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5)(1 / 1)

苏徽意听着她这样温言软语,不由得就应了一声,他连着两日未合眼,确实极为困倦,就想到厅里的沙发上打一会儿盹。沈蔷薇见了就说:“放着床不睡,这是去哪里?”

苏徽意更加不忍打扰她,就回过头说:“你快睡吧,我等下出去少不得折腾,吵醒你就不好了。”

沈蔷薇想着他连日繁忙,如今回了家也睡不好觉。心上自是不忍,想劝他两句,却见他已经出了卧室。

临到了夜里,听差急匆匆敲了敲会客厅的门,报告说林宁到了。苏徽意因是军人出身,睡觉也是十分警觉,才听了一声,就起身系好了领口的扣子,快步走了出去。

林宁正等在门口,见了他当即立正行礼。苏徽意乍一吹冷风,头脑豁然清醒,就问:“怎么样了?”

林宁压低声音说:“我们的人动作很快,顾宣清的秘书和刘泰然当场就死了。警察署的人将过失推给了刘泰然及其属下,称有扶桑特务混入其中,导致了这次刺杀。已经按照七少的意思将这事捅给报社了,大帅怒的不成样子,相关负责人员也都被全部处死,大帅严令此事必须严肃处理。”

苏徽意沉吟片刻,说:“眼下父亲那边盯得紧,把那几个幕僚都找来,让他们陪我演场戏。”

林宁当即会意,应了一声退出了院子。苏徽意回过头去,见卧室黑漆漆的,想着沈蔷薇应是睡下了,脑中纷纷杂杂的事情就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时值半夜,督军府的正房内依旧是灯火通明,几个幕僚在偏厅内踱着步。苏徽意坐在沙发上抽烟,吐出浓浓的烟雾。厅里烟味缭绕,搅得人昏昏沉沉的。也不过两个小时,地上已经堆了七八根烟蒂。

秦桐隽看了一眼窗外,轻声说:“依着七少的意思,我们就这样做做戏即可?”

苏徽意点点头,说:“做个样子给父亲看看就是,省的他怀疑到我头上来。这次我帮顾宣清杀了他的秘书,又借此杀了老二的人,这样一举两得的生意,我是只赚不赔。其余的杂事自然还需要各位去父亲面前游说,做戏也该做全套才行。”

秦桐隽对此事知知甚多,思虑片刻,才说:“虽然七少借此除了刘泰然,但舆论上面对南地很不利,毕竟有顾宣清受伤的事在前,现在特使又死了一个,如若处理不好,岂非挑起国战?”

苏徽意皱眉抽了口烟,说:“我就是要挑起舆论的压力,如若父亲不重视此事,老二只会更无所忌惮的搅局,那才会出真乱子!”

秦桐隽闻言有些犹豫不决,他缓了缓才说:“大帅在国内名望过高,北地因此早就在蠢蠢欲动,如果处理不好,是一定会引起战乱的。其实就算处理的好,北地若存心挑起战事,任是怎样都没用的,现在南地和扶桑两方正焦灼着,如若北地再与南地开战,岂非腹背受敌?”

苏徽意毫不在意的哼了一声,说:“北地以什么理由开战?给那个死的秘书安一个扶桑特务的身份很难么?难道我们杀了一个扶桑特务还怕北边找茬?”

他顿了顿,“扶桑如今虎视眈眈着,北边选择在这个时候开战无异于自讨苦吃,到时不仅国内会诛笔讨伐,更会失了北地的人心。战争时期,既是一国,枪口不一致对外,只会内里起哄,只怕国人的唾沫都要淹死他。”

其余几人赞同的点点头,秦桐隽见苏徽意言语间满是不容置喙的决断,也明白时局对南地有利,不过是一举两得的事,他也不敢就此事再有非议,于是问:“七少觉得北地不会因此迁怒?”

苏徽意若有似无的瞟了他一眼,将手中烟蒂往地上一扔,一脚踩了上去,淡淡说:“迁怒肯定是有的,所以我们要让他面子上好看,才说的过去。国家处于危难之际,是要抛开个人情感的。依着全局来看,顾大帅最多通电全国以示大义,只是暗地里的较量却不会停,父亲的意思是要和谈,尽量满足北地要求。其实还没有到那一步,毕竟顾宣清没什么事,我倒觉得,如果北地想就着此事狮子大开口,那未免打错了主意。”

他说着已经站起了身,“何况我与顾宣清有言在先,他不至于在这个时候将我一局,天也晚了,这会就先散了。各位先生回去好好休息,明日别忘了到父亲那里应个卯,也替我说和说和。”

此刻夜已深,幕僚们就纷纷告辞离开。苏徽意派了军车,吩咐侍从将人好生送回家,出去的时候恰巧碰到了方语嫣,她素着一张脸,眸若点漆,只是毫无神采。她说:“七哥这是往哪里去?又要去找蔷薇姐姐么?”

苏徽意抚了抚额,“我要回小楼睡觉。”抬眼见她眉目愁苦,就说:“语嫣,现在扶桑与南地的战事日渐焦灼,我想着过些日子送你去国外,你是想要读书或者定居,我都可以为你安排。”

方语嫣不由的一怔,“七哥这是什么意思?”

两个人站在雨檐下面,初春的夜风冰凉凉的,吹的她的面颊生疼,她目光死死的看着他,“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也从没奢望让你喜欢我!我是个娇纵的人,可我嫁到了苏家,嫁给了你,真的已经改了很多……包括对沈蔷薇,我也不像以前那样了,我以为这些你都看在眼里了,可你现在突然说要把我送走,是打算要与我离婚么?”

苏徽意点点头,“语嫣,你是受西式教育的人,思想不要像旧式女人一样保守。与其困死在这大宅院,不如重新得到自由。”

方语嫣的脸色霎时变得极为难看,却是怔怔着没有说话。苏徽意看了她一眼,转身回了小楼。

因着这一日韩莞尔身子不适,一整天都窝在自己的院子里没有出去。大帅派人来请过几次,她皆是推得干干净净。直到了夜深人静,她却还没有睡,穿着一身西式的睡裙,坐在沙发上看着杂志。小丫鬟莲儿敲门走了进来,见了她就说:“七太太,喜儿过去了。”

韩莞尔闻言就笑了声,将杂志啪的一合,说:“这个没皮没脸的贱丫头,凭她也想往上爬,真是不自量力。”

她这一番话说的又狠厉又深沉,吓得莲儿站在对面不敢接茬。她抬头看了她一眼,“我先让她得意两天,二太太那边知道喜儿往大帅那里去的事么?”

那莲儿是她的心腹,对她很是忠心。当即就说:“原本二姨太是知道喜儿那些心思的,从前喜儿也做过不少上不得台面的事,二姨太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次因着二公子的事,二姨太现在还病着,并不知道喜儿偷跑去找大帅。”

韩莞尔轻轻摩挲着鲜红的指甲,说:“二姨太岁数大了,许多事情她想管也是有心无力,我看她也未必是不知情吧,毕竟这种事戳穿了是打她的脸,她估摸着想借着喜儿求大帅宽恕苏青阳呢。”

她鄙夷的笑了笑,“真是越老越糊涂。”

抬眼去看莲儿,问:“六太太那里怎么样了?”

莲儿便得意的笑起来,“听说已经吓得连院子都不敢出了,大帅连着请了好些大夫,都被六太太打出去了,现在府里的人都说她得了疯病呢!”

韩莞尔瞪了她一眼,说:“她又没死,你笑个什么劲儿?”

莲儿见她神色莫测,忙就止住了笑,连连赔着不是,“太太我错了,我错了。”

韩莞尔就冷厉的将她望着,起了身去抓她的双手,和颜悦色的说:“你怕什么?好姐姐,你为我做了那么多好事,我拿你当我亲姐姐一样,你可不要总是小心翼翼的,我看着讨厌。”

莲儿知道她一向喜怒无常。此刻却愈发的不敢笑,只是恭敬的说:“能为太太效力是我的福气,您快别唤我姐姐,这可真是折煞我了。”

韩莞尔眼见着她一副恭顺的模样,就说:“莲儿,你是个聪明人,有些话不需要我点明你也清楚。就因为你是我的心腹,在说话上面半点把柄都不能让人抓住。你以为二姨太是怎么走到今天的?还不是凭着一张老实的嘴么?”

莲儿吓得一哆嗦,当即跪在了地上,“莲儿记住了。”

韩莞尔将她拉起来,“我知道你待我忠心耿耿,总之咱们主仆二人祸福相依,患难与共。”

她顿了顿,“这几日六太太房中的事你也不需要再打听了,随她去吧。”

莲儿当即应了声是,韩莞尔见她还算沉稳,就轻声说:“这事儿最后还得是我自己去办,她疯不疯的那是她没本事,只是肚子里面的孩子,我却不能让她生下来。”

原本宅院里面的女人最喜欢勾心斗角,那六姨太怀的又是大帅的老来子,莲儿恐怕韩莞尔做出什么事来,有心想要劝她两句,抬眼却见她一副极度不甘心的样子,那眉目微挑,便如那相书中面相狠厉的女子一般,说不出的心机深沉。

韩莞尔忽而失去了说下去的兴致,只是挥了挥手,“这天也晚了,你回去吧。”

她转身朝卧室走,眉目恢复如常,只是眼角满是寂寥,便如同历经沧桑的老者,满目疮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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