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久病初遇未初愈
“到真是好人有好报!”杨柳岸心下夸赞了一下自己。看着仍然还在熟睡的长亭晚,借着窗外微微发白的光线,可以看到那无瑕的脸庞过于棱角分明,十分瘦削。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想是梦到了什么。
杨柳岸慢慢靠近长亭晚,那淡淡的花香味越来越清晰。和前世一样,长亭晚身上还是天生就带着一种花香,这种花通常有八片花瓣,多是淡粉色和白色。味道淡雅清新,使人容易接受又不张扬。
再近些,杨柳岸的嘴唇就要碰到长亭晚额头,杨柳岸脸一红,及时悬崖勒马。最后只是伸手理了理长亭晚的碎发,站起身来。
杨柳岸舒展舒展身体,猛然想到,此时小七已经是肉身凡胎,自然不能和从前相比,是要吃饭的。可飞升之前那些年一直都是小七在做饭,因为她自己做的饭菜真的很一般,只能说一定能做熟,至于色香味嘛,四个字:“全凭天意”。
尽管如此,杨柳岸此刻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不知道为何突然十分自信,总预感着:“今日做的一定是美味佳肴”心中想着便往伙房跑,可刚走几步,心里却像是无数个强有力的大手将她拉回来,直靠在门上看了看长亭晚,确认她还在睡觉,又回着头退了出去。一步三回头的眼看就要走到伙房了,可这双腿又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又噔噔噔回原地,再次查看人是否还在睡觉。
反复几次,杨柳岸终于认清现实。
这可能是师妹丢了两百年落下的病根,一刻不在眼前就怕再也见不到她了。杨柳岸也深觉自己过分,可就是控制不住这架身躯。无奈只好向清狂涣灵:“师姐,你会做饭吗?”
清狂一听便知是为长亭晚问的,也不作答,直接来到杨柳岸身边,无奈的看着她道:“师妹,我飞升之前可从未做过饭,但我不介意将这第一次奉献出来。”
杨柳岸宛然笑到:“多谢师姐,不过还是我来吧。”
清狂:“那你喊我来做什么?”
杨柳岸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师姐你就在这里看着小七就好。一定不要离开,最好不要眼都不要眨!”
清狂心中又开始翻腾那股酸味,道:“真没出息,你做个饭都怕你的小媳妇儿被人掳走?”
杨柳岸脸一红,忙把清狂推出门外,自己也跟着出来,压低声音道:“师姐,嘴下留情,可别再说了。你好好想想,小七是我师妹,但也是你师妹啊,你就不怕她再消失个两百年?我这也算是病久了留的后遗症,你得容我适应适应对吧?”
清狂摇摇头道:“师妹是不是忘了,我们是仙,是可以用仙法将凡人的食物变出来的。你做饭又不好吃,何必费这个劲。”
杨柳岸突然一本正经,道:“今日不同,今日我一直有种感觉,我一定能做出佳肴美馔。而且,仙术也不是凭空变出食物。只是将凡人那里不知道谁家做好的饭菜变到我们手里,我们都这么大年纪了,就不要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了吧?”
清狂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隐隐有几分无奈。但最终还是答应了这个幼稚的差事,坐在长亭晚面前,回过头幽怨的瞪了杨柳岸一眼。
见状,杨柳岸终于安心的进入伙房,其实也不算完全安心,但总是这具身体可以受自己控制了。杨柳岸将衣袖用襻膊绑好,掀开米缸一看,空空如也。心想:“还是无法避免要偷鸡摸狗一次的,不过我可以少变点出来,只够小七一个人吃就行了。”
杨柳岸捏了个决,变出一颗包菜,一条猪肉,一碗大米和一堆调料。看着这些食材,杨柳岸双手合十羞愧的念叨着:“罪过罪过,这又不知道是哪家大妈大爷家的东西。对不起对不起,以后我一定没日没夜的在枯南城做好事,见义勇为,替天行道……”
羞愧归羞愧,菜还是要做的。可看着这些食材,杨柳岸突然不知该如何下手。琢磨了半天,终于理清了些思路,起锅烧水,将那大米倒下去煮粥。又“灿烂”一声拔出梨月,瞄准包菜一剑砍了下去。紧接着又横七竖八没有章法的砍了几剑。
火上架起铁锅,既没放油也没放水,便将那奇形怪状的包菜扔了进去。用梨月搅拌几下,不多时伙房浓烟滚滚,糊味连连。杨柳岸咳嗽着跑出来,身上还飘着白烟。只觉撞在了什么软乎乎的东西上面,杨柳岸定睛一看,是一脸微笑的长亭晚。
她将大袖束着,目光清明,神采奕奕。看起来与昨日那个梦游的女子判若两人,神色精神都已大好。长亭晚朱唇微启:“师姐,还是我来吧。”
一声“师姐”这次轮到杨柳岸懵在原地,那长亭晚已径直的走进伙房。杨柳岸眼神移到一起前来的清狂身上,问道:“小七,她想起来了?”
清狂上前弹了一下杨柳岸的脑门:“烧饭把脑子都烧坏了?前世的事儿怎么可能想起来?”
杨柳岸捂住疼痛的脑门道:“哦,那就是她已经接受我的安排了,昨日我就已经替尊上又收了她做徒弟。”
听闻,清狂咋舌,又打了一下杨柳岸,道:“原来如此,你可真是越来越会胡闹了。”
杨柳岸揉着头道:“总不能我收她做徒弟吧?差辈了。尊上早就说过了,不论她和三师兄变成什么样,那怕投胎做了小猫小狗,只要找到他俩,都要给他带回去,三师兄和小七永远都是他徒儿。”
清狂白了她一眼,二人走进伙房,只见那长亭晚将铁锅端在地上,浇了一盆凉水进去。将那些烧黑的菜叶子捡出来,又将那些勉强还能入口的装在盘子里。向杨柳岸问道:“师姐,可有菜刀?”
“菜刀?对啊,我说方才切菜的时候怎么总感觉哪里不对。”杨柳岸手扶额头尴尬的笑笑。
清狂看了看案板上的长剑,道:“难不成,你是用梨月切的?”
杨柳岸不语,挤出一个微笑。
清狂无奈的摇摇头,捏了一个决,手上便多了一把菜刀。杨柳岸见状,立刻又双手合十念叨起来:“罪过罪过,抱歉抱歉。”
长亭晚接了刀,熟练的切起那条猪肉。先去皮,将皮切小细条,再将肥肉瘦肉分开,切片装盘。遂又将目光投向杨柳岸:“师姐,可有葱姜蒜辣椒?”
杨柳岸一脸懵道:“还要这些?”
清狂又摇摇头,变出一些递给长亭晚。老规矩,杨柳岸又开始向天告罪:“对不起对不起,有缘相见的话一定赔给你们一百斤辣椒,一百斤包菜,一百斤调料……”
长亭晚自然不知这是为何,困惑的看着杨柳岸。清狂道:“你六师姐有些毛病,不用管她,你做你的。”
长亭晚转过身去继续操作起来。油一滚开,将那猪皮放进去翻炸。顿时,伙房里的糊味被香味渐渐替代。杨柳岸忍不住向清狂涣灵赞道:“天赋这个东西真的强求不来,你看看,这一世还是这么会做菜。”语气中洋溢着骄傲,好像是自己被夸奖一般。
清狂涣灵回到:“没错,哪像你,好歹也是做过菜的人。怎么越来越退步了?连用什么切菜都不知道了。”
杨柳岸委屈道:“我做菜那是两百年前的事儿了,本来也没上手几次,忘了用什么工具很正常的。”
长亭晚忽然开口:“二位师姐可有忌口?”
“没有没有。”
清狂涣灵又道:“什么没有啊?咱们不需要吃饭的,怎么不告诉她?”
杨柳岸道:“不需要归不需要,但是你也知道,师妹做菜十分美味,既然身在凡间就该入乡俗随。而且她现在跟我们还不大熟,不能让她觉得我们差别很大,太有距离感了。”
清狂心道:“没找到小七之前你也每天在凡间,怎么没见你入个乡随个俗?”
不多时,长亭晚将那焦黄的猪皮捞出,将肥肉下入锅中扁出油脂。再下葱姜蒜爆香,翻炒片刻再下入辣椒、瘦肉,开始调料。炒至七成熟,又将方才挑好的包菜下入翻炒。
长亭晚做菜时动作熟练,一气呵成,又十分认真,散发着一种特别的魅力。烟火微熏下,额上有点点汗珠,那俊美清冷的面容也显得柔和起来。杨柳岸看呆了,眼神一刻也移不开。清狂见她一脸痴笑实在是不能忍,转身起来:“我回屋修法去了”
杨柳岸并没有看清狂,只敷衍的答了声:“昂”
清狂更气,讪讪的离开,坐在屋中修法,却一直无法心无旁骛。
炒好了菜,长亭晚将那焦黄的猪皮下至白粥之中搅匀,大功告成。二人摆好了饭,虽然只有一盘菜,但色泽诱人,红绿相宜。再配上猪皮粥,也算得上是一桌朴素的佳肴。原来杨柳岸预感今日会有美味佳肴是准的,只是那做菜的人不太准确。长亭晚问道:“五师姐呢?她不吃吗?”
杨柳岸忽然反应过来,方才看小七入了神,自己还并未介绍清狂,不过看样子她们已经彼此介绍过了。遂道:“她不吃,她去修法了。”说着便提筷夹菜吃了起来:“嗯嗯嗯,味道不错,就是有点辣了,不妨事。”
杨柳岸不喜吃辣,但长亭晚却是无辣不欢,两世皆是如此。
长亭晚担心的问道:“师姐不爱食辣吗?”
杨柳岸忙道:“喜欢,喜欢的很,我最喜欢吃辣了。”说着便捡了块最大的辣椒塞进嘴里努力表现出自己超爱辣椒。
见状,长亭晚才放下心来,又盛了碗粥递给杨柳岸。杨柳岸努力的忍住自己想喝粥的冲动,优雅的接过,慢慢舀起一勺送入口中。
长亭晚忽然站起来,向杨柳岸行了个大礼,道:“多谢师姐救命之恩,我昨日心神大乱,万念俱灰,所以怠慢师姐,请师姐原谅。但从今以后我便是师姐的人,必定一生追随生死无悔。”
杨柳岸一口粥差点呛着,心道:“我的人?”别人说这话可能没什么,可长亭晚这话真的让她浮想联翩。
杨柳岸笑道:“别这么客气,也没什么救命之恩。你只要日后好好修习,早日飞升,就是对师姐的报答了。”
长亭晚道:“师姐为何对我这样好?是因为前世?那些事我还能想起来吗?”
一开口就是灵魂拷问,略做思考,杨柳岸道:“你我前世感情甚好,你就在我后面入的师门。我排第六你排第七,所以我已经习惯性照顾你,这没什么奇怪的,咱们涣乡阁一向如此团结友爱,今后你也要适应。至于你前世的事情,可能有些痛苦,师姐觉得你也不必知道了,听话啊。”
长亭晚道:“好,我听师姐的。”
如此甚好,没有一句反驳,丝毫不费功夫。但杨柳岸此时却觉十分心疼,小七这惯性服从的性格,背后不知是多少顿鞭子和棍子。杨柳岸问道:“你可有想去的地方?或者未了的心愿,待你全部完成后,我便送你去拜见尊上,入涣乡阁修行,从此与凡世脱离,投入仙界。”
长亭晚停下手中的筷子,认真道:“我还想去见见洛姐姐,蒙她照顾多年,虽然只大我几岁,可却如同一个母亲为我操心。心愿嘛,我希望这世上的怨气可以有办法化解。还有……”长亭晚不再说下去。
杨柳岸心下一惊,这除怨的想法到是与她前世一般无二。但想想也是情理之中,这一世她过的太惨,人常常受到折磨,造成的结果无非就是两种,要么成为恶人,比那折磨他的人还恶。要么就变成最善的人,自己受过的折磨不希望别人再受。
杨柳岸:“好,你说去看谁就去看谁。若是还有别的,你慢慢想,尽管说出来。毕竟做了这么久的凡人,尘缘未了就入仙门往往会影响你的修为。”
饭毕,杨柳岸看着长亭晚的这身衣裳,虽然面料款式都十分精美,但一看便是大写的“不正经”人家的穿着,过于艳丽,绝对不适合招摇过市。也是当然,潇湘馆的衣服想来也不会多么得体。于是便对她说:“小七,我觉得你须得换身衣裳再去见你姐姐。”
长亭晚早有此意,只是昨日匆忙,并未带任何自己的衣物,道:“可我只有这一身衣裳。”
杨柳岸道:“这不难,你的衣物都在我这里。”说罢便从灵池中取出一套淡青色的衣裳递给长亭晚。
长亭晚早已接受杨柳岸是仙女的事实,对于这些超出凡人的能力并不惊讶。只是有些意外,接过衣服问道:“师姐随身带着我的衣服?”
杨柳岸有些心虚,不做回答,只是微笑,轻轻一挥袖,便将那件衣裳换在长亭晚身上。长亭晚惊了一惊,再上下看看,衣裳颜色款式都很好,可就是太长太大。
杨柳岸道:“对了,怎么忘了,你前世可不是这个身量。这凡人的身高是越来越矮了。”说着又一挥袖,这次便完美了,量身定做。与从前的长亭晚相比,除了太瘦,容貌与从前有些许不同,那腰间还差一块玉佩。
杨柳岸尝试的问道:“小七,你有没有一块八片花瓣的玉佩?”
长亭晚仔细想了想道:“并没有,我除了这一身衣裳什么都没有。这么多年一直如此。”
杨柳岸心中闪过一丝失落,道:“没什么,没有就没有了,我去喊师姐,咱们准备出发吧。”
长亭晚去收拾碗筷,杨柳岸去找清狂,隔着门道:“师姐,修的如何?是不是又飞升了。”
清狂心道:“终于想起来还有个师姐了?”语气故作淡定,甚至有几分强硬:“不要打扰我。”
杨柳岸:“好吧,师姐,我送小七去了一了她在凡间的事情。回来后我们一起去除怨啊。”
清狂:“好。”
杨柳岸能感觉到师姐生气了,因为通常都是清狂拉着她喋喋不休,如此高冷实在反常。但实在摸不着头脑,想不通她为何生气。但也不多想,便去伙房找长亭晚去了。
山下。
叫了马车,二人坐在轿中,空间狭小,二人身体离得很近。阳光穿过红色的轿帘洒在长亭晚的脸上,杨柳岸不由自主的看着她的侧脸,又勾起嘴角。长亭晚偶尔转过头来,长亭晚又迅速的转移视线。
长亭晚并未觉得这个师姐有何不妥,只是不明白她为何一直傻笑。另外眼前也总有昨日在屋顶,与她初见时的画面不断闪过。那是她见过最美的一张脸,长亭晚甚至觉得多看师姐几眼都是一种亵渎,因此也不直视。
不多时,长亭晚觉得头晕眼花,腹中有些东西翻搅,好不难受。杨柳岸察觉长亭晚神色有异,温声道:“小七,可是坐马车会晕?”
长亭晚:“对,每次都是如此。”
是了,这个毛病长亭晚前世便有的,直到飞升后,褪去凡人肉身方才好了。
杨柳岸伸出左手放在长亭晚手上,闭起双眼调动仙法为其调理身体。长亭晚立刻便觉全身上下惠风和畅,有一股温和而有力的暖流遍布全身。
一路如此,直至上襦书院。杨柳岸翻身下轿,自然的伸出手来去扶长亭晚。而长亭晚显然并未有过如此待遇,一时间不知该不该伸手。当然了,也是因为她乘车的次数一只手便可以数的出来,通常应是她在轿下迎接他人。而且可能多半是洋薇浣让她跪在轿下当个垫脚石。如此反转,实在是受宠若惊。
见长亭晚又愣在原地,杨柳岸直接上前,拦腰将长亭晚抱下马车。温声道:“怎么楞了?没睡醒吗?”
长亭晚偷偷瞟了一圈身边的路人和目瞪口呆的车夫,脸颊绯红,压低声音道:“师姐,放我下来,我没事。”
“早说嘛,又吓我。”
一旁的车夫语气欢快声音洪亮:“姑娘力气真大,老夫从未见过哪家姑娘去抱另一个姑娘下车。新郎官抱小娘子到是见的不少,哈哈哈哈。”
话毕,杨柳岸才发觉有些不妥,自己太忘情,早已忘了身边还有旁人。忙付了银子,打发走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