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门里,关楚带着一干人等,站在章九晟面前。
每个人的表情都不太好。
他们犯了大错。
不仅仅是他们,还有守在老宅附近的人。
章九晟背着双手,在前面踱来踱去,心思烦躁。
老宅一直没有出过事,就是因为守卫严密,可这一次,守在附近的十几个人竟被人下了迷药,没有一个人知道是怎么回事。
等他们醒过来的时候,老宅已经出了事,有人闯了进去,而章辞昏迷不醒,章老夫人不知所踪。
“老爷子……怎么样了?”关楚大着胆子开了口,换来章九晟一记白眼。
“在百世堂躺着呢,我哥守着,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醒。”
关楚不敢说话了,多说多错,本来在老宅附近守着的,有一半人是关楚手底下的,还有一半是章齐烨手底下的。
出了事,两人都有责任。
只是,相比较下来,章齐烨的责任似乎更大一点,因为他是章辞的儿子,章府的大少爷,更因为他清楚地知道为什么要派这么多人守着老宅。
“那个喝多了的呢?”章九晟一脚踹在旁边的石头上,怒道。
关楚适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已经摁了,现在在大牢呢。大人,要去看看吗?”
“看!当然得看了,老子倒是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闯老子的宅子。”章九晟狠狠一甩袖子,抬脚就走,关楚几人仔细观察着章九晟的脸色,小心跟上。
大牢里面,就算是大白天,也显得极为阴暗昏沉。
人走进去,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透着一股子不知道哪里来的阴冷,浸入骨髓里,像蛇一般游走在四肢百骸。
那醉酒的男人,像滩烂泥一样倒在酸臭的稻草堆里,嘴巴里还咕咕唧唧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章九晟看着心烦,眼神示意了一下,牢头便立刻上前,打开了牢门,随后便撤到一边。
“起来!”章九晟一脚踢了过去。
那人却好似不疼不痒,伸手挠了挠被踢过的地方,翻了个身,继续睡。
章九晟眯了一下眼睛,看了一眼关楚,往后走了一步,抬手指了一下,冷冰冰地说:“架起来。”
“是。”
关楚弯腰应着,随后一挥手,身后一直跟着的几个捕快立马上前,不由分说,直接将那男人架了起来,拖着出了牢房。
男人喝醉了酒,冲着人脸上打了个嗝,那个捕快皱了眉,被那味道熏得差点就吐了。
三下五除二将男人绑在木桩子上,旁边不远处就是烧得火红的烙铁,时不时发出木头被烧裂的声音,他半闭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大帮子人,轻轻地哼了一声。
一个心细的捕快搬来了椅子,章九晟一跨腿,坐了下来。
“别装了,喝没喝醉的,当老子看不出来吗?”
男人没说话,头垂在胸口,一晃一晃的,似是睡着了。
章九晟眯了眼睛,朝着关楚说:“泼。”
关楚点点头,又一挥手,很快一个捕快就端上来一盆冷水,也不待发号施令,直接兜头便泼了过去。
那男人的脑袋跟着又晃了晃,抬起头,眼睛半睁不睁地看向端坐在眼前的章九晟,他啐了一口:“狗官!”
“他娘的!”关楚一听就来了火气,抓过挂在旁边墙上的鞭子就要抽过去,被章九晟伸手拦住了。
怕就怕装醉到死,只要肯说话,那就没什么难办的。
“你说我是狗官,有什么说法吗?”章九晟扬起唇角,倒是一点也没生气的样子。
“狗官就是狗官,什么说法不说法的,呸!”那男人又啐了一口,随后自顾自笑起来,像一只打了嗝的公鸡。
别说章九晟,就连关楚,连关楚手底下那几个捕快都听了不舒服,一个两个全忍着没上去动手打的这小子叫娘。
“我一没强占民女,二没毒打百姓,三我也不认识你,我的记忆里,不记得有你这号人物啊,要是你说不出来,我也不介意在你身上用点小手段。”章九晟翘着腿,懒洋洋地背靠在椅子上,好整以暇。
这意思,就是打算用刑了。
关楚早等得不耐烦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说不说?谁让你闯章府的?!”关楚几步上去,一脚踹过去,那男人闷哼一声,又痴痴傻傻地笑起来。
关楚皱了皱,回过头说道:“大人,他不说。”
章九晟挠了挠头,一挥手:“先抽十鞭子。”
“你敢!”猛地,那男人狠狠挣脱起来,身后的木桩子和铁链撞击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声响,在这个幽暗的大牢里回响的彻底。
他嘶吼着,血红着眼眶,长发散乱,活像个疯子。
“我小时候犯浑,我爹就跟我说过,有些人啊,不打不行,不打……”章九晟看着他,蹙着眉头,慢慢吐出了三个字:“不听话。”
话音刚落,关楚用力扯了扯那根染过不知道多少人鲜血的鞭子,污黑的鞭子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轻轻舔舐在那男人身上的时候,衣物便被撕裂开一条口子,露出一道血红的伤疤,那男人哼了一声,倒是很有脾气。
“哟,能忍,是条汉子。”章九晟眼中亮了一亮,唇角微扬,来了点兴趣。
可随后,他又说了一句:“继续打。”
随着皮鞭在男人身上一条又一条的痕迹,那男人从一开始的咬牙忍着,到后面呜咽着慢慢嚎叫起来,期间没有浪费太长时间。
章九晟就在那坐着,看着关楚在那男人身上打了十几鞭子,又听到那男人嚎着嚎着就开始喊住手。
“住手。”章九晟抬起了手,笑眯眯地看着遍体鳞伤的男人。
关楚将鞭子扔给站在一旁的铁万,捏着手腕按摩了一会儿,很久没使鞭子打人了,有点手累。
“怎么样,想说了吗?”
“我说,我说……”那男人喘着气,疼得满头大汗,汗水顺着面颊滑落下来,滑过伤口处,又让他好像被凌迟一回。
这滋味,当真不好受。
他缓缓抬起头,汗水遮住他的双目,眼前不远处的章九晟变得模糊。
“我是……”男人撇了一下嘴角,沙哑着嗓子,一字一顿道:“你爹。”
随着话音落下,章九晟的脸色一下变了,一拍椅子,腾地一下站起来,抬脚直接往外面走,路过关楚身边的时候,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说道:“给我打,打到招为止。”
“知道。”
待章九晟走后,关楚往地上啐了一口,说道:“打吧,别打死了。”
很久没打人了,关楚今天深觉自己年纪大了,交代了铁万几句,自己也跟在章九晟后面离了大牢。
至于铁万怎么对付那硬骨头的小子,关楚一点也不关心。
在关楚前脚刚跨出大牢大门的时候,后脚就听见那小子的嚎叫声,比刚才还要响彻云霄好几分。
“悦耳。”关楚掏了掏耳朵,如是说。
回到衙门里,云生正坐在验尸房门口的椅子上,手上提着一只张同经常喂养的兔子,另一只手上则拿着半截大白菜,张同坐在边上,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听见没?都打成那样儿了,还不开口。”张同一边往嘴里扔小饼干,一边纠结着一张脸:“诶哟诶哟,听听这声儿,可真凄厉啊。”
“说什么呢?”章九晟听了半晌,不耐烦地开了口。
两人回过头,张同立马变了表情:“大人你怎么来了?”
“不能来?”
“没有没有,那小子还不开口?”
章九晟翻了个白眼:“骨头太硬,先泡泡软。”
刚说完,大牢那边的哀嚎声便传了过来,云生惊的打了个激灵,幸好是大白天,要是晚上,听了还真是瘆得慌。
“夫人和老爷怎么样了?”云生手里拿着快被兔子吃没了的白菜叶子,抬头问道。
“没事,我着人看着了,问题不大。”
“那就好,东西呢?”云生颔首。
“我让人收着了。”
云生微微蹙眉,这东西可大可小,怎么不是章九晟自己收着?
她望向章九晟,心中异样。
章九晟读出了云生心中的疑惑,解释道:“放心,可以信任。”
听他这话,云生还真就放心下来,不再多问了。
这两人一来一往,张同就好像变成了一个局外人一样,砸吧了一下嘴,抓了一把小饼干往嘴里送。
百世堂里,难得出现了除了病人以外的人。
章齐烨站在门口,送走了前来关心慰问的亲戚,以及一些明面上要保持交好关系的人。
坐在床前的时候,章齐烨面上仍旧是凝重,他抿着唇,静静盯着章辞许久,一直到章辞睁开眼睛。
“烨儿,你这装的挺像回事儿啊。”章辞压低了声音,唇边笑意盈盈。
“嘘。”章齐烨压低了身子,偏头看向门外,说道:“爹,您得好好躺几天了。”
“躺几天就躺几天,没事,倒是你娘那……”
“娘已经安排好了,您放心吧。”
“行。”章辞放心地点点头。
章辞也是个甩手掌柜,事情一明了,他就安安心心躺在床上。
这一点,跟章九晟是真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