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南玉等人已全然清楚事情的始末,这是一段被遗失了四十余岁月的情感,人生悠悠数十载,起始于二十岁以后的四十年,对一个人来说,那是几乎等同于一生了。
四十年岁月,乌秋雨那乌黑深邃的双眼因常年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而泛白,曾经瀑布般的青丝仅余下寥寥几根银丝,布满皱纹的脸却是毫无血色的惨白,整个面孔确实显得异常可怖。虽说药长老也已年老,但他对乌秋雨的印象始终停留在四十年前,朝思暮想魂牵梦系的伊人娇颜忽然变成怪物般的丑脸,难怪药长老恐惧万状心惊胆寒。
芮南玉对两人的恻隐之心油然而生,叹息一声道:“药长老,四十年岁月,整个江山都可能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何况是人?岁月不饶人,人老了终归不比年轻时的样貌,但假若药长老这四十年来一直相伴在乌前辈的身侧,一起度过漫长的岁月,那么变化只在不觉间发生,却会不以为怪了。”
药长老闻言一呆,怔怔的望着窗外好似沉思,随后有所感悟般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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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翊一路追踪未寻到曹高盛的蛛丝马迹,便不无遗憾的赶往武夷山,这一日天色将晚赶到了位于武夷山东部的下梅村。
下梅村民风淳朴,乡村气息颇为浓郁。
肖翊在一家茶馆里稍坐,打算待天色全黑才夜赴清明观,原因当然为了夜探飞雪的闺房,如若飞雪在此,必定知晓肖翊的肚子里藏着多少坏水。
正自悠闲饮茶间,只听叽里呱啦绝难听懂的语声传来,跟着走进六人,红帽上嵌着黄绒,红衫裹身间赤露着一条臂膀,赫然是六个喇嘛僧。
来人自然是劫轮教的德坤及其六徒中的五徒,另外一徒早已被济生料理,这也正是德坤师徒孜孜不倦的追杀济生的唯一原因。肖翊未曾与这几个喇嘛僧真正照过面,只是在野庙前匆匆一督追逐济生的身影。
这间茶馆狭小简陋,只有一中年人独自打理,见这几个僧人走进入座,忙提着茶碗茶壶赶了过来,以抹布擦了擦桌子便摆开茶碗斟茶,手脚颇为麻利,边斟边笑容可掬的道:“几位大师敢情是从西域来吧?这里除了文人墨客外连商人也极少经过,不知几位大师因何而来?”
那几个喇嘛僧也不知听懂没有,只听一年轻喇嘛操着生硬的中土语说道:“清明观怎么走?”
肖翊猛然听到清明观不由一震,更加注意这些人的语言动向。
只听那茶倌“嘿”的一声道:“这可奇了,清明观清一色都是女流之辈,你们几个域外的大和尚去清明观做什么?”
那几个喇嘛互相望了望,其中一中年喇嘛好似颇懂中原语言,皱眉道:“你问这些干什么?我们是找一个和尚。”
那茶倌再次“嘿”了一声道:“这可更奇了,清明观全都是女子,几位大师却是去哪里找一个和尚,哪里来的和尚?那里没有和尚!”
那中年喇嘛言道:“逍遥派的眼线查探到的,应该有。”
茶倌一愕道:“逍遥派?逍遥派是什么东西?”
那中年喇嘛怒道:“你啰嗦什么?想挨打吗?”
茶倌微感错愕道:“和尚不是大慈大悲生吗?难道还打人吗?”见那中年喇嘛怒瞪自己便连忙道:“知道知道,从此处一路朝西,十多里地便到了。”说罢喃喃自语道:“和尚去女道观找和尚,真是奇闻怪事,多半没安好心没有好事。”说完见几个喇嘛怒目相向便急忙走开。
肖翊暗暗思索,心想这几个喇嘛当是奔着济生大师而去,听闻西藏劫轮教的喇嘛僧武功高强,尤其抗击打能力及持续作战能力超强,若在此刻翻脸动手素无把握占得上风,若是赶在这些人头里与济生会合,也不见得胜券在握,因清明观除了残烟真人及飞雪、青云之外再无可独当一面的高手,明刀明枪的接战,己方必有损伤,这是肖翊无论如何也不愿看到的。思来想去终于定下计议,不如干脆尾随这几人身后见机行事,出其不意的出手令这些人措手不及,当可占得上风甚至出奇制胜。
计议妥当,肖翊好整以暇的慢慢饮茶,暗自留意六个喇嘛的言语动向。
只见那中年喇嘛叽叽呱呱的对最为年长的喇嘛说了一通藏语,那年长喇嘛听罢望了望窗外天边的日头,微微思索一阵便唧唧呜呜的对其余五人说了一阵,五人听罢面现兴奋之色频频点头,说完有的喝茶,有的取出奶酒啧啧有味的啄饮,全然一副打发时间的模样。
肖翊暗暗冷笑心道:想来你们是要在入夜后行动,哼,本爷具有夜枭之眼,你们以为夜色可以掩人耳目利于偷袭,想的倒挺美,还是做好迎接霉运的准备吧!
夜色缓缓降临,六个喇嘛饮酒喝茶,见肖翊长时间一直坐在一处慢慢饮茶,不由疑云顿起,中年喇嘛望望肖翊的背影对年长喇嘛叽叽咕咕的说了几句话。肖翊顿觉一道锐利至极的眼光射向自己的后背不由暗暗一凛,心道终于引起尔等的疑心了,想着展臂伸了个懒腰道:“店家,茶钱多少?”说着缓缓站起身右手探进左袖之内,好似欲付清茶钱离去的样子。
茶倌连忙赶来赔笑道:“本家店小利薄,两文钱。”
肖翊摸了半天只摸出一小块碎银,于是交到茶倌的手里说道:“余下的便赏了你罢!”
茶倌大喜,连忙打鞠作揖道:“多谢客官,客官大爷慢走!”
喇嘛六人眼望着肖翊离去才回过头继续饮酒喝茶。
济生在迎客厢房内进行入睡前的例行打坐行功,忽听凄厉的啸声响彻清明观上空,随即灌于深厚内力的声音若远若近;飘渺却真切的传来:“济生老秃驴~~~劫轮教德坤~~~前来拜访~~~速速洗净脖颈~~~受死偿命~~~”声音由虚无转清晰,进而逐渐淡去随而消失。
济生翻身下床立于窗口凝听,却是再无声息,皱眉思索片刻便奔出厢房走到庭院。夜风徐徐吹过,远处虫鸣啾啾,此外再无其他声音。不久便听见急促的脚步声响,残烟、飞雪、青云及一干清明观道姑纷纷赶来。
残烟奔入庭院见到济生凝立院中便说道:“大师,可曾听到呼啸的声音,好似提到大师的法号。”
济生点点头道:“劫轮教的师徒来了,老和尚得见劫轮教主德坤的徒弟为非作歹便料理了一人,这干邪教师徒从此阴魂不散尾随追杀,唉,这番竟连累了贵观。”
残烟闻言道:“大师千万莫要如此说,大师如今是清明观的客人,既然仇敌寻来清明观,清明观人自当与大师同仇敌忾击溃仇敌。”
济生叹了口气说道:“这干邪教师徒武功高超诡异,老和尚我也只有连番逃命的份,击溃他们谈何容易?真人携大家速速进去不要现身,老和尚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能连累了大家。”
残烟面现愠色道:“大师哪里话来,如此岂非陷清明观以不义?”
济生无奈的要摇了摇头便凝功倾听,良久之后奇道:“怪了,刚才的啸声呼声虽然亦在远处,但此刻应该已然临近,为何直至此时仍悄无声息?”
残烟也凝神听了听道:“方才的呼声忽远忽近,功力沉厚无比,如此功力当可转眼间便已赶到,这可真正奇了。”
众人尽皆感感到不祥缄口不语,庭院中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如同木桩般立在当地一动不动。
过了片刻青云说道:“师姐,莫非是有人恶作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