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5)(1 / 1)

这洋楼建了有些年头,还保留着十年前的装修风格,红砖垒出的墙壁,顶部上的山墙雕刻的花纹已经掉了一些,窗棂是珐琅彩绘的,只是年月久远,色彩有些暗沉。

门前搁着两个石狮子,也是灰扑扑的。沈蔷薇扫了一眼,便随着乔云桦走了进去,往里去进了厅里,倒是十分明亮,透过落地窗去看,就见天空澄澈的像一块蓝色的宝石,白云缭绕,远处青山如黛,下面有溪水潺潺,直蜿蜒到深山中去。

丫鬟已经听吩咐上了茶点一类,那卫兵便客气的引了两人坐到沙发上,“请两位稍作休息。”

沈蔷薇也不清楚这些个人到底有什么目的,只是既然坐到了这里,就只能劝自己往好里想。现在国内时局紧张,虽说大风向是一致抵制扶桑的,仍有军阀想要借着扶桑的势力站稳脚跟。

从前她父亲在世时,她便时常听到国内哪些军阀投靠了扶桑,只为着倚靠大树好乘凉。这里已经宣布独立,乔云桦又故意搬出扶桑,难保不会投其所好,让这位督军另眼相看。

她越想越觉得心烦意乱,如何也拿捏不准乔云桦的意图,若想尽快脱险,不是应该随着廖先生他们一起走么?如何他们会被抓住?

抬眼去看,见乔云桦正拿着茶杯在细细饮着茶,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她愈发的不明白他此行到底打了什么主意,直觉里与苏徽意有关,她知道依着乔云桦的为人,难保不会打着联合的旗号与这位督军一同向苏徽意施压。

她不清楚乔云桦到底在扶桑有多少势力,可就这几次与苏徽意打交道,竟然也算是平分秋色,就连三公子都对他异常青睐。

这样想着,只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十分的深不可测。

正发着怔,却听见乔云桦唤了她一声,“喝口茶吧。”

她这会儿哪有心思喝东西,又不想面对他,便起了身往窗前去,她心中不安定,无心看风景,只是摸不透这其中的关窍,想着等那位督军过来,又不知是怎样的光景。

不觉叹了一声,乔云桦轻轻吹着茶叶片,虽说这处洋楼偏旧,但一应用的东西却是极好的,光他手中拿着的茶盏便是前清的古董,里面又讲究的泡了龙井,从茶色到茶味,都是刚刚好。

他抬眼看向沈蔷薇,就见她袅袅婷婷的站在窗边,投射进来的阳光在她身上染了层金色,愈发显得她娇小可怜,身上那件旗袍都宽大了许多。他发现她从来喜爱穿些素净的料子,这一身孔雀蓝的旗袍穿在她身上很是端庄,那下摆上头绣着几朵花样子,只是影影绰绰的,他瞧得并不真切。

他默默地看了片刻,才起身走到她身边去,她这些日子瘦了许多,那脸白的近乎清透的桃花冻,白中又透着粉嘟嘟的颜色。就像是小孩子的皮肤,吹弹可破似的。

他从前见过许多美人,她不是他见过最美的一个,却是最特别的一个。

眼见着她对上自己的目光,他只觉得心口一热,忍不住便将她拥在了胸前,这一刻倒像是个不会说话的人,只想把心中对她的喜爱告诉她,“蔷薇,我是真的喜欢你。”

沈蔷薇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轻薄,使劲挣着,连声音都变了,“乔云桦,你快放手!”

她拼劲了力气,连脸颊都憋红了,那声音发着抖似的,“你放开我。”

乔云桦明知道她的脾气,这一会儿却偏不顺着她,只管不管不顾的抱紧她,“夫人,你可别忘了你的身份。”

沈蔷薇哪里会想到这会儿他还敢胡缠,便用力踩上他的脚,他一吃痛,便放开了她。她心中又气又急,抬手便朝着他的面颊去,却被他一手握住手臂,他也用了力,却是不声不响的看着她,那眸光幽深的像是暗夜的潭水,仿若马上就要汹涌起来。

她不禁瞥开了眼,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臂,气道:“请你放尊重一点!”

乔云桦默默看着她,半晌才突兀的笑了声,沉声说:“我从前就是对你太尊重了,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沈蔷薇听出这话中的轻薄之意,可偏巧她身为女子的矜持让她只能装作听不见,她忍了忍,便走到了沙发前坐着,厅里的落地钟适时的响起来,“当当……”

乔云桦站在原地,他身上穿着得体的黑色西装,那缕阳光投射在他的面颊上,却是半明半暗,隐约透着几分不可辩的神情来。

两个人这样僵持了片刻,却听见外面传来汽车的声音,紧接着便是狗吠声,乔云桦稍缓了缓,便见门被推开,一行侍从官簇拥着一人走了进来。

那人正是刚刚宣布独立的张培元,他看着四十多岁的样子,面相举止皆有着那一种威严和派头,他先是扫了乔云桦一眼,才转顾沈蔷薇,面上带着几分若有所思的神情。

乔云桦却是不露痕迹的将他的目光一挡,走上前去,客气的说:“张司令,真是久仰久仰。”

张培元笑了笑,说:“乔少爷太客气了,我不过是个山野督军,名头又怎会传到大名鼎鼎的乔少爷耳朵里?”

乔云桦见他已经知晓自己的身份,倒是省去自我介绍的麻烦,说:“我从前听爷爷和家父说起过张司令,说起来,您也是我的长辈,我是十分敬重您的。”

张培元听他这几句迷魂汤,都是场面上的话,他便笑着请他坐下,“这一次却是我手下的人眼光独到,竟然能让我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见到你,我听说乔少爷与扶桑关系匪浅,不知我这个人能不能入了你的眼呢?”

沈蔷薇听了这几句,却是正中了心中的猜测,只是她观察着张培元这个人,却不像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只怕这其中有什么诈。

乔云桦轻声笑起来,“张叔这话说的,说实在的,这一次我不请自来,既然亮明了身份,就是奔着与您合作来的。”

他顿了顿,“您也知道我与七少的关系,他现在满世界的抓我,我这一路逃到这里来,觉得也就只有张叔智勇双全,又与我有相同的目标,就想着到火车站碰一碰运气,没想到还真的就碰到了,真是天助我也。”

那张培元如何的老奸巨猾,听他将老底抖了个干净,却不好判断这其中虚实,转顾去看沈蔷薇,想起乔云桦做的荒唐事,心中自是明了了几分,遂笑了笑,客气的说:“你既然叫我声叔叔,那么到了我的地界便没有人能伤到你,这你大可放心。”

乔云桦见时机差不多,却是该说些好处的时候,就说:“张叔,您也瞧见我那张特别通行证了,正是扶桑此次作战的总指挥官藤田大佐亲批的,从前我在扶桑求学,正巧拜在了他的门下,虽不算是他的高徒,却也算得他的器重,这一次我往北去,正是去接手那里的军火交易。”

他笑了笑,“只要张叔能帮助我往北去,这其中的好处自然少不了您的。”

张培元一听不由就露出喜色来,他心中打着算盘,如若能搭上扶桑军火买卖的这条线,不仅解了眼下的危急,还可以填充军费。他说:“世侄真是爽快!”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转顾一看沈蔷薇,便笑了笑,“两位一路风尘,现在也累了,去休息吧,晚点儿再为你们接风洗尘。”

乔云桦也知道有些话不再方便说,就应了下来,又与张培元客气两句,便带着沈蔷薇往楼上去了。他知道张培元会派人监视他们,只是眼下情况难辨,他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丫鬟引着两人到了二楼的客房,便下了楼。沈蔷薇进了房间,便低声问:“你刚才说你这次去北边是为了接手扶桑的军火生意,这是真的么?”

乔云桦轻轻关了门,沉默无声的走到沙发前坐下,一句话也没有说。沈蔷薇见他这副样子,知道他这是默认了,可止不住心中别扭,便走到他对面,冷生质问:“那时候你与我说国图之上自己人打自己人,军阀只顾瓜分地盘,你说这些的时候我以为你有一颗赤子之心,对现今的时局是心痛的!可你竟然还在为扶桑人卖命!做他们的走狗!简直是丧心病狂!”

乔云桦也像是被激怒了似的,“我做的不过是生意,你以为苏徽意是什么好人?你以为苏笙白又是什么样的人?不过都是为着自己的利益而已!口头上说的好听,与扶桑势不两立!背地里不还是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沈蔷薇闻言,忍不住心中难受,“这是卖国你知道么?”

“国家都四分五裂了,还说什么卖国?”乔云桦不在意的笑笑,“我劝你还是看清如今的局势吧。”

他说过这一句,见她站在对面,说不出的一种可爱可怜。便起了身,欲言又止了一瞬,转身走了出去。

沈蔷薇想着她不过一个妇人,在这种国家危难之际都恨不得扛枪与扶桑抵抗,可偏就又那么多人为了眼前的利益出卖自己的国家和同胞!她越想越觉得心中发寒,如今在永州地界,那个张培元一看就是个狠角色,不管他与乔云桦打了什么商量,不过是臭味相投罢了!

她也不稀罕乔云桦用这样的方式救她,倒不如死了干净!可这样想着,未免有些儿女情长,看着窗外青山绿水,鲜花烂漫。

只觉得十分碍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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