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康海知道他在气头上,也不忤逆他,话峰一转道:“我听说乔念薇已经被接回了简家,好像受了刺激太大,变成了哑巴。”
顾衍东听了这话,凶煞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丝笑意,慢慢将水送进口里,缓了缓气道:“这就是报应,我原本只想害乔念乔,没想到念薇那丫头跟着过去了。”
“幸好有她在,警察没多怀疑,只当那次事故是普通车祸,出事的那辆废车我也已经让人处理掉了,现在她就是回味过来也是死无对证。”
冷炽的灯光下,脸上笑容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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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起来窗外头又开始飘雪,不知道会不会下大,念乔心里有些担忧。
鞍山公墓在山上,如果下雪,恐怕车子上不了山。
她快速的收拾好自己,一身素服从楼上下来,脸上脂粉不施,乌黑的长发服服帖帖梳在额际,鬓边簪一白花更趁得肤若盛雪。
今天是她为父母出殡的日子,可是除了她,一个来送行的人都没有。
路过他的房间时,她本能的朝那门上看了一眼,静悄悄的。昨晚她睡时已经夜里两点了,想着他大概昨天晚上又没回来,便也省去了应付他的精神,萎靡的走下楼去。
虹姐做了四五样贡品交给司机,早起买的白菊此刻还新鲜着。
虹姐本来要跟着去,被念乔谢绝了。
乔家破产,父母罹难,念薇还躺在医院生死未卜,眼下她还寄人篱下,大模大样的操办丧事也实在说不过去。
“乔小姐,东西都带齐了,咱们可以走了。”
念乔点点头,坐上车去。
简家的司机叫大虎,北方口音,四十来岁的样子,话不多,但办事极利索,人也牢靠,是平时放在家里供简夫人使唤的,念乔来了后,逢出门都要麻烦他,心里十分感激。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早早的预备好了在墓地候着。
虽是简单操办,还是叫了一位法师超度,念乔替父母坟前撒了土,屈膝跪在那里,听和尚诉功德经。
似说似唱的经文在空旷的陵园上空连绵不绝回荡着,墓前冷冷清清两个人,雪花在头顶落了薄薄一层,脚跪得木了,她也不在乎。
看着碑上父母的照片,念乔在心里发下毒誓,不管是谁害了你们,我一定会替你们报仇的。
突然见天色暗了一些,念乔抬头见原来是一把黑色大伞,撑伞的人一袭黑色西服,手里拿着一束花。
他这段时间不常回来,念乔也没让人告诉他今天出殡,在这里看到他,难免有些意外。
简崇明把伞交给助理,将花放到坟前,屈膝朝墓碑磕了两个头,跪在她身边。
“伯父伯母,你们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们的。”
他离她那么近,几乎可以感受到他身源源不断传来的体温,念乔眼眶发热,咬了咬唇,终是没有哭。
侧过脸瞧着跪在身边的这个男人,面色十分从容淡定,仿佛漫不经心,但眸子里的果绝隐隐若现。
念乔觉得自己渐渐开始了解他,以前总觉得他说话不正经,现在才觉得他其实是个言辞十分谨慎的人,就好像他说,我会照顾“她们”,而不是“她”,他替乔家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乔念乔,因为她是念乔的妹妹,所以他也会照顾她。
他起身扶起她,“走罢,雪要下得大了,再不走就要大雪封山了。”
念乔点点头,跟着他往外走。
土地松软,踩上去软棉棉的,不知是不是早起没吃饭,又跪得久了,念乔脚步有些虚浮,加上她今天穿了高跟鞋,走一步鞋跟就陷在土里,只好一次次的再拨出来。
这样一来,不知不觉的就慢下来。
简崇明走出去好远,一回头见她还在那里磨蹭,便停下来站在那里等她。
念乔稳着步子,一步步走过去,还差三五步远的时候,他没了耐心,上来一把拉过她的胳膊将她打横抱起。
念乔喘了一声,惊吓之余本能的勾住他的脖子。
他黑着脸咕哝一句道:“这样走什么时候出得去。”
念乔脸上红了红,在他怀里低下头。
雪越下越大了,除了稀疏的脚步声,似乎可以听到他渐渐加快的心跳声,又或许是她自己的。
念乔抱着他的脖子,一双手冻得冰凉,她自己起先不觉得,直到手上突然觉得暖了,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拿凉手在他脖子上暖着,忙将手放下来缩在胸前。
他没有动,一张脸湮在黯影里,隐约可以看见轮廓分明的脸部线条,冰冷而刚毅。
助理在旁撑着伞,本来是匀速的走,谁知简崇明不知为何突然加快了步伐,胀红着脸一语不发的往前走,助理几乎小跑着才能跟得上。
到了公路,念乔挣扎着让他放下她,谁知他停也不停,直接将她放进停在路边的车里。
挡在车门,甩了两下胳膊。
念乔正发窘,又听见他说:“看着挺轻。”
念乔本来一整天都郁郁的,听着这话不由的笑出来,整个陵园占满山上几百亩地,她父母的位置又在后山上,一路下来少说两千来米远。
他一点都没觉得好笑,还是那样淡淡的,板着一张脸坐上车子。
原本停在路边等他的大虎的车已经不在了,估计被先打发回去了。
助理远远的才从那头跟上来,收了伞坐进车子。
简崇明冷冷的吩咐,“走罢。”
寂静中,车子稳稳的朝山下走,外头的雪势越来越大。
尽管车子已经走得很慢了,可还是能感觉到有几次车身明显一坠,轮子打滑。
里头开了暖气,玻璃上凝了一层水气。
念乔坐在那里,只觉得一颗心扑扑在胸膛里头狂跳,漠明的烦躁,不知是不是因为身在密闭的空间里,两人离得又近,只觉得热,背上薄薄的出了一层汗。
一直沉默不语的简崇明突然扯了扯领带,解开领间的衬衫扣子,把窗户开了一半。
冷风课挟着雪花灌进来,躁热的身体顿觉一凉,念乔长舒了口气。
简崇明打量着前面的路况,皱眉道:“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到家。”
周栎只稳稳的开着车,也不敢答话。
车子原本走着,突然停了下来,自动的熄火了。
简崇明直起身子道:“怎么了?”
周栎僵硬的不敢说话,过了一会才道:“没油了。”
简崇明一哂,气极了倒不知说什么了。
周栎硬着头皮道:“对不起总裁,我今天过来忘加油了。”
简崇明忍着气道:“那还愣着作什么,打电话叫人送油来。”
周栎答应一声,下车打了几个电话,跑过来道:“已经找着人了,他们马上就出发,不过山下的路不好上来,可能还需要再等一等。”
后座的人不哼声,黑着一张脸坐在那里。
周栎吓得不敢再吱声,额上出了一层汗,车子里没了暖气越来越冷,坐了一会实在不敢再往下坐,起身说:“我到山下接接他们。”
说着推开门,拿了伞艰难的沿公路下山去。
漆黑的车子里只剩下两个人。
他关了窗子,更觉得里头暗,浓墨似的化不开,念乔这才体会到什么叫伸手不见五指。
念乔本来穿得就薄,鞋又打湿了,刚才有暖气醺着不觉得,这会才觉得双脚冰凉,像踏在冰水里,忍不住脱了鞋。
她已经极力放轻了动作,还是被他发现了。
“冷吗?”简崇明原本靠在窗子上,起来脱了大衣给她盖上。
念乔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又往这边靠了靠说:“把脚放上来罢。”
念乔迟疑着没有动,他等了一会,大概不耐烦,拿了抱枕垫在车门上,又弯腰抱了她的双腿放到椅上,说:“靠着舒服点。”
宾利这款飞驰本来后座空间已经算大了,可是人横躺着还是展不开,加上他坐在那里,更加展不开,她蜷着腿,尽量不去碰他,谁知他竟抱着她的脚放到自己的腿上,“睡一会罢,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到呢。”
念乔吓得不敢动,僵直的躺在那里。
脚心帖着他温暖的羊毛衫,加上他身体不断散发出来的体温,双脚麻木的感觉很快好多了。
他的大衣上面有着淡淡的香水味,不知是什么牌子,她从前顶讨厌男的洒香水,觉得矫情,可是这味道一点都不让她讨厌。
她将忍不住把冻凉的手往大衣里缩了缩,手指触到兜里一块东西,大概是他的烟盒。
印象中,念乔记得他是不抽烟的,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的。
车子里静得吓人。
念乔累了一天,这会躺久了,人渐渐觉得困了,不知不觉睡过去。
感觉到身子底下动了动,念乔醒过来,见周栎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车子已经重新启动了,正慢慢往山下走。
透过仪表盘上微弱的光,可以看到他坐在那里的身影,胳膊支在窗子上看着外头发呆,她的脚还放在他身上,念乔觉得脚上暖,一望之下才知道他不知什么时候把她的脚套进了羊毛衫底下,隔着衬衫帖着他结实的小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