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京城中,陆沉舟乔装打扮,坐在咖啡厅的落地窗边。他虽然改换了装束和发型,但是那张总是黑着的脸依然容易辨认。
带着棒球帽的轻佻少年走进店中,不小心把自己的手机掉在了陆沉舟的身边。
“大叔,能麻烦你帮我捡一下吗?”少年对陆沉舟说。
陆沉舟扫了一眼地板上的手机。他弯下腰,伸手捡起少年的手机。
店员将这一切看在眼中,生怕少年动了歪心思。
果不其然,少年见陆沉舟弯下腰,毫不犹豫地就拿起陆沉舟桌上的钱夹,转头就跑!
“先生!”店员急忙出身提示。他喊道:“你站住!”
轻佻少年哪管店员的喊声。他不管不顾地冲出咖啡厅,如同草原上的兔子一般,转眼间冲过马路,消失在了街对岸的繁华人流中。
“先生,我这就报警!”
陆沉舟拿起少年丢在地上的模型手机,说:“嗯,麻烦你了。”
“先生,请问您的姓名是……”
陆沉舟说:“你报警就说,有小孩在你们店里手脚不干净。那个钱包里只有几张购物卡,余额不多。孩子缺钱,就让他拿去买点吃喝。找到之后,教育教育就好。”
看起来,一切都十分正常。陆沉舟只是一位心地善良的先生罢了。他将把模型机装到口袋里,转身走了。
“哦,哦,好。”店员看着陆沉舟的背影,呆呆地点点头。
这件事只是咖啡厅今天一段小小的插曲。店员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有幸在一桩即将牵动全国的大案中成功出镜。
陆沉舟取出藏在手机模型中的存储卡,插到了车载读卡器上。
存储卡中的信息是司山监狱网络安全系统的备份。这让陆沉舟那一对总像吊着石头一般沉重的眉毛,垂地更深了。
他驾车返回自家小区,却并没有回家,而是去了萧乾盛的家中。
萧乾盛看到陆沉舟,大喜过望,一边说他好久没来坐坐了,一边把他让到了屋里。
两个是几十年的朋友了,陆沉舟也不多客气。他一边换鞋,一边问:“老萧,苒苒最近怎么样了?”
“是你关心我女儿,还是你儿子关心我女儿啊?”萧乾盛笑着。他说:“苒苒恢复意识后,一直在医院复健,医生说她恢复地很好。”
陆沉舟说:“怎么不见你去医院陪她?她一个人在医院不要紧吗?”
萧乾盛说:“苒苒这孩子要强。不让我看她复健时的狼狈模样。而且,她朋友云玖也在。云玖那小姑娘人又好,心也细,比我会照顾人。我就拜托她,帮我多照顾苒苒了。”
陆沉舟点点头。云玖能来照顾萧苒苒,说明她已经顺利从麻烦中脱身。
先前,沈峰向陆千帆和他身边人突然发难,就是要针对陆沉舟。陆千帆如今遭遇,竟多半是因为他这个父亲。想到此处,陆沉舟心里难免有一丝愧对。
萧乾盛说:“你今天来找我,怕不是为了叙旧和吃饭吧?”
陆沉舟挑挑眉,面色难得露出一丝柔和。“怎么,我就不能是来蹭饭的?”
萧乾盛叹了一口气。“可以,你那惊天地、泣鬼神的手艺我是知道。多亏你有我这朋友,你儿子第一次在我家吃饭的时候,都感动到眼睛掉金豆了。”
“好,那就让我尝尝你萧大厨的手艺。”陆沉舟说着站起了身。他拿出那台模型机,对萧乾盛说:“老萧,吃饭之前,有事要你帮忙。”
萧乾盛瞟了一眼模型机,说:“手机模型里装存储卡。你找我帮忙,也不必用十年前的手法吧?”
“年轻人准备的,缺乏创造力。都是我们吃剩下的东西。”陆沉舟说。他取出手机模型中的存储卡,说:“这条线路,是特勤.时,才会启用。”
“特勤在行动中失踪?”萧乾盛的神色顿时严肃起来。他拿过存储卡,走进自己的书房。
书架侧面,挂画的钉子被拽出一公分。老旧的书架随即缓缓分开,升起一台电脑。
萧乾盛将存储卡插入特制的读取端口。他说:“我已经离开内勤十六年了,你突然找我帮忙,是为什么?”
陆沉舟说:“对方使用的安全系统,是你开发的。我需要尽可能隐蔽地完成入侵,只能来找你。”
“事先声明,我可没帮他们。”萧乾盛打开司山监狱安全系统的备份,浏览一遍后,确认是自己开发的系统没错。他说:“老陆,你这是让我亲手毁掉自己的作品。”
陆沉舟说:“一整支特勤小组在司山监狱失踪。传回的线索都在这个安全系统的背后。”
“我知道了。”萧乾盛说。
很快,司山监狱的安全系统就在悄无声息之间安装了一道后门。通过这道后门,萧乾盛很快找到了其中有关犯罪者选拔的文件,并借此锁定岛上中央服务器的所在。
“你们是准备对这座岛动手吗?”萧乾盛问。
陆沉舟说:“你能想办法连接到岛上的网络吗?”
“特勤已经全部牺牲,你还有内应?”
陆沉舟说:“我还送了一个人过去,与他们相互独立。”
萧乾盛说:“我试一试,这座岛使用的是内部局域网,想要连接,必须在他们的中央服务器建立节点。也不知我现在的技术,能不能瞒过他们的程序员。”
萧乾盛操作片刻,忽然“咦”了一声。
“如何。”
萧乾盛让开半个身子,让陆沉舟看清电脑的屏幕。他说:“我在中央服务器发现了一个很隐蔽的后门,以及连通内网网络的通道。”
“能用吗?”陆沉舟问。
萧乾盛说:“能用,而且完全可以不引起对方的警觉。或者说,如果没有这个早就开好的后门,我根本不可能连接到他们的内部网络。”然而,他一双眼盯着陆沉舟,似乎是在打量一个疯子。
“老萧,有什么困难吗?”
“老陆,你实话告诉我,你派到岛上的人是谁。”萧乾盛问。
陆沉舟犹豫片刻,说:“银杏计划成员。”
萧乾盛摇头。他说:“老陆,你儿子也是黑客,我是他第一个老师。他的手法、习惯,我比你更熟悉,这个后门是他开的。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把你儿子也派到岛上去了?”
“他需要完成另一项计划。”陆沉舟说。
“陆千帆是你的儿子。你派他到这座岛上,和这些死刑犯待在一起,你也舍得?”萧乾盛的声音中透出了一丝怒意。
陆沉舟说:“这是他的使命。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是其他人。但是,陆千帆是最合适的人选,他也接受了这份任务。”
如果身为华夏人民骑士团特殊安防部队队长、华夏国防总部中央防务与机要保护指挥中心主任周辰鹭,他为陆千帆的选择感到骄傲,可若是身为一名父亲,陆沉舟对于陆千帆的选择,又岂会没有担忧、没有内疚?
萧乾盛听出陆沉舟语气中潜藏的那一丝愧疚。他知道,以陆沉舟的性子,能有这一点愧疚已是不易。
他在电脑上操作片刻后,说:“通过这个后门建立的通道至少有五条。其中一条在向外传输,其余则是连接到外部网络,正在搜集资料。我已经可以使用其中一条。”
“能看到他在查什么吗?”
“应该是在上岛之前就少了一个人。他正在搜索和少了的这个人有关的档案信息。”萧乾盛一边说一边操作,忽然神色一变。他说:“我被对方发现了。”
“能应对吗?”
萧乾盛瞪了陆沉舟一眼。“你儿子,不用应对。他直接向你发起了查询银杏计划成员名单的申请。”他从电脑前起身,对陆沉舟说:“你来判断。”
陆沉舟看着萧乾盛查到的资料和申请,脸色愈发地阴沉。他从怀里取出一枚U盘,说:“老萧,帮我把资料发送给陆千帆。”
陆沉舟毫无吃饭的心情。他离开萧家,马不停蹄地去找了这位。
计划赶不上变化。陆千帆传来胡银一牺牲的消息,让陆沉舟也忍不住,将油门一脚踩到底。
“靠!开那么快,你赶着投胎啊!”
被陆沉舟强行超车的司机摇下车窗,向着陆沉舟远去的车尾灯怒骂。
若是陆千帆在,他大概会说:“我不开快点,到时候就是你投胎了!”
如果没有陆千帆设下的后门,所有人怕是都会被蒙在鼓里。银杏计划怕是要因为胡银杏的牺牲,在司山监狱和罪人选拔的一环上,变成睁眼瞎子!
这是他们的失误,这个失误已经严重到险些让几百人的努力变成徒劳,让十余名特勤精英的牺牲化为乌有,甚至会让国家安全受到严重威胁!
这一次,倒是多亏陆千帆了。
如此严重的失误之下,计划已经无法回头,陆千帆必须接过重担,把这个计划进行下去。
然后,陆沉舟选择性地忽略了——继续执行任务的人是他儿子。
孤岛之上,陆千帆收到陆沉舟传送进来的资料后,感觉自己回到了过去供职的那家无良游戏公司——随时随地想拿刀去砍人。
“陆沉舟!我是你儿子么!这么大的坑,你让你儿子来填!你要脸不要!你那张老黑脸是摆设吗!”
骂父亲是大不敬大不孝,但陆千帆已经习惯于不把自己当成陆沉舟儿子了。
据说是为防儿子坑爹,所以父亲才会在孩子安全时,成为孩子身边最大的危险,来一场父爱如山体滑坡,提前报应一下。
可是,快二十年了,陆千帆感受到的依然是父爱如山体滑坡。而且不论自己有没有危险,最大的危险始终来自父亲——可他也没坑爹啊!
陆千帆看着电脑上的资料,脑袋大如西瓜。
选拔罪犯为魔铠时代大会护航,本就是一件极不合理之事,也不知哪个无良起头,让这件事竟成了各国默许之事。这位决心改变这份不合理,就要先从国内负责选拔罪犯的司山监狱下手。他与陆沉舟计划多年,摸清司山监狱的外围情况后,对这都市孤岛一般的司山监狱内,却是一无所知。
终于,在银杏计划全面开展后,他们才有机会将自己的人手安插入司山监狱,将陆千帆安排为最终被选定的犯人。
但是,随着银杏计划的进行,陆沉舟敏锐地发觉,几条潜伏线的情报存在交叉。所以,他不得不将苏杏等几支暂时陷入僵局的小组撤回,将针对沈峰、李科易等人的调查与对灰鸽子的调查全部联系在一起。
很快,他们就发现灰鸽子在利用罪犯选拔,掩盖着一场更大的阴谋,或是说,某个实验——胡银杏也就是胡银一,才会与陆千帆一前一后地进入司山监狱,并成为罪犯选拔的资格者。
胡银杏去调查灰鸽子的实验,陆千帆则是去认真参加这场选拔赛。
然而,随着胡银杏因为那名双瞳无比漆黑的男子而神秘死亡后,一切地重担都压在了陆千帆一人的身上!而且,胡银杏那边连一点可用的线索都没留下就死了……
陆千帆差一点以泪洗面。
有灰鸽子在,这岛上说不准备还有魔兽。没有汤杰帮忙分析魔兽的生活区,甚至没有任何外力可借,陆千帆只能以一己之力在这群罪犯之间——打魔兽!
这难度,堪比扯犊子啊!
除此以外,陆千帆还发现另一个问题。
世界各国选拔罪犯是方式大同小异。假如,假如,他就是在假如,司山监狱与灰鸽子有联系,那么其他国家的选拔也可能与灰鸽子有联系!
又假如,陆千帆继续大胆假设——灰鸽子在这选拔赛中,不仅藏了一场非人的实验,还和陆沉舟一样,安排了一个人并试图让他成为最终的入选者。
继续假设,每个国家最终选拔的罪犯都是如此。
那么,在魔铠时代大会上可以登堂入室的犯人,就都是灰鸽子的人。他们完全有能力,在这聚集了各国元首的魔铠时代大会上,发起一场规模无比恐怖的袭击!
这与沙福林的遗言,和他们的猜测,完全吻合!
陆千帆立即把这个假设传递了出去,他也很快得到了来自陆沉舟肯定的答复。
“无论如何,必须成为最终出线者。”
陆千帆看着这位和陆沉舟的答复,差点又扇自己一嘴巴子!“没事儿你嘴贱什么!”
如果陆千帆全部的猜想成真,而陆千帆又成功出线,成为华夏代表队的随队犯人——就意味着,他大概率要潜伏到一个来自世界各国的两百余名罪犯之间,而且除了陆千帆自己,其他人都是灰鸽子的核心成员!“陆沉舟,你就算为了世界和平,也不带这么卖儿子的!”
“自己坑自己啊!我现在退出来得及吗!”陆千帆恨不得找块豆腐一头撞死自己。
“我觉得来不及。”突然出现在耳边的声音,让陆千帆急忙藏到桌下。
下一刻,公寓房间的玻璃全部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