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开脸本就不会很隆重,何况还在国公爷的孝期里,所以对怜雁而言,流程很简单,不过是从淳化斋搬到了映月泮而已。
怜雁搬离淳化斋的前一天,最后一日服侍俭哥儿。俭哥儿挺舍不得她,可也没胆子同自个儿的爹抢人,依依不舍地瞧着怜雁,怜雁亦有不忍,道:“五少爷要是想见我,到映月泮来寻我就是了。”
俭哥儿道:“随时都可以吗?”
怜雁本想点头,可转念一想,俭哥儿若总是来,定是要惹赵彦清不快的,便改口道:“做完了功课,温了书,闲着没事儿做时可以来瞧瞧我,或者去侯爷那儿请安时顺道瞧瞧我。”
俭哥儿又问道:“可要是我不喜欢朱兰,还能叫你回淳化斋吗?”朱兰就是顶替怜雁位子的人,郑妈妈挑的人,和怜雁一样的年纪,是个家生子,且看着是个老实的,待俭哥儿也尽心,怜雁倒是挺放心她。
她笑道:“我哪还能调来调去?朱兰服侍五少爷挺尽心,五少爷慢慢会喜欢她的。”
俭哥儿有些失望,却也不再多说。
怜雁服侍俭哥儿睡下后,特地找朱兰说了会儿话,“今后这淳化斋里可要你多担待些了。”
朱兰道:“你放宽心吧,来这之前郑妈妈就已经说教过一番了,叫我要尽心尽力的。”
怜雁笑道:“郑妈妈果然有她的。”她一一说了几个小丫鬟的情况,道:“有些个并不□□分,你该严厉的时候要严厉些。”又想到俭哥儿每日要描红,便嘱咐道:“要是五少爷忘了描红,你要记得提醒他。”
说到最后,朱兰忍不住笑道:“照你这样说下去,可要说到天亮了!宽心吧,你好生去服侍侯爷便是,五少爷这儿我会尽心尽力的。”
怜雁赧然地笑笑,“忽然要离开这里,还真有些放心不下。”
次日,怜雁搬去了映月泮。她住的是映月泮西边的一个厢房,不大,倒也清静。
只是在赵彦清下衙回来后,怜雁就开始紧张起来,压根儿就没想过要主动过去服侍他,心里总默默盼着赵彦清能把她给忘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晚膳时分,赵彦清就着人将她叫了去。
屋里已摆上了碗筷,约莫是像上回那样叫她来一道用膳的。只是怜雁刚进去,赵彦清就数落她起来,“我回来都很久了,你怎么都不知道过来服侍?以前服侍俭哥儿时也是这样偷懒的吗?”
这能同服侍俭哥儿一样吗?怜雁默默腹诽,嘴上则道:“刚来这儿,一时没习惯,下回会记着。”
赵彦清没再抓着不放,与怜雁用完晚膳。
碗筷被撤走后,怜雁又开始紧张起来,总琢磨着赵彦清接下来要做什么。她还是没法平静地看待那男女欢*好之事,有时候还会懊恼为何不是上回就成了,否则现在也不用这般惶惶不安。
赵彦清似是看出了什么,问道:“你很紧张?”
怜雁一愣,尔后诚实地点点头。
赵彦清轻轻一哂。
说实话赵彦清甚少笑,总是冷着一张脸似乎谁都欠了他银子似的。乍见他笑起来,倒叫怜雁怔了怔,随后就愈发不安起来。
赵彦清没多说,只走到了案桌前,嘱咐怜雁磨墨。
怜雁卷了袖子,中规中矩地磨起墨,她也不敢做旁的,服侍俭哥儿时的机灵劲儿也早没了,亦步亦趋地按着赵彦清的吩咐做,而赵彦清则自顾自写着东西,一时间屋子里安静得很。
怜雁偷瞄了几眼,发现赵彦清写的是折子,忍不住伸长脖子又多看了几眼。
赵彦清忽然开口道:“这儿住得可还舒服?”
怜雁吓了一跳,忙收回目光垂目敛眉,道:“嗯,挺好的。”
“那儿僻静,我记得那厢房后头还有一棵枇杷树,小时候经常去那儿打枇杷吃。三五岁的时候吧,二哥三哥就在那儿那竹竿子打,我就负责在地上捡,再大一些,我很皮了,下水爬树样样都能来,那棵枇杷树都被我爬得磨了皮。”
难得赵彦清同她说那么多话,怜雁静静地听着,末了道:“我没留意屋子后头,原来还有棵枇杷树啊,那不是过段日子还有枇杷吃?”
“嗯,不过这儿长的枇杷并不太好吃,不甜,小时候就是摘着玩,最后也没吃几个,全扔了。”
与赵彦清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怜雁也就不那么紧张了,话也多了起来,“好多果子都是南边运过来的好吃。以前我家后院里有柑橘树,只是难吃得紧,同纳贡上来的没得比。”
赵彦清抬头看了她一眼,怜雁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她说漏了能吃到纳贡上来的柑橘,一个慌神,险些把墨给洒出来,果然多说多错,便闭了嘴。
赵彦清倒没往心上去,宫里头把纳贡上的东西赏赐给一些大臣每年都会有,他既然决定不再追究怜雁到底是哪家的千金,那就自然不会再去抓着这些小事不放。
想到俭哥儿,他又道:“俭哥儿支支吾吾地向我提过不想你到映月泮来,你同俭哥儿倒是处得不错。”
“五少爷讨喜。”
“你能同俭哥儿处得好,那自然再好不过,潜生还好吧?”
怜雁道:“还好,烧了一夜,第二天就退了,最近几天都在床上躺着,不过估摸着过些日子就能起来了。”
“你们姐弟俩倒是不会消停的,一个接一个的被打。潜生到底太气盛了些,得罪了三房可不好。”
“我会劝着他些的。”怜雁道,又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我哪里不消停了,还不是你要打我……”
赵彦清听得清楚,轻笑道:“你还怨上我了?”
“不敢,那回是我冲动了。”怜雁道,事后她就反省了一回,幸而遇上的是赵彦清,若撞上三夫人之类的旁人,岂是打五个板子就能了事的?
“知道就好,潜生气盛,其实你也是,不过是你较能忍罢了。”
打小被捧在掌心宠大的,她能不会有脾气吗?从前她到哪都是夺目的天之骄女,现在不过是环境所逼罢了。
赵彦清抬笔来沾墨,却见怜雁手下的砚台里仅有浅浅的一滩墨水,瞥一眼她的瘦胳膊,从她手中拿过墨锭,飞快磨了几圈,很快砚台里就的墨水就快溢出来了。
怜雁讪讪缩了手,听赵彦清道:“多吃点,一点力道都没有。”
见赵彦清沾了沾墨后又低头写起来,怜雁小心翼翼问道:“侯爷是在写折子吗?”
赵彦清嗯了一声。
怜雁又瞄了几眼,这回让她看到了俩字:立储。她一惊,脱口问道:“皇上要立储了?”自从太子死后,太子之位一直都空着。
赵彦清抬头扫了她一眼,目色带了一丝凌厉,怜雁方意识到这不是她该问的,虽心中疑惑,但也只能忍下,低了头不说话。
半晌后,赵彦清像是叹息般道:“太子之位不可能永远空着,立储是早晚的,我不过是人云亦云,附和几句,省得被人当靶子使。”
侯府的处境不大妙,怜雁亦是知晓的,不过见赵彦清还会搭理她,怜雁微微惊讶。
赵彦清也没多说,写完了折子后,就收了笔墨走出书房。
怜雁跟着他,然而满脑子都是重新立储,想着谁最有可能被立为太子,她其实很好奇赵彦清附议的是哪个亲王,只是没胆子问罢了。
一直到赵彦清进了净房,怜雁才惊觉,这是准备歇息了。
怜雁在门口踌躇起来,她要不要进去服侍?服侍一个男子洗漱她还从来没有过,想想就觉得别扭,可她不进去,赵彦清岂不是无人服侍了?这也太说不过去。
刚搬过来时怜雁特地问了这儿的小厮,映月泮还有没有服侍赵彦清的丫鬟。那小厮说贴身服侍侯爷的都是常文常武,并没有再安排别的丫鬟。
也就是说,如今这映月泮里,除了她就没有旁的丫鬟了。
怜雁环顾周边,也不见常文常武的人影,想了想,还是走了进去,打好水又搅了帕子。
赵彦清漱完口,怜雁还犹豫着要不要帮他擦脸,他已拿过帕子自己擦了干净。
怜雁松了一口气,幸好不用像服侍俭哥儿那样服侍赵彦清。
只是洗脚就逃不过了,怜雁蹲下身来替他搓脚,抚上硬邦邦皮肤只觉得尴尬。洗着洗着,她的手忽然被一手掌覆住,怜雁吓了一跳,抬起头就对上了赵彦清灼热的目光。
这样的讯息,怜雁自然看懂了,她发誓,她真的只是很认真地给赵彦清在洗脚。
怜雁抽了抽手,没能抽出来,唤了声,“侯爷……”
赵彦清却直接起身趿上木屐抱起怜雁走出净房。
怜雁脑中空白一片,没能从这骤变中反应过来,一直到赵彦清抱着她进了西次间放在榻上,她才猛然回神,惊呼道:“侯爷,我还没洗漱!”
赵彦清动作一顿,总算先松开了她,喑哑着嗓子道:“快去。”
怜雁逃也似的进了净房。
在净房里,怜雁一直磨蹭着,尽管心里知道今夜定然逃不了,但本能地还是想多挨一刻是一刻。
但洗漱总归有做完的时候,怜雁也怕再磨蹭下去惹恼了赵彦清,最后还是慢腾腾走了出来,却见赵彦清已然只穿着里衣闭目睡下,呼吸均匀,应该已经睡着。
怜雁大大松了一口气,紧绷的整个人松懈下来,放轻脚步走过去,轻轻爬上榻。
刚躺下,一手臂就伸过来将她捞了过去,耳畔是赵彦清呼出的热气,“慢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