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乎是听清玄瑚哭喊时便立即提起龙袍朝贤阳宫跑去。
以往我只觉得贤阳宫离我的寝宫太近是个麻烦,今天我只觉得这段距离异常遥远,痛恨自己为什么不把雷念放在我的寝宫旁,不,干脆放在我自己的寝宫里!我的寝宫那么多偏殿,给雷念住一间又能如何?我为什么要将他放那么远……
贤阳宫外,无人把守。
冲进大门,径直跑向雷念的卧房,却远远瞧见院内一个人正将两手交错揣在袖内,仰头瞧着这一天的繁星。
我并未搭理这人,以最快的速度冲向雷念卧房的门,伸出的手将要触碰到门的一瞬,我听见屋里交叠的喘息声,便一下停住脚,怔在当场。
难耐、疼痛、征服、顺从……
交叠的男人声音里,一个是皓渊,一个是雷念。
那强势征服的声音毫无疑问是属于皓渊的。
另一个顺从迎合的,便是雷念了。
在玄瑚止不住的痛哭中,我眼眶被灼的生疼。
“瑚儿……”言域将手放在我肩上。
我侧身推开言域的手,低笑,步履不稳走到院中的石桌旁坐下。
晚了,我来的太晚了。
见我如此,言域从腰间取出扇子就要去推卧房的门,却被曹挡住,曹侃凝望言域的眼睛摇了摇头。
在院中仰望星辰的宏仪走到我跟前来问我:“陛下因何落泪?”
我哭了吗?抬起手摸一下脸,脸上却真的挂着泪水。
宏仪说:“辰王爷随性惯了,还望陛下息怒。”
“呵……”我笑问:“随性,便可以在玄苍为所欲为?便可以随便动我的人?那是我玄苍的亲王!是我的……夫、君!”我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最后两个字。
“陛下息怒,请听宏仪一言。”此人温厚笑着,对我揖手。
此时言域也已经到我身后站好,而曹侃则脸色铁青的守在卧房门口。
我冷笑着看宏仪,“事已至此,你还想说什么?”
宏仪却还是副宽厚模样,缓道:“贤王此举,目的有二。”
我蹙眉,难道宏仪知道雷念的布局?雷念怎么会这么大意?
宏仪却继续说:“他是夜幽人,陛下为掣肘夜幽将他囚禁玄苍,他虽爱慕陛下,作为质子,他在玄苍的日子也着实并不好过。但今日往后,陛下每每见他便要心怀愧疚,定要想着法子哄着他,顺着他,要他高兴,以弥补陛下对他的亏欠,如此,他便可在玄苍稳立,此其一也。”
好一个深藏不露巧舌如簧的家伙!
我又冷笑一声,“其二呢?”
宏仪对我又一作揖道:“他是夜幽人,断不会放任玄苍亲近帝衡,如今陛下与辰王爷走得近是人尽皆知的事,但今日往后,陛下便对辰王爷起了芥蒂,再不复往日的兄妹情谊。如此,贤王的挑拨算是成了,此其二也。”
“呵呵……”我微微摇头低笑,“十二宫竟有如此功于心计之人。”
宏仪却只是含笑,怪异的是他还笑着看了言域一眼之后才跪地对我叩首,缓缓退出了贤阳宫。
“他在贤阳宫,就是等着我来,跟我说这些话的。”我讷讷的自言自语,心下悲凉。
言域在我身后说:“听了他这番话,你还会对贤王心怀歉疚吗?”
“当然会!”我斩钉截铁,“就算他处心积虑,就算他机关算尽,可……”屋里又传出雷念一声闷哼,我指向屋子的方向,“言大哥,难道我真的能对此视而不见,铁石心肠?”
言域本还算平静的神情,慢慢透出哀伤,他缓缓闭上双眼,苦笑道:“若非他今日之举,在辰王身下之人,怕就是我了。”
“为什么?”我站起来盯着言域,“你明明最清楚,若夜幽打来,我还有一道王牌可用!”
言域微微睁眼,浅笑望我道:“既是王牌,岂可轻易亮出。”
“就算借不到兵,也总有别的办法!为什么你们两个这么默契想到了一起?”我如今问不了雷念,便只能问言域。
言域略一歪头,笑的格外温柔,“瑚儿,你直至今日仍不明白,你已是玄苍的女帝,你想做的事,便是圣意,是圣旨啊。”
闻言我倍觉错愕,“我?我并未下令……”
“呵呵。”言域笑着抚摸我的脸颊,“瑚儿,你怕是不知道,你的神情举止,无一不代表着你的命令。”
……
言域从不出言伤我,直至今日今时,他的一句话,却让我在这个世界建立的自我瞬间坍塌。
什么是帝位,什么是权利,我根本对此一无所知,在我模棱暧昧的暗示之下,一定会有人去赴汤蹈火也要完成我的心愿,或者,用尽心机投其所好变成我的牵绊。
我本以为我与这个世界毫无关系,现在我有了两个孩子,有了言域的陪伴,今天过后,我和雷念也是再也理不清了。
人活在世,谁又能独善其身,若非心意已决,作为女帝,我绝不应该被人看出端倪,给人可乘之机才是。
是我的错,是我错了。
不知过了多久,卧房里总算安静下来,皓渊一派慵懒从屋内走出,见我坐在院中却并不意外似的,笑看我的眼神,分明就是挑衅。
我对皓渊笑笑,又对侍卫说:“贤阳宫是本帝赐给贤王居住的宫院,辰王挤在此处不妥,去将先皇的盛乾宫收拾出来,今后便做辰王爷的寝宫使用!”
侍卫领命后,皓渊对我邪佞一笑,饱含鄙视怜悯。
一个弱国的可怜皇帝,要将他帝衡摄政王当父皇来供着,被他占了自己的夫君的身子还要笑脸相迎——这足够天下人鄙夷耻笑的了。
我却只能咬牙忍了。
曹侃进屋后又出来,说是他随身的伤药不够用,问言域有没有带。言域本就有随身带伤药的习惯,便取了药瓶给曹侃。
等到曹侃又出来,他对我抱拳道:“主子知道陛下来了,请陛下进去。”
言域说:“你独自进去吧。”
我点了头,打开房门,走到榻旁,闻到一阵药味里夹杂着男性特有的体味。
见雷念面无血色躺着,我坐到他身旁强撑着笑问:“死不了吧?”
雷念竟笑出声来,“呵……死不了的……瑚儿。”
我拉了在我身旁哭泣的魂,对雷念说:“瑚儿在这里,你说吧。”
谁知雷念却依旧只是看着我,说了三个字:“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