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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下雪(1 / 1)

虽说李凤鸣和萧明彻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但两人早在大婚当夜就将话挑明并达成共识,谁都没将这桩婚姻当真。

这种奇怪的关系,睡在一张床上,就算床够大也会不自在。

两人像大婚当夜那样,中间隔着能再躺进一个人的距离,各自在半梦半醒间约束着睡姿,迷迷糊糊睡到东方微明。

卯时,李凤鸣强行撑开眼皮,以手掩唇,慵懒无声地打了个呵欠。

她的动作并不大,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惊动了枕边人。

萧明彻几乎与她同时转头,两人四目相对,谁都没有动,却都如受惊小兽般,姿态警惕戒备。

无言片刻后,双双清醒,又尴尬地撇开目光。各自起身洗漱更衣,都没过问对方起这么早做什么。

简单梳洗后,李凤鸣循例与辛茴去湖畔枫林对练。

路上,辛茴趁着淳于黛去准备茶饮尚未跟来,便凑到李凤鸣耳畔,嘿嘿坏笑。“昨夜两位殿下在书房打架了?”

“没错。是你家殿下不自量力先动的手,还输了。”李凤鸣自嘲地翻了个懊恼白眼。

“毕竟淮王殿下是亲自上过战场的,打不过也不丢脸。”

辛茴大胆搂住她的肩,笑得个前仰后合,接着又问:“我家殿下昨夜睡得可香甜啊?”

李凤鸣指了指自己眼下的淡淡乌青,懒声懒气:“你看呢?”

辛茴幸灾乐祸:“早上醒来时,您看着枕边多出个俊俏美男子,作何感想?”

“感想?”李凤鸣掩唇打了个呵欠,点头嘟囔,“与大婚当夜相比,气氛可称融洽。”

这次她和萧明彻醒来时,都没有做出掐对方脖子的动作,甚好。

辛茴是底子非常扎实的高手,就算平日里李凤鸣全神贯注与她对阵,也只能做到少吃些痛而已。

昨夜李凤鸣本就睡得晚,又因旁边多了个人而不敢睡太实,是以在今晨的对练过程中残困恍惚又疲惫,始终难以凝神。

如此这般,她的下场当然毫无意外,又一次被辛茴打到泪流满面。

这种事对李凤鸣来说稀松平常。淳于黛也很习惯地上前,递给她一盏温热茶饮,再顺手为她擦泪。

可惜她天生就这毛病,但凡吃痛过度就会自然而然地掉眼泪,根本控制不住,擦也白擦。

近来天气不好,晨风凛寒。

这一番对练下来,她身上出了点热汗,脸上又有泪珠子不要钱似的涟涟不断。再被冷风拂过,整个人就瑟缩起来。

淳于黛来扶,她就顺势借力靠着,以这可怜兮兮的形象转身,打算往回走。

哪知李凤鸣一抬起迷蒙泪眼,就惊见萧明彻负手立在不远处,也不知在旁观战了多久。

她隐约看到萧明彻眉心微蹙,仿佛在疑惑:你就这点本事,昨日是哪来的底气找我约架?

顿时尴尬到想要抱头鼠窜。

可惜她被辛茴收拾狠了,此刻连拔腿就跑的力气都不够,也算祸不单行。

她在淳于黛的搀扶下走到萧明彻近前时,不但眼泪唰唰掉,说话还因气息不稳而带出点疑似哭腔:“你找我,有事吗?”

话音未落,李凤鸣恨不得咬舌自尽。

听听这没出息的小软音,瓮声瓮气,活像在撒娇。大魏女儿的尊严荡然无存!

萧明彻淡淡睨了淳于黛一眼,见李凤鸣没有要她回避的意思,便撇头看向旁侧的湖面。

“我就来问问,你用的那个帐中香,沾到身上多久才会散?”

魏人擅制香,李姓尤甚。

大婚当夜喜帐内的四角就悬着香包,萧明彻是见识过的。

但上回那种香包的主要功用为缓神助眠,气味是一种近似樱桃果的清淡酸甜,只要掀开帐子,不多久就散去了。

可昨夜帐中的香明显不同。萧明彻不懂门道,只知这香可谓豪横,竟沾身不散。

刚起身时他觉得不管自己走到哪里,鼻端总萦绕着若有似无的香气,这让他好几次忍不住回头,以为李凤鸣悄悄跟在自己身后。

等到他方才练功过半,身上发热起汗,香气愈发浓烈,他才确定那香竟是自他体内透身而出。

这可给他难受坏了。堂堂一个男儿郎,浑身香喷喷,真要命。

看他浑不自在的模样,李凤鸣边掉眼泪边乐:“你再忍两个时辰。那是‘罗衾夜夜香’,最多到午后就散了。”

他俩身上本就沾着同样的香气,又都经过晨练发汗,催得那香更加浓郁。

此刻站近说话,两股香气汇合交融,就莫名显得……诡异。

萧明彻感觉自己面上倏地发烫。

他强行绷住冷漠脸,忍过了背脊突然蹿起的那股酥麻后,才佯装镇定道:“今夜能换一种吗?”

“别了吧?近来天气阴沉,四下总有让我很不舒服的潮湿阴寒,”李凤鸣试图与他商量,“这香能让我好过点,至少心情愉悦。”

“若你肯换一种香,”萧明彻举目看向正走过来的辛茴,提出交换条件,“做为报答,我可以帮你将她打得几天都下不了床。这样,你也能好过点。”至少有几日不会再被揍哭。

李凤鸣瞪大泪眼,喃声惊叹:“你可真是谈条件的奇才啊。”

将她的随身武侍打到几天都下不了床,这是人干的事吗?到底是要报答还是报仇?

虽没有接受萧明彻提出的交换条件,李凤鸣还是让淳于黛将帐中香给换了。

新换的是一种珠丸,用蒸茉莉油添几味名贵香料炼蜜制成,香味柔和淡雅,对李凤鸣来说平平无奇。

但萧明彻觉得这香很好,因为它不沾身。

解决了帐中香的问题后,两人在“同床共枕”这件事上和平共处的基础又牢固了几分。

接连几日,天气愈发寒冷,太皇太后那头本就说了暂不必晨昏定省,李凤鸣就乐得窝在长枫苑。

萧明彻被齐帝轰来“反省思过”,按理算半禁足,于是他也不出长枫苑。

长枫苑就一个书房,不管两人愿意不愿意,都只能共处一室。

但李凤鸣如今与萧明彻共处一室,甚至夜里大被同眠,都已经再无半点尴尬——

还有什么事,能比“被萧明彻看到自己被辛茴打哭的狼狈状”更尴尬?

没有了,无所谓了,破罐子破摔吧。

面对萧明彻,李凤鸣就此进入一种麻木的平和,甚至散漫。

而在不知内情的行宫侍女们眼里,他俩几乎从早到晚都形影不离,当像极了一对如胶似漆的新婚小夫妻。

齐人与魏人在膳食口味上有所不同。

以往李凤鸣在香雪园陪太皇太后用膳,有时满桌菜色全不合口味,但在老太太跟前不好说什么,就应付几口,等回到长枫苑再吩咐淳于黛和辛茴做些自己想吃的。

如今萧明彻也在长枫苑,李凤鸣担心若两人分开用膳,或许有行宫侍女会将话传到老太太那头,那倒徒惹麻烦。

于是便让淳于黛、辛茴每顿单独给自己准备两道菜,与萧明彻的菜放到一起吃。

她想着两人口味不同,萧明彻大概不会动她那两道菜,还特地吩咐分量小些。

但出乎意料的是,萧明彻完全不挑食,桌上有什么就吃什么。

一连七八天下来,两人明显熟稔许多,相处也渐渐随意。

这天下午书房里没旁人在,李凤鸣看书累了,就在窗畔坐榻上盘着腿,手捂着热茶取暖,嘴里一颗接一颗咬起糖果子。

她扭头觑向书桌后的萧明彻:“诶,淮王殿下。”

萧明彻正手捧书卷看得专注,闻言头也不抬:“嗯?”

“你们齐国的制糖技艺果然了不得。这糖霜做出的糖果子,竟比我从前在大魏时吃过的更脆甜。”李凤鸣拿起个约莫小指长的糖果子,哄小孩儿似地摇了摇,笑容可掬。

“你也来一颗吧?”

“多谢。我不吃零食。”萧明彻翻了一页书。

李凤鸣嗤鼻轻笑:“你们齐人真的很……”

想起如今到底是在别人地盘,叭叭叭说别人国家哪儿哪儿不好,多少有些失礼。

于是她改了说法:“你瞧过小孩儿眉开眼笑吃零食吧?知道为什么吗?因为零食里藏着丰富美妙的人间五味,要尝过才不枉活一世。真的,无论男女,吃这些小东西都不会失却威严。”

萧明彻的眼神仍在书上,随口答:“我吃饭不挑食,是因为人不吃饭会饿死。”

“什么意思?”李凤鸣听愣了。这什么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

萧明彻漫不经心将书册又翻一页:“我尝不出味道。”

既零食的存在是为了让人尝到丰富滋味,那他吃了也白费。

李凤鸣小心翼翼觑他半晌,歉疚道:“对不住,我不知道。是天生的吗?”

“不是。”他言简意赅,并未解释缘由。

“既不是天生的,”她关切又问,“可让御医诊治过?”

“没有。往后你若瞧见我生病,不用管,离我远点就好。”

萧明彻总算抬起头来,神色凛肃地叮嘱她:“更不要让任何人靠近,尤其御医。”

李凤鸣心下大骇,正想问为什么,却有侍女在外通秉,说宫里来了内侍传陛下口谕。

于是两人各自整理了衣饰仪容,一前一后出了书房。

齐帝口谕,三日后将亲临滴翠山行宫,在紫极园小住一晚,由钱昭仪、太子、恒王与几位皇室宗亲重臣伴驾。

这听起来貌似和萧明彻关系不大,但李凤鸣知道,若事情真与他无关,口谕就该传到香雪园,再由老太太告知萧明彻。

送走内侍后,李凤鸣与萧明彻并肩走在长枫苑的回廊下。

“莫非,太子和恒王还在纠缠廉贞那件事?”李凤鸣猜测,“你父皇要带着他俩和几位宗亲重臣一同前来,看样子还是想拿你平事。”

齐帝大概也被两派势力的拉锯烦够了。

眼下将人选范围划定在几个皇子与皇室宗亲重臣,应该是想将廉贞这是定论为“几位皇嗣的争执”,当皇族家务事来处理。

萧明彻神色漠然,肯定了她的猜测:“多半要以皇族家法再处置我一回,这样,廉贞的事就到此为止。以往有先例的。”

语毕,他侧头看向廊檐外愈发阴沉的天空,眼里似有阴霾。

“李凤鸣,你说,明日会下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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