢,却未停顿,只低低的说了声,“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打电话通知她的父母来照顾她吧。”
苏木茵想追上去,却被站在一旁的陌羽峥紧紧攥住手腕,见他对自己摇头,她咬了咬牙,恶狠狠的看向裴贤君离开的方向。手术室的门打开,躺在床上的董绵被护士推了出来,她无暇顾及其他,追着病床跟了过去。
陌羽峥跟着苏木茵去了病房,他站在门口,看了眼病床上面色惨白毫无血色的女人一眼,又看向苏木茵,“贤君说得没错,这么大的事,是应该通知她家人。她父母,你认识吗?”
“不认识!”苏木茵没有回头,视线一直盯着董绵,语气极其不好的说出这三个字。
陌羽峥诧异的挑眉,勾了勾唇,走上前去站在她身侧,似有些无奈的看着她,“干嘛对我发这么大脾气?我今天又没惹你!”
他这么说,却更像是给了苏木茵朝他发泄怒火的机会,她猛地转过头盯着他,一脸的冷肃,倨傲的气势让她不自觉间微微抬起下颚与他对视。
她声音极冷的说:“凭什么我要帮绵绵通知她父母来照顾她?她怀的可是他们裴家的孩子,刚才你表弟裴贤君明明就在手术外,他却硬是不肯进来看绵绵一眼!他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以为董绵嫁给他,还委屈他了不成?不给办婚礼也就算了,现在流产了他也不在身前照顾,他们裴家人更是一个都不出现,难道所有的豪门家庭对待流产了的儿媳妇都是这种态度!”
苏木茵说了这么一大摞,因为气愤的语调,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可一旁的陌羽峥,听她说完后,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俊逸的轮廓挂着浅浅的笑,就那么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
苏木茵被气得一瞬间红了脸,刚想开口说什么,他却在她之前开口道:“瞧你给气的,有这么生气吗?这么感同身受?”
苏木茵憋着一口气瞪着他,腮帮子气鼓鼓的,看着陌羽峥的眼神十分凶狠。
陌羽峥却只是抬手摸了摸她鼓鼓的侧脸,笑容轻快而宠溺,“好了,我们不要在病人面前吵了,让她好好休息。裴家的人没来肯定是没得到消息,放心,我会通知的。”
他顿了顿,看了眼董绵,又道,“刚失去孩子,现在的她的确很需要家人的陪伴,你应该也希望她父母能过来陪着她吧?”
苏木茵的小脸沉了下来,她细长的眉尖蹙得很紧,担忧的目光凝视在病床上脸颊苍白的董绵身上,手指轻轻覆在她搁在被子外的手背上。
她紧抿着绯唇,顿了会儿才道,“绵绵根本就没有父母,她从小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因为成绩优异才能拿到公费助学金读大学。”
当天下午守在病房内的苏木茵就见到了裴家两老,陪同他们来的,是陌羽峥。而身为董绵丈夫的裴贤君,却始终不见人影。
手术后董绵一直昏睡到傍晚时才清醒,突然小产对她的身体伤害很大。裴家父母还守在病房没走,没办法这是刚娶进门的儿媳妇,儿子不在一旁守着他们已然觉得对不起董绵,更是不会在她没醒时就离开。
苏木茵见此,心里好受许多,毕竟这两老还算讲事理,董绵在裴家也不会太受欺负。只不过,此刻她已经后悔当初不顾一切促成的这一对姻缘了。
日久生情根本就没这么容易,没有爱情的婚姻,只要有一方不想坚持,就很难长久下去。
听说孩子已经没了的那刻,董绵很平静,没有表现出伤心失望的表情,苏木茵觉得她嘴角边甚至带着浅浅的微笑,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
裴母韩宜芳站在病房外给裴贤君打电话,却一直都是无人接听。她气得愤怒的搁下电话,嘴里直骂这个逆子!陌羽峥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让她别生气,免得伤了身体。
表弟家出了这种事,这几天陌羽峥偶尔不加班的时候就会来医院看看他小姨,从小两人关系就亲,裴贤君现在又躲着不出现,而且苏木茵也是有时间就往医院跑,他自然乐得来医院看看。
苏木茵曾私下逼问过董绵她到底为何会流产,是不是从楼梯上摔下来了,或者,是不是和裴贤君争吵过后被他不小心亦或是故意推下楼的?可每当这时候董绵就始终沉默,一声不吭。
在这繁忙又寒冷的严冬,苏木茵没想到宁以心居然会约她在医院外不远处的咖啡厅见面。她本不想理会,结果宁以心在短信中说事关董绵。犹豫片刻,苏木茵乘董绵午间休息时便如约而至。
咖啡厅内,在靠窗的位置上,她一眼就看到坐在那里的宁以心,苏木茵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有服务人员上前将单子递给她,她只是摇手并不去接,只点了杯白开水。
宁以心在她对面摇头轻笑,“你不用这么为我节省,虽然我还没工作,但陌大哥给了我两张附属卡,喝咖啡这点小钱,我还是有的。”
苏木茵眉目不动,脸色也没什么变化,说出口的声音很平静;“我坐会儿就走,你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吧。”
宁以心也不在意,仍旧是那张笑意盈盈的脸,她低头搅动着咖啡杯里的深棕色液体,嘴角莞尔,“我听说董绵奉子成婚嫁进裴家,可才刚进门没多久,就流产了?”
宁以心眼里的好奇与试探惹怒了苏木茵,她压低了眉目,面有不悦的扫了她一眼,沉声道:“这些跟你都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你找我来只是为了问这些废话,那抱歉了,我还没你想的这么闲有时间应付你。”说着,她就要站起身来离去。
宁以心低头笑笑,视线掠过玻璃窗外不远处的那条长江分支流域,眉眼带着笑意看向她,“你难道不想知道董绵为什么会流产吗?”
苏木茵坐直身体,没有再起身,审视的目光落在宁以心那张年轻的脸上。这女孩比自己还要小几岁,但可能是因为车祸昏迷太久的缘故,眼前的她,确实看着很瘦弱,被淡妆遮掩下的皮肤也并不怎么好,不太像二十出头女孩子该有的样子。
见苏木茵不说话,宁以心继续道:“你不相信我会知道?”她轻笑,抬起咖啡喝了口,“其实原本我也不了解的,只是昨晚我一个爱慕裴贤君的好姐妹告诉了我事情经过,我当时就想着,你们知不知道这情况呢?后来给陌大哥打电话,试探中发现原来他也不知情,所以我今天便约了你。”
苏木茵没有让她失望,很轻易的就发现了她话语中的关键点,眯着眼睛问她:“你的好姐妹,为什么会知道绵绵流产的经过?”
“因为她当时就在现场啊。”宁以心睁大了眼睛看她,一副很理所当然的表情。
苏木茵目光冰冷的盯着对面一脸天真的宁以心,没有再继续追问什么。她拿起服务员端上的白水小喝了口,向后仰着身子靠在椅背上,下意识双手抱臂冷眼看向对面的人。
两人就这么静默对视了好几秒,见她一直不开口说话,宁以心状似无奈的叹息一声,感慨道:“其实我早就跟陌大哥说过,门当户对的婚姻才会有幸福可言。董绵就算人品再不错,但她一个孤儿院长大的姑娘想凭着肚子里还不知道性别的孩子嫁进豪门本就是不对的,当时我也劝过陌大哥阻止这事儿,可他碍于身份不好出手,现在发生这种事,我猜他心里肯定很后悔当初没有听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