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伊看见來人,呼吸一滞,紧紧拽住自己的裙角,却不理他,转过头,对苏焰道:“我去看一眼皇上。”
苏焰自然知道洛伊是故意的,但他之前不在唐府,也不了解她与唐瑾之间的过节,便将目光望向唐离。
唐离无奈的一摊手,表示这事他管不了,但洛伊与唐瑾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便对她说道:“皇上的边你不必再管,我和苏焰去看看就行。”
说着,竟不再理睬洛伊,将她与唐瑾两人留在这已经变得空荡荡的紫宸殿中。
洛伊银牙暗咬,却沒有理由追上去,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对唐瑾道:“唐公子闯宫,有什么要紧的事么?若是想帮大公子的话,事情已经成了,也不劳唐公子担心。”
她话音刚落,就觉得自己说重了,于是轻咬下唇,不再开口。
唐瑾默默看着她,一言不发,让洛伊心中一阵发紧,不知他要做什么,她细细想來,自己这几个月都沒有他打过照面,决计做不出什么惹他生气的事來。
她悄悄抬起头,看了一眼唐瑾,却见他眼睛红了,心中蓦地一颤,呼吸也变得有些慌乱。
“洛洛。”
洛伊在这殿中站了不知有多久,终于听见唐瑾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叫的却是她久违的那个名字。
她脸色有些发白,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听到自己的声音无意识地响起:“公子认错人了,公子找的人应当在唐府中才对。”
这殿中的一切声音似乎都被骤然放大了,洛伊听到唐瑾的一声轻叹:“洛洛,你是在怪我前些日子那样对你吗?是我不好。”
他如今一想起自己当初竟毫不留情地抽了洛伊二十多鞭,心口就一阵发疼。
洛伊仍然不肯又半分退让,心中却在欣喜,他终究是认出自己了,可自己也要回大理了,他府中还有洛溪,仔细算算日子,洛溪也快要临产了,而自己则是决不能与人共侍一夫的。
所以无论他是不是能认出自己,自己都是要回大理的。
她早就知道,却一直不愿去想。
洛伊轻轻开口:“我沒有怪公子的意思。”
唐瑾打量着洛伊的脸色,奈何她侧面对着自己,又素來少有表情,自己看了半天,竟什么都看不出來,不禁有些心慌。
他坚信面前的人就是洛洛,倘若事到如今他都留不住洛伊的话……他已经不敢再往下想了,举起手中的簪子,对洛伊说:“你说你的簪子断了,就绝沒有再补救的余地,这只白玉簪虽沒有你从前的那只贵重,却是我亲手刻的,与断掉的那支一模一样,你说你不是她,若当真如此,你便当着我的面,将这支簪子摔碎吧!”
洛伊接过簪子,指尖碰到唐瑾的手,猛地一颤,却发现唐瑾的手与她的一样冰凉。
她望进唐瑾的眸子里,一时间失了神,握着簪子的手一紧,却终究还是下不去手。
罢了罢了!她不知唐瑾是怎么猜出來的,但既然他已经猜到这种程度,自己也再瞒不下去了。
洛伊低着头,打量着手中的玉簪,簪子的形状果真与从前断掉的那支一模一样,簪尾处雕出了一朵小小的梅花,花芯里是唐瑾亲手刻下的一个“洛”字。
她苦笑着,慢慢抬起手,将散乱的长发用玉簪绾好,然后直视着唐瑾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办不到。”
唐瑾半张着嘴,说不出话來,眼眶发涩,慢慢向前走了两步,见洛伊沒有躲开,才猛地将她拥入怀中,把头埋在她的肩膀里。
洛伊的身子僵在原地,半分都移动不了,音乐感觉有温热的水滴落在自己的颈间,湿了衣裳。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过了半晌,才慢慢的抬起手,环住唐瑾。
唐瑾感觉到洛伊的动作,心中半悲半喜,将她搂得更紧,洛伊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有些不顺畅了,却贪恋这片刻的温暖,沒有让他放手,只轻轻叹了口气,问道:“你怎么认出我的?”
这句话就等于承认了自己就是洛伊,唐瑾的身子猛地一颤,慢慢松开她,一只手抚上她的脸,嘴角扯出一个笑容,从怀中抽出一封信,道:“这是你临走前给我写的信吧?”他不等洛伊回答,便说:“信中的字迹与我记得的一模一样。”他轻笑着说:“若不是你从前动不动就给我留字条自己离开,我到今日怕是也认不出你來。”
洛伊一时不知作何感想,皱眉佯怒道:“我在你府中给你留了那么多线索,你就只认这一张纸?”
“我当初只觉得你死了,才沒有认出來,是我不好,让你受了这么多波折。”他柔和了神色,眼睛却沒从洛伊脸上移开半分,说:“府中人说你回了大理,我前些日子便去大理寻了你,你怎么不在?”
自己潜入青楼的事当然不能跟唐瑾说,洛伊便含糊道:“我去扬州散散心。”
反正她日后也不会再易容成柒玥的模样,就算站在林妈妈面前,她都认不出自己。
唐瑾当真信了她的说法,也不再追问,笑道:“你既然回來了,我便不会再让你走了。”
洛伊转过身,静静看着唐瑾,她的眼神却让唐瑾心中泛起了冷意。
“我亦不愿离开,只是我一个已死之人,该以什么身份留在你身边呢?”
唐瑾的脸色变得惨白,他被兴奋冲昏了头,却沒想到这一点,是啊,该怎么向父母解释洛伊的身份呢?
洛伊看着唐瑾的神情,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况且,你已有妻室,洛夫人又要临盆,我是决计不能与她共侍一夫的。”
唐瑾的身子晃了晃,却又立刻恢复正常,听到洛溪的名字,面色一寒,沉声道:“她几次三番害你,我自然不能留她。”
洛伊苦笑着摇摇头:“你若不留她,她的孩子生下來就沒了母亲。你当真觉得这样可行吗?”
洛伊每说一句话,唐瑾的心就冷了一分,叹道:“说到底,你还是不愿留在我身边了。是不是?”
洛伊摇摇头,轻声道:“我在土司府时就一直盼着什么时候你能认出我來,我曾告诉你我叫梅若,那时我就想着,你若执意认为我是洛洛,我便认了,可你沒有。罢了,也不能怪你,已经死了的人,本就不可能活着。况且,后來我听说你要成亲了,便不再存这个心思,师兄趁着你在外面敬酒,将我换进洞房的事,我半分都不知情,当时我也想过,若是你当真沒见过新娘,把我当成新娘子该有多好,可惜……。那**你罚我,是我故意的,我是故意想看看你知道当日亲手罚的人是我时该是什么样的表情。我是个睚眦必报之人,否则也不会因为皇后待我的一点恩情就帮着唐离逼宫反叛,且由着你胡來,却从不解释,我只想着有一日你认出我,还知道后悔就够了。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即便你认出我了,我也不可能留在唐府,今日这支簪子,我就当是你的临别礼物收下了。”她从怀中掏出一件缝好的灰色外袍,笑道:“你身上这件袖子已经破成这样,就别穿了,这件衣裳是我一早就替你缝好的,可惜一直沒送的出手,你收好了吧,穿的仔细些,往后要是再破了,就沒人替你补了。”
唐瑾怔怔的拿着洛伊塞进怀中的衣裳站在原地,待洛伊要走,才回过神來,一把拉住洛伊的手,有些不知所措地说道:“无论如何,我是断不会再让你离开了!”
洛伊叹了口气,刚想说话,却见一个小丫鬟冲进了紫宸殿,身上穿的却是唐府丫鬟的衣裳。
唐瑾皱着眉头,手却沒有放开洛伊,皱着眉问到:“什么事,急急忙忙的?”
小丫鬟眼泪汪汪地看着唐瑾到:“夫人……夫人要生了……”
唐瑾心下一颤,倏地感觉手心一空,洛伊已然抽走了自己的手。
他苦笑,这下恐怕还要再费上几倍的功夫來求洛洛留下了。
“我知道了,马上就回去,去请稳婆了吗?”
小丫头点点头,哭着说道:“请是请了,可稳婆说夫人胎位不正,怕是要难产,让请大夫,夫人说什么也要洛大夫帮她看,奴婢劝了好久都劝不下來,让人去寻洛大夫,可这京中根本沒什么姓洛的……”
唐瑾蓦地看向洛伊,却见洛伊已经快步走到那丫鬟面前,冷冷地开口,道:“我就是洛大夫,我随你回去。”
小丫鬟被这突如其來的变故吓了一跳,看了唐瑾一眼,听自家少爷说她的确是大夫,才微微放了点心。有大夫总比沒有大夫要好,反正只要将她领到夫人面前,是不是夫人要找的人,夫人自己也知道。
洛伊随着小丫鬟回了唐府,一路被领到洛溪的住处。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血腥味,洛伊皱了下眉,将唐瑾挡在门外,吩咐房中的丫鬟说:“去打一盆热水來!”
丫鬟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留洛伊与少夫人两人在房中。
洛溪虚弱地笑了笑,轻咳两声,道:“你总算來了。”
“别说话!”洛伊冷冷地说,掏出几根银针,扎在洛溪的穴位上。
洛溪却握住洛伊的手,不让她动,嘴唇动了动。
洛伊蹙眉,想把手从洛溪手中拽出來,却听洛溪说道:“不必治了……我只求你帮我留住这个孩子,好好照顾他。”
洛伊心中一颤,却沒有说话,挣开洛溪的手,将银针扎了下去。
唐瑾在外面转了许久,都不见有人出來,额头上急得直冒汗。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厢房里终于传出一阵婴儿的哭声,唐瑾蓦地停住了脚步,慢慢转过身,只见洛伊抱着一个孩子,慢慢走了出來,将孩子递到他怀中,神色柔和了下來,道:“是个女孩。”
唐瑾的嘴唇颤抖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接过洛伊手中的孩子,轻声问:“洛溪呢?”
洛伊的神色黯淡下來,摇了摇头,道:“我沒能救得了她。”(梅花引:医女风华../31/31633/)--
(梅花引:医女风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