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姜用尽了一生都无法想通,人生怎么会有这样的事让她一语成谶。
她举着电话,埋怨的话都没有说完,沈悬那边已经完全没有声音了。不同于以往两人吵架沈悬拿着电话一言不发只有呼吸声的那种沉默。而是一种死寂一般的回应,电话那端那样静,静到淡姜觉得似乎听见了风的声音。
也许是一种本能,更或者只是一种预感,一种很不妙的预感。
她几乎全身颤抖地对于江江说:“于小姐,我想去一趟沈悬家,我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
于江江不懂他们恋人之间那种冥冥的感应,只是本能地说要陪同。两人手忙脚乱地赶去了沈悬家。
于江江不知道怎么形容他们找到沈悬的那一刻。
满地都是血,黑暗的窄巷,他躺在血泊里,完全没有生气也没有反应。于江江和淡姜面对这样的场景都完全傻眼了,尖叫都忘了。
淡姜率先清醒,上去拍打沈悬,试图唤醒他。于江江赶紧报了警和拨打了急救电话。
淡姜颤抖着手探了探沈悬的鼻息。她楞了一下,整个身体都僵住,随即,她趴在地上,紧紧地抱住了沈悬。仿佛恋人间的絮语,她一直在和沈悬说话,声音很小,于江江只能零零碎碎听到一些片段。
淡姜一直维持着那个状态,一刻都不肯放开沈悬,急救的医生来了也还是不肯放。
在去医院的路上,沈悬正式被急救的医生宣告死亡。淡姜不肯相信,到了医院,她不肯让医护人员把沈悬推进太平间。
她抓着沈悬已经没有生气的身子,倔强而执拗地要求医生继续抢救。
于江江想去抱住她,让医护人员能顺利工作,但她实在不忍心。
于江江一直在偷偷抹眼泪,可淡姜却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她用那样茫然而令人悲悯的眼神看着于江江,哀求着她:“于小姐,你和医生说说,再救救,或者动手术,沈悬还活着,我能感觉到他还在心跳,真的!”
淡姜身上穿着鹅黄的衣服,不论是她的身上还是手上都沾满了紫红的血迹,看着就让人觉得触目惊心。于江江知道那全是沈悬的血。
于江江哭着对淡姜说:“沈悬已经走了。”
那一声宣告,竟比医生的话还具有力量。像解开了一道符咒,淡姜脸上终于出现逐渐清醒的表情。于江江从来没有见过有人哭起来像那个样子,瞪着眼睛,像是冷一样,从脸上开始,全身都开始颤抖,许久才开始有眼泪落下来,一旦开始就如同连绵不绝一样。没有任何声音,多么痛苦都没有发出任何一声。
淡姜用满是血的手抹脸,抹得脸上一道一道的。她脚下虚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像电影里的慢镜头。她渐渐松开了沈悬的手,医护人员趁机将他推走。
于江江看着淡姜的手一寸一寸离开沈悬的手,从手心到指端,直到最后彻底分开。
沈悬的手还露在白的布外面,仿佛也舍不得淡姜一样。
于江江想,沈悬一定是舍不得淡姜的,所以他才能做到,在身中那么多刀,耗尽力气和生命,却还强撑着和淡姜打电话。
那一刻,那一个电话如果是打给警察或者急救中心,也许还会有奇迹。可他却打给了淡姜。
他一定非常非常舍不得死,舍不得把淡姜一个人留在这个世界上。
他是那么那么爱淡姜啊,爱到没有了她,生命都失去了意义。
可他却留下淡姜,一个人先走了。
这是一个什么都可能发生的世界,太多事情无法预料,人命也是其中一条。
沈悬的案子不到六个小时就破案了,那几个杀人的未成年孩子在家长的陪同下到派出所自首了。淡姜这才知道,那些孩子之所以来报复沈悬,是因为沈悬曾见义勇为,帮助了被抢劫的老太太。
得知一切的于江江突然改变了很多很多想法。
她一直有点愤青,每次新闻爆出人们受到迫害,周围的人无动于衷,她都很愤慨,为什么没有人见义勇为,为什么大家不能团结一气去收拾犯罪的人。
如今,她突然有些懂了,有时候人之所以怕死,之所以对别人冷漠,是因为他们还有要用生命去爱着的人。
对这个社会来说,见义勇为牺牲的是一个英雄。可对一个家来说,失去的可能是一个儿子、丈夫、父亲。
淡姜要去沈悬租的房子里收拾,于江江不放心,陪着她去了。
在北都待了几年的沈悬,东西收拾收拾,只有小小的一箱,来北都这么多年,沈悬连一件衣裳都没有买过。医院将他的遗物交给了警察,警察备案以后,将衣服里找出来的戒指交给了淡姜。像一场梦一样,所有事情的发生,都不到二十四小时。
宽大的塑料袋角落里静静躺着一枚很细的指环,上面缀着一朵五瓣花。沾满了沈悬的血。淡姜紧紧地握着戒指,哭得几乎不能自已。
她将戒指戴在左手无名指上,用那么郑重而虔诚的表情。她眼神呆滞地看着远方,明明是在问于江江,却更像在自言自语:“为什么不肯起来亲自给我戴上呢?为什么到这种时候了,还想偷懒?”
她嘴角扯着笑容,眼角却不停在落泪。她看着于江江,温柔地埋怨着沈悬,那么凄凉,那么无助,她说:“他真的好狡猾,说好了要用双手给我挣最好的生活,居然说话不算话。”
“可是于小姐,我该怎么办呢?被留下来的我,该怎么办呢?我该去哪里找他呢?还是说……永远都找不到他了?”
于江江没有答案,也无法回答。
于江江把淡姜送回了学校才走的。后续还有太多事情需要她做了,她如果倒下,那沈悬连个身后人都没有了。
淡姜比于江江想象得要坚强很多。她一直捏着左手上的戒指,不哭了,也不说话。
于江江不知道她到底把悲伤藏得多深,亦或到了这个份上,连悲伤都显得多余。
于江江看着她一步一步上楼回寝室,整个人好像是飘上去一样。那孤独又可怜的背影看着让人觉得好难受。
坐了近两个小时的出租车,于江江才回了家,整个人累得像要散了一样。给主管打了电话请假,躺在床上,本欲休息,却怎么都睡不着。
身体已经到了透支极限,脑子却还高度清醒。一闭上眼就是沈悬和淡姜满身是血的样子。
前段时间看电影,里面有句台词说:每一次告别,最好用力一点。多说一句,可能是最后一句。多看一眼,可能是最后一眼。
当时的感触不过是一句文艺的台词,如今看来却有几分感同身受。
谁都无法预测未来,不管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每一次分开,都可能成为永恒。
就像沈悬和淡姜。
那么幸福的待嫁新娘,即使吵架都充满着埋怨的甜蜜,只是一晚,就天人永隔。
所有美好让人觉得幸福的东西,都是最最脆弱的东西。
混混沌沌昏睡了一下午,四点多钟的时候,于江江被电话铃声吵醒。
段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你主管说你没上班,你生病了?”
于江江揉了揉眼睛:“没有,昨天有事没睡,今天补个眠。”
“没事就好,”段沉在电话里简洁地命令:“把上次你拿的那些特产带下来,连同你的人。”
“怎么了?”
“你先下来,我再和你说。”
于江江拎着大包小包的上了段沉的车。段沉见她脸不好,问她:“看样子好像不止一点累。”
于江江张了张口,想解释解释昨晚的事,可想想又觉得太长了,最后只回答:“还好。”
段沉开着车,一路轻车熟路地开着,于江江昏昏沉沉的,一直到段沉上了四环立交桥,她才意识到什么,问道:“这是要去哪儿?”
“火车站。”
火车站三个字在于江江脑袋里走了一圈,于江江想起一个可能相关的人物,疑惑地皱了皱眉:“难道是徐决先生?”她想了想又说:“那天他给我特产的时候,不是说第二天就要走吗?”
“嗯。”段沉说:“他又多待了几天。”
于江江狐疑地看着段沉:“你倒是知道的挺多。”
段沉下了立交桥,直接杀进了火车站。
停好了车,段沉把那些特产大包小包的拎了下来。抬头看了一眼火车站外面的大钟,若有所思地说:“还有半个小时车就要开了。他应该快要进站了。”
他把那些东西都递给了于江江:“你去把这些东西都还给他。”
段沉那别扭的样子让一直处于阴郁状态的于江江有了一些普通人的反应。她意味深长地盯着段沉,直把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挪开视线,不自然地看着旁边路灯上贴满的小广告,嘴硬地解释:“你是我的女人,你拿了等于我拿了,我不能让他觉得我愿意拿他这点穷酸的东西。”
“怎么就是不肯说实话呢?”于江江一个一个从段沉手上接过那些袋子,“明明就是不想让他走,不是吗?”
于江江抬头看了一眼广袤的天空,许久不见如此澄澈,夕阳远在天边,火烧一般,染红了半片天空,遮挡住了本身的蔚蓝。心变得宁静了起来。
于江江认真地对段沉说:“就在昨天,上次你见过的那个摆摊的男人,我的客户,被人捅死了。我昨晚一直跟他的未婚妻在医院和警察局奔走。人走了,什么都没了,连看一眼,都成了奢侈。”
“段沉,你知道吗,在还能说的时候,一定要把所有的话都说完;在还能爱的时候,一定要用力地爱下去。别给自己留遗憾,你要知道,很多遗憾,一不小心就成了一生。”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拎着那些东西往火车站里走去。
来往旅客熙熙攘攘,广播里持续播报着列车的信息,在那样嘈杂的环境里,于江江听见段沉喊了一声:“于江江。”
她本能地回头,段沉已经张开双臂,猛得将她收进了怀里。
那画面真的一点都不唯美,她满手都拎着东西,连回抱都不能,他俩的身高差,段沉用力抱着她,简直是直接要把她闷死的节奏。
头顶着段沉的胸口,他有力的心跳搏动就在她耳畔,扑通扑通的,竟让她的心跳也跟着快了起来。
段沉用下巴和脸颊摩挲着于江江的耳廓和侧脸,那么缱绻的姿态,他由衷地在她耳边说:“谢谢你,于江江。”
那么简单的一句话,竟像给了她无穷的力量一般。
和安检的人说了一会儿,他们给开了闸让于江江进去找人。大厅一共有四层,二十几个候车区,于江江按照目的地找了最可能的车次,刚一走过去,就找到了段沉的父亲。
他正排着队在特产店认真地挑选着北都特产。
“徐先生。”于江江喊了一声。
他下意识地回头,搜寻了一会儿,才看到了正在向他走去的于江江。
他先笑了一下,随即又看了一眼于江江手上拎着的东西,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他还是不肯要吗?”口气中不无失落。
于江江礼貌地笑了笑,很诚实地回答:“他不肯要。”
还不等他回答,于江江又说:“他不肯要,您就不能再坚持一下吗?”
于江江看了一眼他手上拎着的袋子,里面装满了精心挑选的特产,她想了想说:“您能这么耐心地选这些东西,对待亲生的儿子,却连选特产的耐心都没有吗?”
听到“儿子”两个字,段沉的爸爸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他有点卑微又有点小心翼翼地问:“是他告诉你的吗?他说他是我……儿子?”
“您想知道的话,为什么不亲自去问他呢?”
他脸上立刻出现失落的表情,低垂着头,那角度,那表情,完全和段沉一个模子出来的。于江江不禁感慨,血缘真是奇妙的东西,即使段沉自欺欺人不肯承认,可这些蛛丝马迹还是存在的。
“他不会愿意听我说的。”
于江江动了动手上的东西,很无奈地说:“您不留下来问个清楚,怎么知道他愿不愿意听您说?他要是不愿意,又怎么会大费周章,让我来还这些特产呢?难道您真的觉得,他只是为了让我把特产还给您吗?”
“二十几年了,”于江江说:“您让一个孩子二十几年都没爸,难道他连和你怄怄气都不能吗?”
“我知道。”段沉爸爸脸上出现了很悲伤的表情:“我对不起他们母子,也没脸面对他们。我知道他们不可能原谅我,我年纪大了,见一次少一次,有生之年,知道他们好好的,我也就满足了。”
“您就不能和他们好好谈一次吗?”
“二十几年了,连谈都不知道从何谈起了。”
广播里响起了列车的信息,登车口开放了,段沉爸爸付完了特产的钱,拎起行李箱,往登车口走去。
“谢谢你,谢谢你愿意来和我说这些。”
于江江被他放弃的姿态气到,也顾不得伦常,声音也高了几度,几乎在责怪一般说:“你是一个父亲!你怎么能这样逃避责任?”
“我……”
“于江江!”
于江江身后响起了熟悉的声音。两人一起闻声抬头,正看见不远处一脸失望和肃然的段沉。
他身边是排队检票的人群,他站在那里,身影孤单,于江江觉得心疼极了。
他冷冷地说:“于江江,你过来,我们回家了。”
于江江为难地看了一眼段沉爸爸,心里着急死了:“可是……”
“别可是了,别整得和拍电视剧似的,你也不是救世主。”段沉深深看了一眼于江江身边的人,声音冷静:“让他走。”
……
作者有话要说:qaq好久没写文了,我回归了。qaq对不起你们。
我会在8月完结这个文的。
以后再也不签这么多字数了qaq完全是我能力范围之外。。
我知道现在还在追的人已经不多了,感谢还在追的人,在等待的你们。
感谢各位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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