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倾旖将帕子揣进怀里,有些不习惯这样的沉默,开始没话找话。“喂,这次婚宴的变故,你应该听说了吧!你怎么看?”
“局部利益冲突而已,还没到最后时刻。”许朝玄神态散漫。
兰倾旖瞠目结舌,觉得真该让家里那群整天说她犀利的家伙过来看看,这才叫真正的犀利!瞧这男人……这什么都给戳破一点余地都不留的,这要是当了官,让那些成天混日子的官儿们怎么活?
她张了张嘴,发觉自己说不出话来,心想这个头开的真不好,赶紧换话题。“好吧!我们不说这个了。你年纪也不小了,就没考虑过婚姻大事?”
许朝玄怔在了当场,他打破脑袋都没想到她会猛的冒出这么一句,半晌,他冷哼了声,淡淡道:“我还没及冠,谢谢!”
“差不多了嘛!”兰倾旖毫不在意,“也不差这小半年。再说你这个年纪的富家子弟,即便没娶妻,多少也会有几个通房丫环或者侍妾的,你怎么都没有?这么洁身自好?对了,我看那个霍芷晴好像不错,你不考虑吗?”
许朝玄一怔,目光闪烁了一下,不答。
“要我说你们门当户对,一个富一个贵,正好。她虽然矫揉造作了点,但淑女都矫揉造作,而且她矫揉造作得恰到好处,看着也不觉反感。”兰倾旖笑眯眯地盯着他。
许朝玄目光微微一沉,清透如冰霜的眸子里涌出一抹淡淡的黑色。
兰倾旖兀自认真为他分析盘算,“重要的是她识趣知分寸,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懂得遵守规矩不逾矩。有这样的聪明人为你打理后院,可以省去你很多麻烦。这是标准的世家大族教养下熏陶出来的女子,女训女诫读的滚瓜烂熟,上等的贤内助。你真的不考虑?”
许朝玄眸光刹那黑色席卷整个眼帘,搁在桌上的手颤了颤。
兰倾旖笑容优雅如静水明月,真心为他考虑般和蔼亲切谆谆教导。“她长得美,性格也乖巧温顺,还懂得识时务,人又聪明又有才华……”
“你说够了没?”许朝玄忽然开口打断她的话,往日温润的声音发沉。看着她,整个眸子都深幽幽黑幽幽的,漩涡越扩越大,似乎要将她吸进去淹死。
兰倾旖呆了呆,怔怔地道:“没啊!我还没说完!若是你……啊!”
她刚要继续说,冷不防许朝玄猛的伸手拽了她一把,瞬间将她拽到了他怀里。
兰倾旖呆在当场,全然不料他这突然举动,惊呼出声,身子砸到他身上,刚要起来,就被他死死按住。
“你干什么?”兰倾旖恼怒低斥。
许朝玄低头“看”着她,一手扣着她手腕,一手钳着她的纤腰,他始终倚靠着软榻坐着的身子不动,将她锁在他身上,两人相距咫尺之距,亲密无间。他的脸距离她的脸不过三寸距离,玉颜清润中透着一丝沉暗,幽深的眸光隐了一抹危险,声音却是云淡风轻的低浅,“没说完继续,就这样说,我今日让你说个尽兴,如何?”
兰倾旖差点吐血,尼玛,这个姿势……这个姿势要她怎么还有心情说话?“你松开!”她神情恼怒,厉声道。她用力撤出手和被她锁住的身子,发现无论是被他紧攥住的手腕还是被他锁住的身子都纹丝不动。
她心里顿时恨得牙根痒痒,心想自己果然是大意了,对他没怎么防备,这下倒霉了,着了他的道。怎么就忘了这是只得道千年的黑心狐狸呢?!
“我又没堵住你的嘴,有什么不方便说话的?”许朝玄声音极低,凉淡如水。
兰倾旖两眼发黑,“你别欺人太甚!”
许朝玄冷笑了声,突然低头……
兰倾旖瞪大了眼,整个人瞬间懵了。
唇瓣上有清凉滑软的触感,兰芷芳桂的清华香气在唇齿间传递,他轻轻巧巧便钻进了她的芳香天地,最初是蝶舞落花般轻盈,渐渐由浅入深,他唇齿间有种化雪的清甜滋味,微凉明爽清透如雪花淡香,一尾游鱼般溜进了深处,辗转往返,将烙印打在了每一寸空间。
兰倾旖震惊得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门外忽然响起脚步声,惊醒了四处飞散的思绪。
兰倾旖猛的回神,一把推开他坐起身,觉得自己的心都在微微战栗。
战栗的不是自己被占了便宜,而是……而是……她居然有感觉!还是那种沉迷的……
她忽然在这瞬间认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她对他的感情绝对不简单!根本就不是自己以为的那种欣赏和惺惺相惜。很可能是……
心跳如擂鼓,她头上甚至冒出了冷汗。习惯了掌控甚至连自己的心都管束得紧紧的人生从不允许差错偏移的绝慧女子,这一刻对自己的隐秘心事再无法回避。
她忽然觉得喉咙发干头脑空白。
一直回避的事突然决然地展现在面前,她短时间内无法接受。
她目光四处游移,看天花板看地面看窗外什么都看就是不敢看许朝玄。
许朝玄也不出声。他坐在软榻上沉默,耳根后有细细薄红,绝艳容颜瑰丽如长空烟霞。
门被推开,小二送来了饭菜。香气四溢色泽鲜亮,看起来应该味道不错。可兰倾旖即使早饿得前胸贴后背,此时也没了心思吃饭。草草吃了些填肚子,吃完了筷子一扔转身就走。
心里正乱着!
天性冷静理智的兰大小姐,此时也不得不承认——
失控了!
玉京,和风丽日,碧纱窗清风送爽。兰倾旖半卷纱帘坐在窗下,盯着窗外花墙,发呆。
花墙上下群芳竞艳,繁花葳蕤,浓丽的扶桑枝叶轻卷,纤白的茉莉枝摇叶颤,映入眼中好一幅姹紫嫣红的名画。
这般丽景令人心旷神怡,可心里有事的兰倾旖,觉得自己以往喜欢的花花草草也救不了自己了。
她整个人都是风中凌乱的。
有时感情的认知来的那么突然,让人措手不及又难以忽略。
那些自欺欺人的安慰曲解,突然都变得脆弱如泡沫。轻轻一触,就四分五裂消失无踪。
她有点茫然,脑子里晕沉沉的,仿佛想了很多事,又仿佛什么都没想。
侍女进来时毫不意外地看见她在发呆,心头叹了口气,想不通怎么兰姑娘出了趟门回来后就染上这么个怪癖。
“什么事?”兰倾旖转过头来。
侍女福了福身,“主子有请。”她目不转睛盯着兰倾旖,目光灼灼眼也不眨,堪比最亮的电灯泡。
果然,兰倾旖的脸色迅速变了变,虽然很快就恢复原样,但侍女还是觉得精彩。
许家上下都发现了主子和未来女主子之间的反常。未来女主子经常发呆,而且避主子如蛇蝎,这巨大转变不知牵动了多少人热情沸腾的滚滚八卦心,可惜谁都不知道其中原因。私下里早已开盘下注赌了好几局,目前容闳坐庄。
兰倾旖有点犹豫,避开许朝玄倒不是怕了啥或者心里尴尬,虽然接二连三被亲了是有点那啥,可她也没怎么往心里去。现在想想恐怕自己早就……要换了别人,别说亲了,就是拉拉手也得做好不要那只手的准备!
她虽理清了心情,但还是没想好要怎么面对许朝玄。这才是她不见他的原因。
兰大小姐进入了难得的别扭期。
“不去了!”她摇摇头。
“这么怕我?”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
兰倾旖手指动了动,缓缓转头,一瞬间她嘴角抽了抽,看他的眼神特纠结。
许朝玄懒洋洋地倚着门框,凉而软的衣袂垂落,一缕发丝遮住了他半张脸,看不大清他的神情。而他沉在阳光里的另外半边容颜光辉灿烂宛若天神。日光落在他浓黑睫毛,立刻泉水般流畅地滑落开去,空气中似有绚丽的光晕作舞。他唇角缓缓弯起一抹浅弧。
似笑,非笑。
兰倾旖转过头,美色惑人,色令智昏。不要看,不要看。
许朝玄摆了摆手,侍女垂下头,恋恋不舍地退了出去。
兰倾旖勉强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你来干嘛?”
“我估摸着你可能不愿意去,只好自己过来请。”他在桌边坐下,一张宜嗔宜喜倾城绝艳的容颜凑了过来,“怎么?还在生我的气?”
兰倾旖不动声色拉开距离,“你离我远点!”
“别这么小气!大不了我让你亲回来还不行吗?”许朝玄笑容微微古怪,似满足似不满,像偷腥的猫为没来得及叼走全部鱼儿而惋惜。
兰倾旖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尼玛!这能一样吗?有这么还报的吗?亲回来?那还不是你占便宜我吃亏?!“滚!”她从牙缝里恶狠狠挤出一字。
许朝玄坐得稳如泰山,“行!我们一起!”
兰倾旖使劲磨牙,“说吧!什么事?”细枝末节不值得计较,忍了!
许朝玄微笑,笑意里透出得逞的狡黠,看得兰倾旖恨不得立刻划花他那张脸。
“如果你是来道歉的,那我接受了。好了,歉也道了,你可以出去了。”她目光略显暗沉,唇角笑意清淡中夹杂着一丝悒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