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紫金宴会厅,号称全国最豪华的宴会大厅。巨大的水晶吊灯悬在天花板上,尽显奢华。可是,那金灿灿的装饰越两眼,这宴会厅中的暗潮便越汹涌。
国内外近百家知名财团的话事人聚集在此处,自然不可能只有和和气气、谈笑风生。
或是合纵连横,又或是驱狼吞虎,总之是话里有话、笑里藏刀,为了自家财团的利益,在这宴会厅中走动、攀谈。
“所以,像陆千帆这样,单纯为朋友出气的人,可不大会出现在这间宴会厅里。”夏不凡站在宴会厅的角落里,轻轻一笑。“倒是有趣。”
“夏老弟觉得有趣吗?”旁边的中年男子说。他手中拿着一杯红酒,却是一滴未动,一双眼睛如雄鹰般扫视着会场中的众人。
夏不凡认出男人,谦恭地笑道:“可不敢和正南前辈称兄道弟。我和陆千帆兄弟相称,听闻他与府上二公子邹坤关系匪浅,如此论,我该叫正南前辈一声伯父才是。”
中年男人正是邹正南,华夏八大财团之一,兰息财团的掌舵之人!他说:“邹坤?不过是在外面胡闹的臭小子罢了。现在像你这么优秀的年轻人可是不多了。这些年,在酒宴会场里争强斗狠,搞得所有人都下不来台的年轻人是越来越多,没有半分的涵养。还总有些老不死的,腆着张老脸上去护短。好不容易活到七八十岁,算不得有口皆碑,至少还活得风光,非要到老去搅年轻人的浑水,当个搅屎都搅不到的傻棍儿。”
“噗!”夏不凡情不自禁。他抿了一口红酒,一边掩饰尴尬,一边心想:“这位,是都市爽文看多了吗?”他敛起险些失控的笑意,说道:“邹伯伯看得通透,也是真性情。现如今,这酒席宴会,早就成了各家暗中角力的地方。能有几个不带着虚伪的人出来说说话,何尝不是有趣?”
“随你们年轻人吧。”邹正南说。
若说虚伪,陆千帆是真没见过如云祁这般虚伪的人。
若是真的不放心将财团交到云玖手中,何至于和云廉这种一心谋权夺位的人搅在一起?说他不包藏祸心,陆千帆是一万个不信。
陆千帆本想试探一下葛林,没想到刚把云廉踢出局,言语激了葛林一下后,云祁便先跳了出来。
“小玖,我和你大伯也是为了你好。你年纪不小,是该找个门当户对的男人嫁了。”云祁拄着拐杖,对云玖说:“可万万不能因为和家里闹矛盾,就误了自己终身大事。”
他把“门当户对”四个字咬得极重,任谁都能听出他话中对陆千帆的贬低之意。
“我还当你们这些上流社会的人,不会有七大姑八大姨来催婚。现在看,倒是人人平等。”陆千帆却是平平淡淡地接过话茬。他说:“当年老祖打下江山,为的就是削平阶级门第的差别,创一个人人平等的社会。这大半个世纪过去了,门当户对讲的早就是三观相合,怎么还有人以为是身家背景?”
陆千帆的话,说得极小心,却也极尖锐。大帽子扣下,令人无法反驳,又省去被他人当做地图炮的嫌疑。
云祁被陆千帆一句话噎住,目光极为不善的看向陆千帆。“小伙子倒是会扣帽子,不过,我云深财团可不是让你用来攀高枝的。这在场的青年才俊中,比你优秀的,比比皆是。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又怎么配得上我们云深财团的大小姐?”
陆千帆沉默片刻,转头对云玖说:“小美人,我记得这场宴会是请柬制吧?”
云玖从随身的手提包中拿出一张请柬,说道:“是的。”
云玖手中的请柬不仅写了名字,还贴着专属的防伪磁条,等闲是做不得假的。陆千帆笑笑,从怀中取出一份请柬,说道:“我既然也在受邀之列,为何没有资格?”
云祁一愣。他事先得到的宾客名单中,可没有“陆千帆”这个名字!可他手中的请柬与云玖手中那份,除去名字别无二致。他能进入会场,说明他手中的防伪磁条是真的才对。可是,一个连所属财团、出身世家都没说出的陆千帆,究竟是何方人物?
“只是不知,您老人家是靠着哪张请柬才进来的?”陆千帆笑着反问道。
这请柬制作的再高明,也不过是在那防伪磁条和电脑中的宾客名单上而已。有云玖手中的样本在,再仿制一张请柬,对于资深程序员陆千帆而言,就和吃饭喝水一样,毫无难度。反倒是云祁的名字,其实也不在宾客名单上,完全是以亲眷身份进入的宴会场。
云廉已经被送出宴会,和云祁有关的人,便只剩下云玖了。云玖自然明白陆千帆的意思,说道:“二爷爷,您年纪大了,还是要注意休息。”
会场里的侍者除去个别,大多都和人精一般,自然能听出云玖话中,叫云祁离场的意思。一名安保上前问道:“先生,还请您出示您的请柬。”
云祁脸色顿时涨如猪肝。
他以亲眷身份入场,哪里有什么请柬!云廉被清出场,云玖又不愿留他,现在没资格留在会场里的人可不是陆千帆,而是他云祁!
灰溜溜离场的云祁那叫一个恨啊,怎么就被陆千帆一句话抓住破绽,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呢?
云玖那个小丫头片子,竟然胳膊肘向外拐!过分,简直过分!
邹正南站在餐台边冷眼旁观,忽然说:“这个小年轻,牙尖嘴利,还蛮会耍小手段的。云深财团那两个老顽固,听说给云家大小姐添了不少堵。可在这宴会上,不过两个照面,三两句话的功夫,竟然全被送出了场。不借势、不动手,一击致命而不起波澜,还有点意思。”
“伯父很欣赏他?”夏不凡在旁边问道。
邹正南随手拿起一块甜点,说道:“谈不上,也不好说。就当你说的,来这里看个热闹也不错。天天看些假笑,和人勾心斗角,太累。里又总是大打出手,太假。至于装逼打脸拼背景的,太低级。倒是这些不入流的小手段,有趣。”
“呃,呵呵。”夏不凡干笑两声,竟不知道该如何接邹正南的话。
“这甜点不错,法国路诺克斯师傅的手法。小夏,你多吃点。”邹正南忽然又塞了一块小蛋糕到嘴里,说:“他这几年可是不常做了,吃一次少一次。少喝点酒,2000年的康帝不值几个钱。下次我请你喝五十年的女儿红。那还是我当年为未来女儿埋的,谁知道出来之后,几个娃竟然全是带把儿的,可气死我了。”
“呃……”夏不凡差点没接住这话。大家都来各谋所需的宴会,在这位眼里,怎么就和逛庙会一般。他尬笑一声,说:“那就多谢前辈割爱了。没想到,伯父也是个女儿奴。”
“我家几个不争气的儿子,谁要是能给我抱个孙女回来,我这财团全给他都行。”
夏不凡差一点吼出来。
别家拼死拼活争继承,你家这也太草率了吧!!!
送走云廉和云祁,现场就只剩下葛林了。送走云祁和云廉时,陆千帆还有一些后悔。这两个中间人不在,葛林估计是不好再上前,难免要错失试探的机会。不过,能不与这家伙过多纠缠,倒也不错,省的他来骚扰云玖。
想到这里,陆千帆自然是轻松许多。他对云玖说:“以后再有七大姑八大姨,你就先问他们家孩子咋样。期末考几分、学年排第几、大学上的哪、考研了吗、工作了吗、月薪多少、待遇咋样、结婚了没有。只要嘴够快,你就是无敌的。”
云玖噗嗤一声,忙掩面笑道:“你这嘴,是不知道休息一会儿吗?我二爷爷,他没有孩子的。”
“没孩子,不会是这个吧?”陆千帆做了一个剪刀的手势。
“你乱说什么呢!”云玖红着脸,脚下高跟鞋就向陆千帆的脚背上用力踩去。幸亏陆千帆躲得及时,不然云玖鞋跟在地板上扎出的洞,就要在他的脚面上了。云玖说:“他就没娶过。”
“单身半个世纪的钢铁直男么!”陆千帆惊呼:“这还敢给人介绍对象?”
陆千帆以为葛林会暂时退让,于是对云玖说:“你先去吃一点东西,我去和夏哥打声招呼,顺便看看这会场的安保布置。”
云玖依依不舍地松开陆千帆的手臂,说道:“那你小心,不要被人注意到。我帮你会会陈晖和康如镜的人。”
陆千帆拍拍云玖的脑袋,转身朝夏不凡的位置走去。
谁料,陆千帆刚走,这葛林就上前一步。他拦在云玖面前,说:“云小姐,恕我多一句嘴。您这位朋友心术不正,举止乖张,不宜长久相处。稍有不慎,万一受他蒙骗,怕是对你云深不利。”
“我云深财团如何,还轮不到你正宇财团来管。”
“现在管不到,那未来就不一定了。”葛林却是微微一笑。他说:“你那个朋友,或许有些本事,但连学士学位都没有,充其量只会耍一些小手段罢了。他父亲也不过是骑士团的一介文职少校,能把他送进骑士团已经是莫大的能耐,您和他相处,可只会让自己吃亏。”
有些本事?一介文职?葛林的话传入耳中,云玖不禁嗤笑一声。她斜睨着葛林,一边不耐烦地想要摆脱葛林,一边说:“在你眼中,人与人交往,难不成只为了利益吗?”
葛林却像是泡泡糖一样黏了上来,说道:“当然不是。但是所谓真性情,也只有我们这些不在意金钱与地位的人才配得起的。”
云玖只觉得内心作呕。她不愿与葛林纠缠,却被葛林递来的文件夹拦住了去路。
“云小姐会和我说话,多半是为了这份与神话种魔兽和圣子血脉有关的文件吧?我也不想刁难云小姐,陪我在晚宴上说说话就是了。”葛林笑着,脸上写满了自负二字。他说:“当然,宴会结束后,如果能陪我喝上一杯,那再好不过。届时,我定然将这文件双手奉上。”
云玖的脚步顿时变得犹豫了。
云玖这边被葛林拦住,陆千帆这边也被意想不到的人拦住了去路。
“小伙子,我看你不错。”中年大叔对陆千帆说:“我家那臭小子就交给你多敲打敲打了。”
陆千帆刚和夏不凡打过招呼,疑惑地问道:“夏哥,这位是你朋友?”
“邹坤那小子没和你提过我?”
“您不会是……他父亲吧?”陆千帆在脑子里搜索半天,终于在记忆中,从邹坤身边找出一个符合条件的男性。
“对啊,是我。邹正南。”
“原来是伯父,失敬、失敬。”陆千帆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急忙说道。
邹正南的自我介绍极其简单。没有头衔、无比随意的介绍,让陆千帆一时感到不适应。他硬是回忆半天,才想起,邹坤除去笑影事务所员工的身份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兰息财团的未来继承人之一!陆千帆打量邹正南一番,怎么也想不通。眼前这个虽然穿着西装,可从骨子里就透出随性的男人,竟然是华夏八大财团之一,兰息财团的董事长邹正南?
这反差也太大了!不对,一想到邹坤那吊儿郎当的渣男模样,陆千帆忽然觉得,这才应该是邹坤父亲该有的样子。父子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才正常。
邹正南是不知道陆千帆心中到底起了多少波澜,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陆千帆忽然有些拘谨,说道:“伯父,您讲。”
“这点心不错,甜了些,倒是符合你们年轻人的口味,你尝尝。”邹正南说:“既然是宴会,当然要多享受一番。”
夏不凡看向陆千帆,心道:“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接这位大人物的话。”
“伯父如果喜欢吃甜食,我倒是知道几家不错的。西点和传统糕点都有。”陆千帆接过邹正南拿来的盘子,把盛者的马卡龙放到嘴里,边吃边说。他囫囵咽下去之后,说:“我下次让邹坤给您捎回去一些。这里师傅做的甜点,太法国了,我是吃不习惯。”
“这可是法国甜点大师路诺克斯的作品。”邹正南说。他的眼角划过一丝淡淡的喜悦。
陆千帆咧咧嘴巴。“我就说,这是法国人做的吧。还是街口师傅的桂花糕好吃。”
陆千帆话刚出口,邹正南的手掌就用力拍在陆千帆的肩膀,说道:“小伙子,有前途!”
夏不凡感觉,邹正南评价人的标准是从吃上决定的。不过,他也是从两人的对话中,厘清了邹正南的“试探”。
“女儿红”、“甜了些”,不经意间传达出的“传统”二字,被陆千帆稳稳地接了下来。
真实与质朴,不代表没有城府。如果只凭着真性情,他邹正南定然坐不到如今的位置。
陆千帆被邹正南拍这么一下,霎时间还以为自己要散架了。这大叔和办公室中那些大腹便便的酒囊饭袋可不大一样!
“伯父过奖了。”陆千帆应了一声,眼角余光恰好瞥见不远处的云玖被葛林拦住。
见云玖没能摆脱葛林,陆千帆忙说:“伯父,失陪一下。”
“去吧。”邹正南也不问缘由,就给陆千帆让出一条路来。
他看着陆千帆急匆匆走过去的背影,对夏不凡说:“有好戏看了,就可惜没有板凳瓜子矿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