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上(1 / 1)

()第一次和女人睡觉时我22岁——我指的是真正的“睡觉”。那年我大学刚毕业,稀里糊涂地被分配到位于北京东郊的一座大型粮库工作。多年以后,每当我偶然忆起那个发生在初秋季节的荒唐之夜,心中泛起的情怀中竟全无半分旖旎的初体验,而是极度的莫名其妙,彷佛那原本该是一段属于别人的回忆片断,却被硬生生地塞进我记忆的底片中来的。女主角的容貌早已褪色模糊,甚至连名字我都已经想不起来了。我只记得她皮肤白花花的耀眼,极丰满的两只**像波浪鼓一样在胸前跳来荡去,教人触目心惊。

事实上,我的确和她不认识,而且在那一夜缠绵之后,也再不曾见到过她。不管怎样,就是那样一个陌生的女人废了我苦守二十多年的童子功。在出生于20世纪70年代以前的中国人的传统观念中,这应该算是人生道路上的一座里程碑。

我的里程碑自然与恋爱或者情感这类美好的事物扯不上半点联系,却颇富戏剧性——

我有个名叫赵华的本系师兄。他比我年长三岁,曾经担任过我们会计系足球队的队长,所以我和他之间还有些交情。在学校时,赵华既是一个风云人物,同时也算得上是个风流人物。他来自北京,家境优越,本人的长相和举止也绝对潇洒倜傥。他早我两年毕业,然后进了商业部下属的一个国家级大公司就职,听说混得相当不错。所以我初到北京不久便给赵华打了个电话,他高兴地当即约我进城与他见面。

那是九月中旬的一个晚上,我们在宣武门附近的东来顺吃涮羊肉。作为地主和学长,他的情绪高涨,对我照顾得无微不至。像大学时每次足球比赛之后那样,我们俩喝了不计其数的啤酒,仍然意犹未尽。最后他叫我干脆别赶回去了,带我去他们公司在一家饭店的长包房暂睡一晚,我记得他管那家饭店叫“四国饭店”。送我进房间之后,赵华在床上躺了一小会儿便醉醺醺地告辞离去,留下我独自呆在那里。

酒精弄得我头昏脑胀,灯也没关便睡了过去,直到电话声将我吵醒。我迷迷糊糊地找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搞明白那个刺耳的蜂鸣声是从另一张床上的一只“大哥大”里发出来的。那个年代手机还不像现在这么普遍,价格昂贵得令人咋舌,并且是清一色难看的砖头款式。一定是赵华把它落在了那里。大哥大响了半天,我想到可能是赵华打过来的,便试着在键盘上胡乱按了几下,没想到竟然接通了。

“赵华,”一个嗲声嗲气的女人在电话里叫道,唬得我一激灵,“又跑哪儿风流快活去了?”我大着舌头告诉她赵华不在。

“你***少跟我这儿装丫挺,”女人毫不客气地说,“说,在哪儿玩呢?”

我苦口婆心地对她解释了好半天,她才相信我的确不是她想找的人。“叫赵华听电话。”她不耐烦地说。

“赵华真的不在这儿。”

“那你是谁呀?他的电话怎么在你手里?”

“我叫赵乔,”我很诚恳地告诉她,“是赵华的同学。”

“那他干嘛去了?”

“我也不知道,可能回家睡觉了吧。”

“嘁!”她对我的说法显然很轻蔑,阴阳怪气地说,“少跟老娘玩这套!打炮去了吧?”

因为对这个北京俚语还不十分熟悉,而且这是我第一次从一个女人嘴里听到这个词汇,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口。“打什么炮?”最后我嘟囔出这么一句。

“哈哈——”女人放浪地大笑起来,“你说打什么炮?不知道啥叫打炮?”

“不知道。”我拨拉着脑袋说。

“兄弟,你几岁了?”

“二十二,怎么啦?”我不服气地反问道。

“知道怎么打炮吗?”

“不知道。”

“要不要姐姐教教你?”她轻蔑地说。

“好啊!”我这个人一贯吃软不吃硬,当即坦率地回道。

“行!你丫有种!”她停顿稍顷。“你在哪儿呢?”

“四国饭店。”

“哦,我知道。”她说,接着又意味深长地补充道,“你—等—着!”

我当时还以为那只是一个恶作剧,一个不无善意的玩笑,于是又躺下继续睡觉。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砸门声把我惊醒过来。我下地去开了门,便看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笑吟吟地依在门上乜斜着我。她身一袭性感的黑色连衣裙,朱红色高跟皮鞋足有八公分高,浑身散发着酒气。至于怎样和她上床的细节我却全然想不起来了。我们脱光衣服在床上折腾了好一阵子,公平地说,主要是她自己在折腾。我只记得她在我身上左扭右摆、上下翻飞,而我只是傻乎乎地瞻仰着她的奇怪行径,倒更像是一个袖手旁观的看客。我还记得自己的手一直在她那对波浪鼓似的**上揉来揉去,再有就是去捂她的嘴——从那里不停地发出怪叫,令我始终担心会被楼层的值班员听见而打电话报警。

总之,整个过程我都像一个傻瓜般地任她摆弄,脑子里除了本能的忧患和热血赍张,几乎没有感到任何快感。就像现在的新司机上路,除了紧张之外,根本无暇旁顾和领略驾驶的无限乐趣。

她一直折腾到声嘶力竭身体瘫软下来,也没能让我射精。“妈呀,到底谁玩谁呢?”在昏睡过去之前,她委屈地、气喘吁吁地嘟囔道。这不能怪她,可能是我自己太紧张了。后来我问过几个朋友,才知道每个男人在那种时候的反应是不一样的。如果现在她再撞到我的枪口上,我管保教她欲仙欲死、如痴如狂。不过这也难讲——想必她现在早已年老色衰,那时候她就至少有二十**了。

鬼知道,也许正是一些诸如此类的奇遇,才将我慢慢塑造成了现在这副德行——一个薄悻浪子,一个胸无大志、却不甘心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家伙,自以为可以洒脱风尘过此生。我看过一篇描写美国“迷惘一代”的小说,主人公是个美国愤青,总爱夸耀自己活着就是为了“晃膀子”,除此毫无目的。那倒真的很适用于我哩,在很长一段时间。年轻时代,谁没向往过纸醉金迷的生活呢?

在那些高明的意识流小说家看来,每个人都可以根据自己的兴趣,从连续性的意识流中把他所关注的那一部分挑选出来,以构成他自己的世界。换一句话讲,不同的人所谓的事物,只不过是他自己从意识流中划分出来的片断罢了。所谓爱情,也概莫如此,没有大同世界。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回事,反正在我爱上一个女人之前,首先会想到和她上床。我习惯在脑海中先剥光她的衣裳,不急不徐地温存片刻,然后顺嘴说出“我爱你”。一般来说,女人往往会主动要求你这样讲。彷佛那三个字就是一把万能钥匙,是合法侵犯她掩藏起来的内心和**的通行证。在相当程度上,爱情就是男欢女爱的浓情蜜意,就是和女人上床,然后编出一套肉麻和浅薄的谎言让我们心安理得地长此以往不断重复。我常常怀疑,它只不过是人类最原始的动物本能之一,就像我们需要吃喝拉撒睡一样再自然不过。本不存在任何崇高之处。

这种状况一直延续到了我和电台女人分手之际,我才发现自己真正需要的或许并不仅仅是一具**,因为那个貌似优雅的女人对情感的无耻背叛令我伤透了心。我躬身自省,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是为了失去这样一个女人而伤感,而是为了在美丽的爱情表层下掩藏的虚伪和贪婪而困惑。

在经历了几次相似的痛苦经历之后,我终于发现自己比以前变聪明了一点儿——因为我明白了自己其实很愚蠢,和所有的同类一样永远不可能摆脱人性的局限,很容易臣服于**的诱惑。另一方面,我又绝望地了解到,对**的无尽追逐不可能带我们走向幸福,而恰恰相反。

不幸的是,在二十锒铛岁的年纪,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及时行乐——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幸运的是,现在命运还肯赐我一个机会与区影再度相逢,很久以来折磨着我的一些念头开始慢慢动摇了。潜意识告诉我,自己对于她的情感与以往那些截然不同,我从未对她心生邪念,从未在脑海里剥掉她的衣裳。不不,这么说并不诚实,尽管在此撒谎对我毫无意义,有时候却不知不觉。我的确有过几回那种念头,但它带来的却只是亵渎的罪恶感,而非快感。我不愿想得更远,只想拥抱着她,哪怕一生一世也可以。哈哈,我觉得自己简直变成了一个圣人,与以往那个内心龌龊的家伙相比。这也许说明我正在渐渐变老,翻然悔悟觉今是而昨非,开始追求那些能够更长久的东西;也许是因为区影这个女孩儿本身太过纯真无邪,完全克制了我心中的绮念,只想沐浴在与她相守的坦然和宁静里,而不愿被别的任何欲念所侵犯和玷污。

在有限的存在中,有太多不可预期的磨难和炼狱,拥有一段无欲无求、相濡以沫的伟大爱情,也许才是真正的幸福。它应该可以超越所有世俗成见,遗世独立。然而,我心中却藏着隐隐的不安——伟大的爱情往往有缘无份,就像罗蜜欧和朱丽叶,还有梁山伯和祝英台。最终只能以毁灭谢幕。

**的阴影愈加严峻了。区影回大同的第二天,电视台公布的新增确诊病例直线上升。其中尤以北京的情况最为严重,已经达到了三位数。

我睡到将近中午才起床,用泡面打发了午餐,给区影发短信问她是否已经到家,却一直没收到回音。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便上网看了会新闻,里面有两条消息令我啼笑皆非。一条说有个家伙因为不满被一家著名的碳酸饮料公司开除,于是惟恐天下不乱地趁机造谣报复,向120急救中心揭发那家公司有**,结果可想而知;另一条是说郊区的一个无业青年谎称自己发明了一种新式气功,专门用以预防**,竟然从者如云、大发利是。典型的中国式荒诞喜剧。

“120”火急火燎的鸣叫声不时从三环路上划过,令人心惊肉跳,小区里却呈现出一派祥和安宁的节日气氛。下楼去散步时,院子的每个角落都挤满了打羽毛球的人,小孩子们则满世界地追逐嬉戏着。我有点疑惑自己住的不是西坝河北里,而是世外桃源。一个老气横秋的中年男子坐在墙角的阳光里将一把二胡拉得如泣如诉,另有一个五大三粗的家伙则捧着一只海碗蹲在旁边傻里傻气地看着。“靠!都吃好几天炸酱面了!”我经过时听见他不满地发牢骚说。

几乎整个下午,我独自呆在西坝河畔。堤岸之上杨柳依依,春草繁茂,本该是踏青的大好季节。几位老者在路旁技巧娴熟地放着风筝,他们摇着手里粗大的线轴,将风筝放飞到几十层高的塔楼之上,引得一干旁观者仰望唏嘘。

我坐在河堤的石栏杆上心绪不宁地翻着书,那是一本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里面满是大段大段梦幻般的内心独白,经常一整页都看不见句号。这部意识流小说的经典著作我几年前就买了,却一直没敢碰。大约四点时,我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上面显示出区影的手机号码。“喂,你到家了吗?”我接起电话急切地问。

“嗯——”她语焉不详地答说,“你现在在哪儿呢?”

“西坝河,就在我家楼下。”我说。“你路上没发烧吧?”

“没。”她顿了一下,“赵乔,把你家的地址告诉我吧。”

“嗯?要这个做什么?”

“我——”她支支吾吾地说道,“想给你写信,不行吗?”

“当然行啦!”我说,然后将地址告诉了她。她重复着确认了一遍。

“没事别到处乱跑,”区影叮嘱道,“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听见没?”

“知道啦——罗嗦!”我假装不耐烦地说,心里却甜丝丝的。

天快黑时,我正在厨房里准备用昨天买来的“昂贵”的蔬菜给自己弄顿晚饭,听到门外传来几下敲门声。我放下在冰箱里冻得坚硬如铁的猪肉,一边擦手一边跑过去打开门。我顿时楞住了——门外站的竟然是区影!她笑吟吟地盯着我的脸,地上放着一只拉杆手提箱,还有那只我所熟悉的、扁扁长长的古筝口袋。

“区影?你你——”我吃惊地结巴起来,“你怎么还在北京?”

她直勾勾地盯着我没作声,然后弯腰去提行李。我赶紧抓起手提箱和古筝,将她让进屋里。区影径直走进屋中坐到沙发里,好半天都一言不发,好像在和谁赌气似的。

“你怎么啦?”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摇了摇头,依然不响。

“高速公路封啦?不许离开北京了?”我猜度道。“没找到你舅舅?”

区影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说话呀——”我着急地抓住她的肩膀,“到底出了什么事?”

“没事,”区影叹了口气,低声说道,“我让舅舅自己走了。”我心头一颤,那正是我所期待却不敢奢望的。“赵乔,我不走了。”她呆了半晌,涩涩地说道,“我不能将你一个人留在这儿,我得和你在一起。”

“可是你妈妈她——”

区影抬起手放在我嘴边。“现在,你什么都别问,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昨天我去了那里,见到舅舅。可是我没走,又回了姑妈家。我一晚上都没睡着,一想到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心里就难受得不行。”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赵乔,我只知道,现在我必须和你在一起。不管今后会怎样。你明白吗?”

“我明白。”我声音颤抖地说。

“真的?”她那双美丽的眸子里闪烁着既坚定又困惑的神气。“我一想到你自己呆在北京,要是得了**怎么办?我怕你自己会到处乱跑,怕你不珍惜你自己,——想到这些,心里难过得要死。”她微微蹙起眉头无助地望着我,胸口在剧烈地上下起伏着。

“我明白,我明白!你是个傻丫头。”我一把将区影揽入怀中,再也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从我怀里轻轻挣开。“赵乔,”她认真地说道,“没和你商量我就来了。你高兴让我住在这里吗?”

我使劲点头。

“不会打扰你?”

“不会!绝对不会!”

“那么,你是愿意让我住下啦?”区影顿了一下,“我能住到什么时候呢?”

“喜欢住多久就住多久,”我看着她的眼睛嗫嚅说道,“最好永远都别走。”

“真的?”她莞尔一笑,“也许用不了多久你就开始讨厌我啦。好了,不说这个啦。你打算让我睡在哪儿呢?”

吃过晚饭,我们便开始收拾房间。我让区影睡卧室的床垫,自己去书房打了一个地铺。她跑过来帮我将地铺垫得厚厚实实的,然后仔仔细细地抻平床单,我一点儿都插不上手。“好了,”最后她拍了拍枕头说,“躺下来试试。”

我挨着她身旁躺下,枕头松松软软的异常舒适。从她身体里散发出来的香甜气息弄得我鼻腔里痒痒的,此刻她就跪坐在我身畔,和我近在咫尺。仿佛如同一场梦。“舒服吗?”区影俯身问道。我侧了下身子,腾出一小块儿地方。她羞怯地笑笑,小心地慢慢躺下来,枕在我张开的胳膊上。

“真好呀!”区影突然轻轻叹道。

“什么?”

“这感觉真好。”她转过脸面对我。“现在,就只剩下你和我了。我好像一点儿也不害怕了,什么都不怕了。”

“如果不是这场**,我们可能永远都没机会见面了。区影,我一直以为——”我说,“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傻瓜,我现在不就在这儿吗?就在你身边。”她将光滑的额头在我下巴上蹭了蹭,柔顺地像只小猫。

“昨晚你一直没睡觉?”

“嗯,是呵。”

“是不是在想我?”

“瞎说,才不是呢!”区影的脸一下子涨红了。

“你来这儿就不怕——”我故意揶揄地说,“我欺负你?”

“你不会欺负我的,”她猛地仰起脸,“你会吗?”

“就那么相信我?嘿嘿,我对自己都没什么把握呢!”

她好笑似地皱了皱眉。“是呵,赵乔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我好像还一点都不了解你呢。”

“其实——”我坏笑道,“我是个很坏的人。从小就是个坏孩子。”

“那你可不准欺负我,”她假装害怕地缩了缩肩,“我可从小就是乖孩子。”

“放心好了,”我拍了拍她的脸蛋儿,“总体来说,我也是个比较乖的大人。”

躺在地铺上看书时,区影跑过来看了我好几回,不住地叮嘱我别看书看得太晚,或者肚子饿不饿什么的。最后我威胁说:“你再不乖乖睡觉,我可要过去抱你一起睡了!”她做了个鬼脸,转身逃了回去。那一夜,我心中有种从未有过的踏实感觉。

第二天起床时,区影已经把家里收拾得整整齐齐。阳台上万国旗一般挂满了口罩,她挽着袖子正在把我丢在洗手间盆里泡了快一个星期的衣裳搭在铁丝上。我睡眼惺忪地靠在门框上,耀眼的阳光下,她的身姿显得美轮美奂。

“懒蛋,太阳都晒屁股了。”她头也不回地说。

“你从哪儿搞来这么多口罩?”

“柜子里呀,这么多口罩你都不知道。”我想起那肯定是房东老太单位发的。

“嗐,反正我从来都不戴——”

“从今天开始,”区影放下手里的活计叉腰说道,“每次出门你都得给我戴上口罩。听见没?”

“要是不走远的话——”我苦着脸问道,“可不可以就免了?”

“不许讨价还价!”她瞪圆了双眼,“在这个问题上。”

“那——好吧。”我只好无可奈何地点头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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