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天空中堆着一层密匝的云,将月亮遮住了,一星儿光也不见。()
花小麦没头没脑地跳进孟郁槐怀中,攀住肩头死死揽住脖颈,腾出一只手来扳过他的脸仔仔细细瞧了半晌,眉眼一弯,噗嗤笑了出来,将脸颊牢牢贴在他颈边。
她这一扑,生是将周身的力气都使了出来,孟郁槐饶是身材高大,仍被她撞得朝后仰了仰,忙稳住身形,顺手把她朝上一托,些微带了点笑意,拍了拍她的背。
长时间赶路奔波的人,身上都带着一股风霜的气息,衣裳也透着冷气,唯独那双手却是暖烘烘的,无端令人觉得心中安定。两人都没急着说话,在院子外站了好一会儿,花小麦方有点恋恋不舍地抬起头,乐颠颠道:“你怎地这辰光回来?都后半夜了,倒不如在镖局住上一宿,省得如此劳累。”
孟某人回答得很实诚:“抵达芙泽县地界时已太晚,根本入不得城,我不回家,你让我睡在荒郊野外?”
……很好,这么久没见了,仍旧一点长进也无,半句哄人的好听话都没有!说一句惦记家中娇妻,迫不及待地想回来相见,有那么难吗?!
花小麦暗暗在心里发了句牢骚,正想开口再说点什么,却听得那人含笑道:“你可有记挂我?”
“你呢?”她一挑眉,也不答他的话,反问道。
孟郁槐低笑出声,接着一本正经地点头:“日日都惦记着。”
花小麦心中总算是舒坦了点:“那我也……”
不等她把话说完,身后蓦地传来一阵响亮的咳嗽声,回过头,就见孟老娘虎着脸叉腰站在房门口。
她给唬了一跳,忙从孟郁槐身上出溜下来,吐了吐舌头。
孟老娘压根儿不搭理她,只盯着自家宝贝儿子,不冷不热道:“回来了?”
孟郁槐叫了声娘,又道:“回来得太晚。把您吵醒了。”
“这娶了媳妇果真是不一样啊。”孟老娘仿佛很不痛快地掀了掀眼“往常出门走镖,怎不见你这样大半夜地还赶回家?我就晓得你眼里早没我这当娘的了!”
将将归来,便被不问情由阴阳怪气地数落一通,孟郁槐的脸色就有点不好看,眉心一攒,笑容瞬间消失殆尽:“这话从何说起?若您对我有何不满,与其夹枪带棒,倒不如大大方方说出来,何苦拉拉杂杂扯上小麦这不相干的?”
啧啧啧。这两母子。还真是……
见势不妙。花小麦忙扯了他一把,转而笑嘻嘻地对孟老娘道:“娘你误会了,郁槐外出走镖,归来之后原本就该先回镖局去同柯叔交代一番。也好叫他安心,今日是因为天太晚进不了城,这才回了村……”
孟老娘一旦怒将起来,天王老子的面子都是不会给的,何况区区一个花小麦?她当即便一挥手,万般不耐烦地道:“用不着你替他打马虎眼,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也知道现在已经很晚,却怎地还不去给他烧水,让他洗漱了早点歇下?只管缠着他做甚。成何体统?”
花小麦反正脸皮厚,这一两句难听的,对她根本造不成任何伤害,当下便冲她笑笑,答一句“这就去”。拽住孟郁槐回了屋。
两人进房掩了门,花小麦便叹了口气:“我是不知道你和娘之间究竟有何矛盾,但再怎么说你也刚回来,就不能好好儿说两句话?你不在家这段日子,娘没少护着我,你……”
孟郁槐此时却是没耐心听她嘀咕这些,俯身揽住她腰,嘴唇便贴了上来。
小夫妻俩于黑暗中温存了片刻,方在桌边坐下,点了灯,将地上火盆子拨得旺了些。
也是直到这一刻,孟郁槐才想起花小麦方才的那句话,朝她脸上瞟了一眼,沉声道:“你说这段时间,娘曾护着你?家里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菜地被烧那事是瞒不了人的,只需去田间走上一圈,便能轻易瞧出端倪,花小麦也没打算瞒他,叹口气道:“还不就是酱园子招伙计那回事?村里有个姓黄的泼因没能挣到咱们这份工钱,心中老大不高兴,除夕那晚,跑去烧了咱的田。幸而有大圣哥帮忙,将他逮住送到我面前,否则咱家可真吃大亏了!”
“竟有这回事?”孟郁槐纵是性子沉稳,听了这事,却也有孝怒,手掌往桌上一击,声音也不自觉大了起来,“那黄泼皮我是知道的,专干那见不得人的伎俩,满肚子都是坏水。他若敢当头当面地与我闹一场,我还敬他是条汉子,孰料他居然趁我不在家……”
“好了好了。”花小麦拉了拉他的袖子,“事儿都过去了,现在你又生哪门子的气,不嫌晚吗?我晓得你的本事,左右他是跑不了的,三个月之后,他若拿不出钱来赔给咱们,你再去同他理论也来得及。这么长时间没见,你好容易回来了,咱能不能说点高兴的事?”
见她如此,孟郁槐也只得权且将那股子火气忍下,换过话题,与她说了些家常话。
花小麦连着几日辛苦,本已是极倦乏,方才孟郁槐回来时,她尚且能强打起精神来,这会子被地下那火盆子一烘烤,困意便再度袭来,坐在榻边,连连打了几个哈欠。
孟某人也瞧出她似是有些精神不济,摸了摸她那一头乌发,低低道:“我瞧着你仿佛很累似的,最近小饭馆与酱园子的事情太多?明日上午我得先去镖局一趟,这一路情形,好歹该详细与柯叔说说,最迟下午便归,到时便去村东找你,你若有什么事忙不过来,便留在那里等我过来搭把手。”
花小麦半眯着眼睛,微笑点点头:“也行,你走了这四十多天,多半是不曾好好吃过一顿饭的,明日你既要去小饭馆,我就弄点好东西给你吃。这会子我先去烧水,你洗洗也早点睡吧。”说着就要起身。
孟郁槐忙将她复又摁了回去,无可奈何地笑道:“行了,用不着你动手,我自己去就行,你若实在困得厉害便先睡吧。”
说罢,起身将她丢到榻里,顺手拖过被子来盖得严严实实,接着便快步走了出去。
……
隔日,孟郁槐一大早就去了连顺镖局,不过正午时分便又赶回火刀村,径直去了村东小饭馆。
也是他来得合时,刚巧将门口那外卖摊子的热闹景象全都看进了眼里,不免有些惊讶。
他这一趟去启州,因为不想在外耽搁太长时间,一路上都是紧赶慢赶,拢共只花了四十来天的时间——短短一个来月,这小饭馆的生意竟能好到这样地步!
花小麦有一身做厨的好本事,这一点他惯来十分清楚,然而做饮食行当,绝不是只要有一手好厨艺就能万事无忧的,由此看来,他这媳妇,或许还真是块做买卖的好材料?
“咦,你怎么这样早便回来了?”
花小麦正在门外灶上忙碌,油锅嗤啦啦地炸响,空气中腾起一阵裹着香味的轻烟,不经意间一抬头,便见他站在那里发愣,于是笑着道,“这会子我忙得很,要不,你先去楼上雅间坐一阵好不好?我特意预备了一样吃食,待我做完了手上这些功夫便端上去,咱俩一块儿吃。”
孟郁槐含笑应了,果真转身走进大堂上了楼,等了约莫有一炷香的时间,花小麦便乐颠颠推门钻了进来,手中捧一口铜锅,跟在她身后的周芸儿则端着一个小小的木炭炉,模样颇有点战战兢兢。
“行了,你先去忙你的,今日我教你的那两种调味之法,你自个儿再好生琢磨琢磨。”花小麦将她三两句打发了出去,回头眯眼冲孟郁槐一笑,“你肯定饿坏了吧?虽说如今早已入了春,天气却好似比腊月里还要冷上几分,你尝尝我做的这个菜,喝两碗,包管你从头到脚都觉得暖和。”
话音未落,她已将铜锅搁在木炭炉上,手脚麻利地生了火,不多时,锅中汤汁滚沸,一股浓浓的香味伴着蒸腾的水汽,在室内氤氲开来。
今日花小麦预备下的,是一道野菌暖锅。
前些日子吴文洪打发人送来的野味都已吃得差不多,倒是各色野菌子还余下不少。竹荪、牛肝菌、羊肚菌和鸡枞用手撕成细条,搁在以猪骨、老鸡和牛肉熬成的高汤之中细细煨煮,出锅之前再加入一碟鱼片,汤汁呈淡淡的黄色,与那雪白的鱼片、深色的菌子搭配在一处,虽称不上色彩鲜明,却另有一种温暖之感。
野菌子的口感和香气都极佳,充分吸收汤底之后,变得格外饱满晶莹,咬上一口,满嘴都是浓香,那滚烫醇美的汤汁顺着喉咙滚入腹中,得闲再挟一筷子爽嫩嫩的鱼片,不仅满口被鲜美所充斥,浑身上下,也都升起一股暖意,使人立时觉得无比满足。
花小麦被油烟子熏了一整个中午,满鼻子里都是烟熏火燎的气味,委实没甚么胃口,索性只坐在一旁不时替孟郁槐搛菜。见他高高兴兴将小半锅野菌子都吃了下去,又痛快淋漓地喝了两大碗汤,便笑嘻嘻道:“吃好了吗?若吃好了,我有事与你商量。”
ps:
感谢蓝色妖瓃同学打赏的香囊,感谢懒彤同学投的粉红票~
家里突然停电,连电梯都停了,冲下十五楼找网吧更新,人生好艰难……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