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助着头顶明月洒下的点点微光,熊瞎子远远便望见,前方一片碧波粼粼的湖面,风平浪静,没有一丝一毫的浪花。
感觉到空中迅速增加的水汽,熊瞎子不由咽了口唾沫,连慌急的脚步都被他放慢了几分。
两个前肢高举,宽厚的熊掌小心翼翼地托起白狐的身子,肩旁上放着两只重伤垂死的小狐狸。
没办法,宁大王几乎没有在他们这些小妖面前路过面,每次天堑崖下的聚会,都只能远远听见他威严的嗓音。
据说除了白狐大人和青牛大人等少许大妖,再也没活物见过宁大王的样子。
熊瞎子现在很想索性把白狐和他的两个孩子,放在这附近,自己搞快离开这里。
距离湖面还有几百米,四周的空气不复平常稀薄的模样,好似逐渐凝固的水泥桩,从四面八方向他袭来。
“噗通”一声,熊瞎子双膝跪地,他再也承受不住四面八方飞速增加的压力。他感觉如果自己还要硬撑,全身筋骨都得断裂,索性也就直接跪下,膝盖着地,慢慢朝湖面挪动,想必这样宁大王应该不会怪罪自己。
不到千米的路程,原本只需十几秒钟,现在熊瞎子却觉得度日如年。
不知为何,是这湖畔草地的杂草太过坚韧,还是自己的修为太过低下。
等他缓缓挪动到湖边时,身后已经拖出了两条长长的血迹,膝盖处的皮肉已被杂草尽数挂去,露出生生白骨。
熊瞎子咬着牙,一步也不停地朝着湖面坚定前进,双只前肢已然发酸,却没有一丝抖动,脆弱的白狐躺在他的手心上,稳如泰山。
湖畔在望,或因失血过多,熊瞎子的双目已经有些模糊,他拼命瞪大眼睛,压榨着身体各块肌肉的每一份潜力。
他已经到了最后的节点,不能半途而废,这时候放弃就意味着刚才所做的一切前功尽弃。
“咔吧”,两道鲜血顺着熊瞎子的嘴角滑落,他紧闭大嘴,口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半截舌头被他生生咬掉。
借助这痛彻心扉的断舌之痛,熊瞎子原本有些困倦的大脑,一下子清醒起来。
宛若播放着幻灯片,他的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过着几处重复的画面。
那是一只只被群妖抛弃的小妖怪,被他们剥皮抽筋,活生生地烹煮成一锅肉汤。
野兽,哪怕是修成妖物,开启了灵智,依旧是野兽。
弱肉强食,丛林法则,在妖物的群体里,同样适用。
自己对那只虎妖做的事,不同样如此吗?
他想着刚才自己过来的时候,那群围着他的妖怪们的眼神。
他知道,自己被赶去和那只死了的虎妖看门,其实就已经站在被群妖抛弃的边缘,倘若不抓住这次机会。
那就是真的永无翻身之地,逃亡和铜锅是自己唯一的归宿。
啊!终于,在熊瞎子力气耗尽的下一刻,他来到了碧月潭湖畔,清澈的湖水倒映出他的熊脸,和被他高高举起的白狐。
“砰”,一声重物坠地的响动传来,熊瞎子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硕大的身躯,栽倒在湖畔上。
两只前肢向前伸展,呲出湖岸。即便是栽倒,可他的熊掌中心依旧捧着昏迷的白狐。
这并非他对白狐有多忠诚,而因为白狐是他唯一的希望,从群妖最底层脱离的希望。
“咕噜,咕噜。”
一缕微风拂过,平静的湖面冒出几个气泡,水面渐渐沸腾起来。
随着湖面中心传来一阵涟漪,一座宛若小山般的龟背缓缓露出湖面。
厚重的龟壳率先露出湖面,大片流水顺着龟甲向下滑动,原本与湖岸几乎齐平的水面,瞬间下降了三尺有余。
一个庞然大物从谭中升起,露出隐藏着水底的冰山一角。
坚硬而厚重的龟壳表面,并未如人们想象般光滑,细腻;坑坑巴巴的甲壳遍布无数的爪痕,牙印以及数道深深的剑痕。
这是它在修行道路上,与无数其他大妖厮杀,以及成功逃离修士们的追杀,所留下的痕迹。
对于宁记而言,这些疤痕是他荣耀的象征,他不是那种一出生就有着化形大妖做后台的妖二代。
七十几年轻前,他不过事天堑崖下的一只小乌龟,没有父母,没有兄弟。
靠着一只龟艰难打拼,从池塘一霸渐渐成长为天堑崖下的宁大人
这其中经历了些什么,是其他生灵难以想象的。
终于,随着湖面的水位落下三丈,宁记庞大的妖身终于超过半数露出水面。
龟背高高隆起,上面覆盖了一层厚重的龟甲,除了伤痕之外,龟甲表面还纂刻着无数细小的文字,图像。
这是宁记这几十年来收集人族典籍的成果,来自那些被他反杀的修士尸体上面。
起初他看不懂,不过没关系,贼不走空。一旦遇到他看不懂的,他就把这些看起来就很有力量感的文字,图像刻在自己背上。
没想到,瞎猫碰上了死耗子,龟族的甲壳天生就有记录、推演的功效。
歪打正着,这些被他纂刻在甲壳上的文字,图像,大多为人族修士的功法。
久而久之,这些妖族原本无法修炼的功夫,经过宁记数以十年的温养,在他度过成丹天劫后。竟然开始渐渐重合,有一种组成全新功法的趋势。
宁记曾经试过按照他背后的残缺功法微微运转妖力,结果令他欣喜若狂,这种逐渐成型的残缺功法,竟然和他的妖族体质完美契合,就像天生的一般。
他估计,再有个百年时间,他背上刻的这些功法差不多都会熔炼成一体,到时候他的前进道路说不定会自己显现出来。
“咕噜噜。”随着宁记挪动身体,湖水陡然出现大量的漩涡,暗流,冲刷着湖岸,溅起大片波涛。
宁记的头颅,从他背上那块巨大的甲壳下缓缓探出,粗糙的表皮坚韧无比,脖子足有一辆油罐车粗细,估计就算被导弹正面集中,最多也不过是个皮外伤,连创口贴都用不着。
“白敏,谁把你伤成这样的...”宁记低下头颅,扫视了一番白狐全身,两只兽瞳中流露出人性化的情绪,仿佛有两团火苗在其中跳动。
白敏是宁记在启灵小妖时,就相遇的同伴。他们俩在天堑崖下摸爬滚打,一齐长大,双双成为着天堑崖下的主宰。
因为龟性惫懒,所以管理这天堑崖大大小小妖族的任务,宁记统统都交给白敏去办。完全不在乎对方会不会背叛自己。
一嘛,是宁记相信自己的实力;这二来,则是他对白敏的无条件信任。
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小睡了半年,醒来时,自己的好友和他的两个子嗣就危在旦夕。
他要让凶手,百倍偿还!
宁记勉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张开吐出一团精纯的妖力,拖住白敏和他两个子嗣的身体,将带入湖底。保证他们的伤势暂时稳住,至少不会恶化。
“是那个家伙吗?”宁记眼底浮现出一丝寒芒,他怀疑伤了白敏的是哪只覆灭整个张家村的妖物。
半年前,宁记在沉睡前,曾委托白敏去调查将整个张家村覆灭的幕后黑手。
张家村与二者都有着不一般的缘分,在他们弱小时,张家村内的修士曾庇护过他们一段时日。
那是一个古怪的修士,好像深受重伤,他和别的修士不用,不会一看见妖族就喊打喊杀。
那个人对他们没有丝毫偏见,在得知他们二妖没有伤过人后,居然让他们在张家村住下、疗伤,甚至还帮助他们抵挡一只狼妖的追捕。
只是后来他们离开张家村后,再回到哪儿,村人们告诉他,那个修士走了,至于去了哪儿就不知道了。
从此以后,他们二妖就开始轮流保护,这个失去了修士庇护的张家村,直到它们双双登顶天堑崖。
不然一个失去了武者、修士庇护的普通的村庄,怎么可能存在于满是妖物的天堑崖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