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柯登上马车,那车厢宽大无比,塌、几、,柜色色齐全,就连一小小炭炉亦是银铸翠镶之物,端的是华之极。萧柯脱下袍服另换了一袭天青色绣如意纹的常服,又着人端水净面洗漱之后,这才懒懒的倚坐于塌上。伸手去几上拿起一盏玉杯,见杯中半盏残茶,将冷末冷……不由的喃喃出声:“庶民么?沉思良久,方踢了踢车壁挡板,即刻车外一随护应道:“公子何事?“萧柯眯了眯眼沉声道:“明一,你竭尽全力可接的下裂天箭?“车外明一惭愧无地,默然片刻方答:“仆……无能……“
看着手中莹润的玉杯,萧柯眼前仿似现出一张莹莹润润的粉色脸颊来……
这里萧柯主仆苦思苏玉的来历出身,而苏玉几人已晓行夜宿,直向二百里外的范城行去。
苏玉一行在范城停留了两日。
这一曰傍晚,天将暮末暮之时,苏玉悠然立于客栈窗前,闲闲观赏着天边渐渐被夜色吞噬的最后一抹暗红色霞光;房门被轻扣两下,遂即,巽叔悄无声息的踏入室内,揖礼道:“女郎,那追踪的几人已于卯时追了回威国的商队而去“。顿了一瞬,又轻声道:“星队二人,风云骑八人亦于申时到达此处,送来女郎所需之物“。言罢,将拎在手中的包袱轻放桌上,揖礼退去。
苏玉回身将桌上的包袱打开,内里一套深蓝色大明光锦所裁,衣摆袖口均以银线挑绣云纹的交领曲裾深衣;另一套则是清如水的绛地交龙锦、边缘、袖口、衣摆处仅用同色丝线绣了水浪波涛纹的直裾,令大口缚裤,佩饰……色色齐全。
看着灯下这一堆华无极的物件儿,苏玉唇角微勾。
这日子,真是……寂寞啊!
寅时,十几个近身随护骑马跨刀,拥着一辆朱漆四轮双驾马车,并一辆黑漆平头双轮车出了城门,往郧郡而去。
范城距郧郡不足五百里,途中山高林阔,水流潺潺然,十几人且走且耍,如此悠然行了两曰。
这一日行至一处,苏玉推窗而望,但见此处山雄林密,虽已是寒冬,然山上林间仍是翠盖深深,黄叶、红枫层层叠叠,
间或一弯溪流,缠缠绕绕由山石后,树林间蜿蜒而出,苏玉心下爱极,便要众人在此处歇息。
苏玉下得车来,早有随护在溪旁一块大石上铺下毛毡,苏玉自携了一壶果酒踞坐于石上。放目四顾,但觉天高地阔,不禁心旷神怡,一时兴起,一手执了洒壶一手执了陶杯,以杯击壶,漫声吟道:“
远游众山川,山川修且长。
振策陡崇丘,案辔尊平莽。
夕息抱影寐,朝徂且思往。
顿辔倚松岩,侧听悲风响。
清露坠素辉,明月一何朗。
抱枕不能寐,振衣独长想。
苏玉是拿出了老师教授古文时那种劲头,摇头晃脑,仰扬顿挫,更兼声情并茂,直念的是自己都觉得鸡皮疙瘩发起来,消下去,连换了几茬。吟罢,苏玉做陶醉状举杯欲饮时,忽地一阵“啪……啪啪“的击掌声由林中传来,同时,一清朗中略带磁性的男音漫声道:“公子,好雅性“
苏玉愣神,苏澈正在溪边摸鱼捉虾,闻声亦转首回望。
密林中闲庭散步般行出两个男子,身后一溜二、三十个青衣护侍,个个腰挎长刀,膀大腰圆。当先男子约二十来岁,面容白晳清俊,身姿亦高挑秀逸,以竹譬绾发,宽衫大袖,衣袂飘然;边行边漫漫出声:“瞻彼淇澳,箓竹猗猗,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行至石边,方揖手一礼,含笑道:“小公子,可赐酒否?“苏玉起身揖礼,引袖相请,身后那男子亦与前者年岁相仿,但葛衣粗褶,足踏芒鞋,加之左手一直按住剑柄,且面带愤恨悲戚之色,对了苏玉之邀,仅以一礼谢之,不言不语,立于大石一侧。
当先男子踞坐于石上,执了陶碗对了苏玉抬手一让,洒脱无比的笑道:“某陈国谢琰,欲与小公子相交,可否?“否来否去,苏玉头大,狭之心陡起,乃肃容道:“子曰: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损矣。汝益友乎?损友乎?“孔子说,有益的交友有三种,有害的交友有三种。同正直的,诚信的,见闻广博的人交朋友,这是有益的。同惯于走歪门邪道的人,同善于阿谀奉承的人,同惯于花言巧语的人交朋友,这是有害的。你是有益的朋友,还是有害的朋友呢?说罢,认认真真,严肃无比的盯看谢琰。
谢琰初时一阵谔然,继尔大笑出声,直笑得以袖拭泪,方抖着手,指着葛衣男子道:“哎呀!长亭,来……来……咱两个定要做他的益友……“葛衣男子看了看苏玉莹莹润润,粉粉嫩嫩,偏偏又认真无比,严肃无比的小脸……不由莞尔。
三人石上踞坐,苏玉淡声道:“换大碗来“立时有人捧了酒器、簋与陶碗等物什,苏玉闲适一礼执碗相让,三人饮尽。谢琰放下陶碗,对了苏玉郑重揖礼道:“某,陈国谢琰,虽无官职,然喜交友,好山水,自问乃秉性忠直之人,更无便辟,便佞之习“。又指了葛服青年亦郑重道:“此乃陈国剑客魏歌,亦为正直端方之人“。苏玉闻之无语:古人特么爱较真么?遂浅浅揖礼清声道:“苏玉,勋国人,家中行三“。谢琰又连饮几碗酒水,方嘿嘿笑将起来:“我等均比你年长,且托大唤你苏三
儿罢……(苏玉打了个寒颤不这样叫行么)似你这等丰姿美仪,出门怎只带这些个家仆?乱世之际,不妥啊……!“魏歌亦点头附和。
苏玉因饮了几碗酒,虽此时酒水度数极低仍是有些上头。闻谢琰所言不禁微微浅笑,带了些迷蒙醉意对二人道:“不妥么?很妥啊!“遂即摇摇晃晃站将起来,双手拢在唇边,做喇叭状,向着四野空旷处,糯糯高呼:“兀那贼子……我是你苏家三爷……有胆几的……嗯……且放马过来……“顿时四处回音阵阵,一众人均相顾愣怔,谢琰魏歌相视一笑,均摇头道:“醉矣,醉矣!“
谁知,二人话音末落,一箭由半山处破风而至,斜插入石前草地之上,箭尾处一丝黑色布条在风中猎猎飞扬。一股五、六十个虬须大汉布巾束额,提刀挎剑由山林中呼啦啦窜将出来。原本,谢琰魏歌身旁二三十个随护,因了三人要促膝欢谈,被谢琰远远赶至溪边洗马,而苏家护侍有几个随着苏澈在溪旁捉虾,捞鱼……另几个则忙着挖社,煮酒……如此,三人身旁仅巽叔一人服侍左右;箭风突起,巽叔己挡于苏玉身前,星卫二人并风云骑二人亦己跃至三人左右,其于谢家随护亦随后呼啦啦跃至三人近前。
而苏玉,见了这几十个虬须乱发,头束布巾的恶汉,双眼竟忽尔放出灼灼如烈焰般跳亮的光来,心忖……哎呀呀!练手的送上门来了………啊。
自那一年春季,惊雷闪电之后,苏玉察觉自已这具身体仿似已经脉俱通……尤其前几日在恒城,被迫接了那裂石开碑的一箭之后,许多往昔似懂非懂之处亦豁然而通,武技,内息亦若一日千里。
此时,若有人赔着验证……验证……
苏澈哧溜溜窜到苏玉身旁,小爪子扯着苏玉的袍服摇了摇,极度渴望的小眼神巴巴地看着苏玉:“阿……兄……我要……“苏玉头疼,无奈道:“巽叔……且一旁相候“。苏玉闲适优雅地,步下大石,身后谢琰魏歌均起身相随。
一窝儿山匪团团围住众人,其中一个脸上虬须几乎遮住整个面皮的汉子,见这几个贵介公子面团似的,虽有三四十个随护,悍勇之下哪会放在眼里,乃越众而出,敞声喝道:“咄!今尤丕在此,留下马匹钱财,若说个不字立时让尔等身首异处。“言罢,又洋洋自得的,用手指了苏玉姐弟,淫淫笑道:“留下两个稚儿,某……要耍一耍。“
苏玉微微冷笑,理也不理,只斜睨一眼苏澈,伸臂抬手做刀状,问下虚砍……苏澈顿时如脱了的小马驹,欢蹦而出。谢琰见之,不禁大惊失色呼道:“苏三儿(苏玉头大)……怎可……“而魏歌亦拔剑在手呼喝众随持上前。
苏玉手掌下压,冷然笑道:“毋慌……诸君看着便好……“
苏澈又蹦又跳,到了尤丕身前,彬彬揖礼道:“今苏氏小郎送上门来请“。一番话说的是又快又急,尤丕愣怔,然苏澈请字余音尚在,人己疾闪入尤丕身侧;抬肘,摆胯,两腿弓步,先施缠丝手,后做双云手……但见身形轻灵自然,周身浑圆一气;尤丕仓促拔刀,左支右拙;众山匪鼓燥声起,谢谈魏歌惊疑不定,末得几下,苏澈以金钢捣碓式一脚踹在尤丕腿上,众人但闻“咔嚓“一声骨胳碎响,亦伴有长长一声狼嚎般惨叫……
众人皆惊……此稚子……
苏玉冷汗……忒狠了……
众护持近身对众山匪一拥而上,一刹时,呼喝四起。巽叔上前提了尤丕自去一旁捆綁。
谢琰,魏歌立于苏玉身侧,看了苏玉负手而立,一身清如水的绛地交龙锦的直裾深衣,于风中猎猎翻飞……而他,亦如古井无波,从容依然……二人面上均微露惊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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