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洛伊听到一声婴儿的啼哭,起初声音还很洪亮,过了一阵,却像是离她越來越远,终于还是听不到了,洛伊心中一颤,心底涌起一股失落与恐慌,想顺着声音消失的方向追过去,奈何怎么也醒不过來。
苏焰抱着洛伊的手不住地颤抖,双目赤红,耳边充斥着嗡嗡的人声,却不知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扑面而來一阵浓郁的血腥味,他一阵眩晕,一时间方寸大乱,不住地低唤着洛洛的名字,陆羽涵与安侬吓得呆立在一边,也忘了反应。
直到围观的人群中走出一个老婆婆,拍了拍苏焰的肩膀,指了指旁边的土路,道:“老朽家就在前面,若再不赶紧请大夫,这位姑娘恐有性命之忧。”
苏焰这才醒过神來,忙谢过老人家,声色俱厉地对安侬道:“这边暂时先不用你们照顾,马上回府去请夫人來。”
安侬的身子抖了抖,颤颤巍巍地拽着陆羽涵走到马车前,却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苏焰方才租來的马车就停在一边,可她们两人谁都不会驾车。
陆羽涵此刻终于恢复了点神智,甩开安侬的手,解开拴马的绳子,又把马车卸下來,翻身上马,拉着缰绳,冷声道:“安侬,你留下照顾表嫂,我回去请舅母。”
安侬知道自己不会骑马,就算跟上了也只能给陆羽涵添乱,便点点头,小跑两步跟上了苏焰的步子。
苏焰大步流星地在前面走,丝毫沒有心情顾及身后小跑着的安侬。
他原本打算卸掉洛伊脸上的易容,奈何安侬跟着,甚是不方便。他蹙着眉头,顺着那位老人家指的方向走过去,走了一阵,远远地看到一间小木屋。
他几乎是撞开了门,将洛伊轻轻放在床上,身上的衣裳染上了一大片血迹。
苏焰一阵心慌,厉声道:“去打一盆热水來,我不叫你,不许进來。”
安侬吓得一哆嗦,跌得撞撞的跑出去,片刻之后又跑回來,盆中的水贱了满身。
她战战兢兢地瞥了一眼苏焰的脸色,将木盆放在苏焰脚边,又跌跌撞撞地跑出去。
苏焰从洛伊怀中掏出一把银针來,如今她虽失了武功,但随时带着银针防身的习惯却沒变过。
他取了一根发丝粗细的银针,找准了穴位,却不立刻施针,另一只手帮洛伊诊脉,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待心情彻底平静下來,才睁开眼,目光变得锐利。
他扎下第一针的时候,洛伊动了动,一只手轻轻扯住了苏焰的衣角,沒有睁眼,嘴角却微微颤动。
苏焰心里一沉,忙将耳朵凑过去。
却听洛伊道:“师兄……求你……求你留住这孩子……”
苏焰只觉如鲠在喉,拍拍洛伊的手,道:“你安心吧。”
他眼看着洛伊又陷入昏睡,狠狠心,扎下了第二针。
四针扎完,苏焰心里一阵抽痛,闭上眼,跌坐在床边。洛洛的身孕已经四月有余,若他不帮洛洛拿掉孩子,她必定会有危险,这木屋的医疗条件与卫生条件都不如土司府,他如今只盼着洛洛能顺利醒來就好。
这孩子虽不是他的,但毕竟也还是洛洛的孩子,要他亲手将孩子拿掉,他于心不忍,却也不得不如此……
安侬在外面候了半天,听见房中再沒什么动静,悄悄推开门,却见苏焰闭着眼,一只手拉着梅姑娘。
她心中一惊,忙跑过去,手指放在洛伊鼻尖,感受到有微弱却温热的呼吸,松了口气,再定睛一看,却发现面前这张脸,与她平日里识得的那张脸全然不同,纵然床上人只闭着眼,她也有一瞬间的惊艳,只是脸色惨白,沒有半点生气,与她身下的被鲜血染红的衣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安侬有些疑惑,却來不及多想,呼吸间,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來。
她低下头,受惊一般后退了半步,撞倒了椅子。
少爷身边那盆清水,已全然变成了血水。
椅子倒地的“咣当”声让苏焰睁开眼,他见安侬进來,有些无力地扶着床站起來,道:“去把盆中的水倒了吧。”
他原本想让安侬帮洛伊换一身衣裳,却想起这次出來什么都沒带,思忖了片刻,他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道:“去寻寻这附近有沒有成衣店,帮洛洛买一套衣裳回來。”
苏焰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叫错了洛伊的名字,他却无心再改,反正陆羽涵已经去寻了母亲,洛洛这张脸,卸了易容,又沒有白纱覆面,熟悉她的人,很容易就能认得出來,怕也瞒不了多久了,既然错了,就错了吧!
安侬又听到苏焰唤少夫人“洛洛”,有片刻的疑惑,端着木盆走了出去。
陆羽涵策马狂奔,甚至撞翻了几个沒人看的水果摊,她却无暇顾及。
她这样急着回土司府,除了要告诉舅母表嫂小产的事,还有一件事,格外重要。
陆羽涵只是想到那件事,就脸色泛白,心中不禁一阵恐惧。
棕色的骏马在土司府门口扬起前蹄,嘶鸣一声,勉强停了下來,陆羽涵把缰绳往门口的侍卫手里一塞,就冲进了土司府。
苏夫人在她的住处,与苏颙和自己的母亲一起喝茶。
陆夫人见陆羽涵毫无形象地闯进來,皱起眉头,道:“一个姑娘家,成何体统?”
陆羽涵來不及辩解,扶着膝盖喘了口气:“舅……舅母……表嫂她……小产了……”
水青失手打翻了茶盏:“小产?怎么回事?”
陆夫人听闻,脸上浮现出莫测的神情,却又在一瞬间隐去了,陆羽涵几乎以为是自己眼花。
她简单将他们出了长街之后的事说了,话音刚落,正巧赶上六表哥进來,她尚未來得及与六表哥打招呼,就看他收回刚踏进门的一只脚,疾步往府外走去。
陆羽涵的笑容僵在脸上,余光瞥见六表哥的脸色,却被他脸上的神情吓得轻轻哆嗦了一下,忘了自己要说的另一桩事。
水青跟着陆羽涵出了土司府的大门,眼看着六表哥骑着自己骑來的那匹马,在他们面前绝尘而去。
陆羽涵微微张大了嘴,水青看着水无心的背影,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阴沉。
沒了马,又有水青在身边,走不了多快,陆羽涵只好吩咐下人备下马车,朝着长街的方向去了。
她走到与苏焰分开的那个岔路口,正不知要往哪边走,远远地,看见安侬朝自己跑來。
待安侬走得近了,陆羽涵才发现安侬的脸色很是不好看。
“怎么?表哥将你轰出來了?”
安侬摇摇头,勉强笑道:“少爷说夫人与表小姐快到了,吩咐奴婢來接。”
她虽这样说着,一路上却仍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几次若不是陆羽涵眼疾手快拉住她,她便要撞在树上了。
她看了一眼身后的舅母,悄悄拉过安侬,道:“怎么了?是不是表嫂出事了?”
这次出门,倒是让陆羽涵与安侬培养出了深厚的友谊。
她叹了口气,这事总憋在自己心里也难受得紧,的确需要找人说说才行。
安侬这样想着,便凑到陆羽涵耳边嘀咕了一阵,陆羽涵听罢,又结合上自己的猜想,脸色瞬间白了一层。
水青走了一阵,觉得身后不对劲,扭过头,才发现那两个平时不大对付的丫头正在自己身后三米远的位置上悄悄咬耳朵。
“怎么不走了?不是你们说的,梅姑娘小产了吗?”
两人被水青的声音惊得回过了神,脸上露出一个有些尴尬的笑,快步跟上了水青的步子。
安侬小跑几步,在前面带路,又走了一小段路,远远地看到一个小木屋。
安侬走上前去,敲了敲门,道:“少爷,夫人与表小姐來了。”
房中沒有人应。
安侬垂下手,道:“方才奴婢进去时,见少爷睡了,现在怕是还沒醒,若是姑娘有事,少爷定不会睡的,夫人要不稍等一会儿吧?”
水青点点头,在一旁的凉棚下坐下。
陆羽涵有些踌躇地跟了上來。
“有事?”水青抬起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陆羽涵要咬下唇,双手绞着鹅黄色的手帕,垂着头,声音细若蚊蝇:“舅母,有一件事,羽涵不知当不当讲……”
水青应了一声,示意她继续。
“表嫂刚出事的时候,羽涵听见表哥抱着表嫂喊那位洛表姐的名字……”
水青蓦地抬头,伸手钳住陆羽涵的手腕:“苏焰喊你表嫂什么?”
陆羽涵迟疑了片刻,手腕生疼,却不敢乱动,轻轻吐出一句话:“表哥喊我表嫂……洛洛……”
水青只觉胸口一窒。
陆羽涵却怕舅母不信,指着立在一旁的安侬,道:“安侬也听到了,是不是?”
安侬害怕地点点头,看了一眼陆羽涵,又道:“奴婢今日早些时候进去找少爷时,看见……”她的喉咙动了动,似是在隐忍着什么,“看见姑娘的样子,与往常不大一样了……”
她话音刚落,就见水青三步并作两步掠过她身边,冲进了木屋中,片刻之后,房间中传來一阵杂乱的响声。(梅花引:医女风华../31/31633/)--
(梅花引:医女风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