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塔尔正襟危坐的样子,夏的脑袋一片空白,原来想好的那些台词,都在一瞬间烟消云散。嘴巴张了张,却不知道从何说去,他郁闷的一伸腿,不小心碰上了塔尔的小腿,气氛更是尴尬到了极点。尽管如此,塔尔依旧好好的看着他,灰蓝色的眼睛里,只有他一个人的模样。
“别摆出那种严肃的表情,这样我都不敢开口了。”丝毫没有怯场的模样,夏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看来他的笑容很受用,塔尔绷紧的身躯慢慢缓和下来,但脸上仍旧没有表情。夏也无所谓打腹稿,他对于这方面的事,不是个迂回的人,索性将话摊开来说。
“谢谢你救了我,这次也是,上次也是。”夏客气的点点头,就像对待一个陌生人一样。转念一想,他和野兽相处加起来不过几天,和陌生人也没什么两样。
“就这些?”塔尔用狐疑的眼光看着夏。
“还有,”夏勾起嘴角,“谢礼的话,你想要什么拿什么,新鲜的肉类也可以的。”想起之前把塔尔当宠物养的两天,吝啬到逼着他吃肉干,夏感叹道,既然是诀别,那就给他最好的又何妨?
塔尔:“……”他没有理由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雌性索取食物,更何况这个雌性还是夏。所以,当他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浓黑的眉头已经紧紧的锁在了一起。
“到这里就可以了,我以后不会麻烦你,”浓密的睫毛遮住犹豫的目光,夏下意识的撇过了头,“所以,接下来的事与你无关。”
话音刚落,塔尔猛地站起身,将夏压在床上,一只手牵制住夏的双手,膝盖压住他挣扎的双腿。夏放弃挣扎,睁开眼和塔尔对视,却发现塔尔又露出那种复杂的神情,好像觉得他很麻烦似的。
“为什么?”冷冷的语调像一根根针扎在夏的心里,夏侧着头,望着被两人弄乱的床单。
“我不需要。”夏同样用冷淡的语气还击,“瑞德城那次,谢谢你救了我,但是你不要忘了,我之所以会陷入危险,都是因为你。”夏选择躲避塔尔的视线,感觉他手上的力道渐渐松了,便挣脱开来,“这次,没有你,比格和瑞德兽人一样可以把我救出来。”夏用手抵住兽人宽厚的胸膛,用力一推,塔尔有些出神,竟被他轻轻松松的推开。
“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对我那么执着?”
从在森林里遇见的那一刻起,野兽便缠上他了。在河边陪他找石头,甚至到贝尔城找他,陪他前往瑞德城,现在又忽然冒出来救了他。
由于肚子还有些隐隐作痛,夏行动有些迟缓。他没有再追问下去,因为目的达到了,他不用再考虑除了加兰特家生计以外的事情。迈开步子,走向门口,阳光透过树梢,照在夏的脸上。他眯起眼睛,环视门前的几个人,有熟悉的,有见过的,也有从没见过面的。
小猴子见到他便偷偷的躲在奥克利的身后,生怕这个可怕的雌性在糊弄自己。见到一向开朗的小猴子吓成这样,众人都笑了出声。
“决定了吗?”他对奥克利说道。
“出发吧。”奥克利艰难的露出一个笑容,小猴子扒拉了一下他的裤腿,他弯下身子和小猴子平齐,安慰般的轻轻抚摸奥克利苍白的脸颊。
至少为了森林中的孩子们,他都应该
夏坐上小板车,看了一眼未关的门,塔尔仍旧维持着被他推开的姿势站着,脸上的表情被昏暗的光线掩住了一半。
“钱!钱!钱!”夏长叹了一口气,拉开嗓子叫了三声。坐在他身边的奥克利,吓得险些滚下小板车。
“‘钱’是什么东西?”奥克利扶住车壁,好不容易坐回原位,便向“罪魁祸首”问道。
“好东西。”夏露出一个讳莫如深的笑容。
奥克利:“……”
这次出行的人主要有夏、奥克利、比格和克莱的父亲,还有两个护送他们到波尼城的兽人。两个兽人变回兽型和板车并行,而比格则在前面拉车,车上坐的三个人也默契的保持沉默,没有对于此行有什么交流。
一路上,夏不时打量对面那位,之前在地牢见过的老兽人。奥克利并未向他说明,为什么本应该回到波尼城的老兽人,会出现在这里,也没有说明老兽人为什么又要走这一遭。但既然奥克利叫上了他,那就是说此行必须有他的参与,以奥克利主次分明的性格,夏想他是不会叫上无关紧要的人来春游的。
一路无言,时光飞速流过,车轮滚过了多少圈,他们远远望见灰色的房屋,中间有一片空白,那里是被夏烧掉的红塔的位置。夏回过头扫了一眼其他的人,目光所及之处,均看到或多或少的不安的举动。特别是对于奥克利,多年之后,他又重返了这个一切开始的地方,也许就是今天,他又要在这里结束一切。
但他们并不知道的是,现在的波尼城不用他们搅动,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费南被五花大绑的绑在祭祀台前的一根柱子上,往日一尘不染的祭祀长袍变得污秽不堪,就连他一丝不苟的头发,也散乱开来,多多少少遮住了他狼狈的表情。旁边站着两个守卫,他们在今天之前都听命于祭司的安排,但今天来祭拜时,发现火神发怒,熄灭了火种,他们从一开始的惊恐,心里渐渐产生出一个想法,从而变得疯狂。
“一定是侍奉火神的祭司玷污了祭祀台,火神才会发怒!”一个老雌性拄着拐杖,晃晃悠悠的站出来,颤抖的指尖指着低着头的费南,语气既惊恐又愤怒。
周围人听了以后,纷纷指责起费南以往的做法,场面比一年一度的集市还要热闹。
费南抬起头,看清了周围人的面孔,有的像看什么凶残的野兽看着他,有人要不是被人拉着,估计会上来给自己几个耳光,有平时在自己身边照顾的雌性,躲闪的神情是生怕受他牵连,有见过一两次面,平时对自己毕恭毕敬的,现在却捡起石头砸他。被一块石头砸中眼睛,费南闷哼了一声,因为本能流出的眼泪模糊了视线。
看不清他们的脸,反而松了口气。费南苦涩的想到。
“明明以前那么敬仰我,却为了一根火木,恨不得把我吃了!”啐了一口,将嘴里的污血吐出,费南狠狠的盯着面前的波尼人。
那些人被他吓了一跳,一时间祭祀台前鸦雀无声,平时再能说的雌性,此刻都像是被针线把嘴封住一样,慌张的睁大眼睛,看着这个平日里高傲的祭司。
“说起来,对我如此也是有历史的,以前你们不就这样对过奥克利吗?!”费南勾起嘴角,散乱的发丝,加之嘴角的鲜血,就像地狱来的修罗似乎要把面前的所有人带进地狱。
听见他说奥克利,人群之中用纱布裹着小臂的卡尔文,脸色白了白,嘴唇微微的颤动,向后退了几步,准备趁着大家不留意的时候,悄悄的逃走。但站在台上的费南没有放过昔日的“好搭档”,他眼睛死死的盯着卡尔文,视线紧随他的动作而移动。
“卡尔文,这件事你不是最清楚吗?”费南温柔的说道,“火种不是你亲手熄灭的吗?想想当时奥克利可怜的样子吧……”费南同情的咂咂嘴,“你的眼睛看着他被推进地牢,你的耳朵听见众人放逐他的决定,自诩爱他的你却站在人群中,就像现在一样。”
“你、你胡说!”卡尔文颤抖着声音,惊恐的看着周围因为费南的话怀疑他的人们,他慌乱的摇着手,就像空中无力飘动的白旗。
“真是个懦夫!”费南鄙夷的看着他,卡尔文对视过去,恍惚之中看到了从前站在祭祀台前俯视众生的奥克利,他就在祭祀台后面的一棵树背后看着他,那眼神中充满了怜悯。
“奥克利……”卡尔文膝盖一软,跪了下去,祈求“死去的”奥克利的原谅。
他突如其来的话语和动作让周围的人不住的后退,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几乎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和卡尔文一样,看见了被他们驱逐出去,早在几年前就死在森林之中的奥克利。
“不、不会的!”和奥克利差不多大的雌性叫起来。
看见这一幕的夏认为时机正好,在另一棵树背后,朝着奥克利点点头。奥克利深吸一口气,优雅的迈着步子,缓缓的走到众人面前,随着他的前进,祭祀台下的人们不住的后退。
费南见此情形,有些惊疑不定,他不相信被驱逐的奥克利会回到这里,更不能接受的是,竟然是在他最狼狈的时候。奥克利,费南咬碎了一口白牙,现在他最不希望见到的人就是他。面前一暗,一个比他矮一些的身影遮住了他的视线,朴素的青色衬衣勾勒出他完美的身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