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朱弘实见军士实无斗志,而康义诚坚持要率领他们讨伐,于是怀疑康义诚有二心,便对康义诚说:“今西师小丑,而无一骑东者,人心可知。不如以见兵守京师以自固,彼虽幸胜,特得虔钊一军耳。诸镇之兵在后,其敢径来邪!”康义诚大怒说:“如此言,弘实反矣!”朱弘实也大怒说:“公谓谁欲反邪?”闵帝召见两人,康义诚以朱弘实之话而对,闵帝命斩杀朱弘实,乃以康义诚为招讨使,率领全部禁军向西。
康义诚行至新安,诸军争先趋陕,解甲迎降李从珂,义诚以部下数十人见潞王请罪,潞王李从珂怒对康义诚说:“秦王谋反,皇上要立新君,你为什么不替本王说一句话?吾弟继位,你们还挑拨我们兄弟的关系。”康义诚狡辩说:“臣没有挑拨潞王与李从厚的关系”。李从珂不听狡辩,令人将康义诚关押。是日,李从珂整众而东,攻下长安,一路势如破竹,领兵杀向洛阳。闵帝急令石敬瑭领兵救驾,石敬瑭观望不进,此时李从珂也让石敬瑭前来商议军国大事,石敬瑭于是领军出发。
禁军之溃,王思同与药彦稠、苌从简俱奔至长安,长安守将刘遂雍闭关不内,王思同等乃奔潼关。药彦稠欲沿流而遁,为军士所擒而献之。李从珂令拘于狱,诛之。
二十二日,潞王李从珂至昭应,前锋执王思同来献。李从珂对左右说:“思同计乖于事,然尽心于所奉,亦可嘉也。”顾谓赵守钧说:“思同尔之故人,可行迓之于路,达予抚慰之意。”王思同至,潞王训斥说:“贼臣倾我国家,残害骨肉,非予弟之过。我起兵岐山,盖诛一二贼臣耳,尔何首鼠两端,多方误我,今日之罪,其可逃乎!”王思同说:“臣起自行间,受先朝爵命,秉旄仗钺,累历重藩,终无显效以答殊遇。臣非不知攀龙附凤则福多,扶衰救弱则祸速,但恐瞑目之后,无面见先帝。衅鼓膏原,缧囚之常分也。”潞王李从珂为之改容,徐谓之说:“且憩歇。”
李从珂欲用王思同,而杨思权之徒耻见其面,屡启刘延朗,言“思同不可留,虑失士心。”又,潞王入长安时,尹晖尽得思同家财及诸妓女,故尤恶思同,尹晖与刘延朗亟言之,刘延朗说:“那我们就先斩后奏”。属潞王李从珂醉,尹晖与刘延朗不待报,杀思同并其子德胜。李从珂醒,召思同,左右报:“已诛之矣”。李从珂怒延朗,累日嗟惜之。
李从珂大军已接近东都,闵帝大惧,遣人召朱弘昭计事。朱弘昭对其客穆延晖说:“上召我急,将罪我也。吾儿妇,君之女也,其以归,无使及祸。”乃拔剑大哭,欲自裁,而家人止之。使者促弘昭入见甚急,朱弘昭呼说:“穷至此邪!”乃自投于井以死。顺化节度使安从进闻之,亦杀冯赟于家,赟母新死,子母弃尸于道,妻子皆见杀,冯赟有子三岁,其故吏张守素匿之以免。安从进送款李从珂,李从珂封安从进为山南东道节度使。
闵帝与帐下亲骑百余人出奔于卫,是月二十九日夜,闵帝至卫州东七八里,遇骑从自东来不避,帝左右叱之,骑乃说:“镇州节度使石敬瑭也。”闵帝喜,石敬瑭拜舞于路,闵帝下马恸哭,谕以“潞王危社稷,康义诚以下叛我,无以自庇,长公见教,逆尔于路,谋社稷大计。”石敬瑭说:“卫州王宏贽故谙事识体者,善权轻重,且就宏贽图之。”
石敬瑭即驰骑而前,见王宏贽说:“主上播迁,至此危迫,吾戚属也,何以图全?”王宏贽说:“天子避狄,古亦有之,然于奔迫之中,亦有将相、国宝、法物,所以军长瞻奉,不觉其亡也。今宰职近臣从乎?宝玉、法物从乎?”询问了很久没有应答。宏贽说:“大树将颠,非一绳所维。今以五十骑奔窜,无将相一人拥从,安能兴复大计!所谓蛟龙失云雨者也。今六军将士总在潞邸矣,公纵以戚籓念旧,无奈之何!”石敬瑭遂与宏贽同谒于驿亭,宣坐谋之。
明日,石敬瑭与众亲信商议说:“闵帝气数已尽,我准备归顺李从珂,你们认为如何?”其亲信个个赞成。牙门都校刘知远对石敬瑭说:“闵帝身边还有数人,他们可能会对公不利。”石敬瑭说:“我久经沙场,他们几个人难不倒我!”刘知远密遣御士石敢保护石敬瑭。石敬瑭乃入见闵帝,石敢把铁鎚放袖里立于石敬瑭身后,石敬瑭以宏贽所陈以闻,闵帝左右弓箭库使沙守荣、奔洪进前对敬瑭说:“主上即明宗爱子,公即明宗爱婿,富贵既同受,休戚合共之。今谋于戚籓,欲期安复,翻索从臣、国宝,欲以此为辞,为贼算天子耶!”乃抽佩刀刺石敬瑭,敬瑭亲将陈晖捍之,守荣与晖单战,洪进拔刀想砍石敬瑭,石敢拥石敬瑭入一室,以巨木塞门。闵帝左右撞开木门,石敢从袖子里抽出四十斤重的铁鎚以一敌十,闵帝的随从把石敢砍死,石敬瑭躲在墙壁后面幸免于难。
刘知远、史弘肇听到喊杀声,率众杀入,把闵帝左右皆诛杀,石敬瑭死里逃生,大怒,令将士擒闵帝从骑百余人。闵帝知事不济,哀伤长久痛哭,石敬瑭遣刺史王宏贽将闵帝幽禁起来而去,上报李从珂,李从珂听说闵帝被抓到,大喜,派人前去将闵帝杀死。
李从珂到洛阳后,至蒋桥,文武百官立班奉迎,李从珂假装痛哭说:“我要见先帝。”宰臣冯道说:“王未拜梓宫,未可相见先帝。”李从珂于是监国在至德宫,时六军勋臣及节将内职已累表劝进。
是日,李从珂入谒太后、太妃,至西宫,伏梓宫恸哭,宰相与百僚班见致拜,李从珂答拜。冯道等上笺劝进,李从珂对群臣说:“予之此行,事非获已,当俟主上归阙,园陵礼终,退守藩服。诸公言遽及此,信无谓也。”
癸酉,皇太后下令降闵帝为鄂王。宰臣冯道等率百官班于宫门待罪。李从珂出于庭,说:“相公诸人何罪,请复位。”乃退。
甲戌,太后令说:“先皇帝栉风沐雨,平定华夷,嗣洪业于艰难,致苍生于富庶。鄂王嗣位,奸臣弄权,作福作威,不诚不信,离间骨肉,猜忌磐维。鄂王轻舍宗祧,不克负荷,洪基大宝,危若缀旒,须立长君,以绍丕构。皇长子潞王从珂,日跻孝敬,天纵聪明,有神武之英姿,有宽仁之伟略。先朝经纶草昧,廓静寰区,辛勤有百战之劳,忠贞赞一统之运,臣诚子道,冠古超今。而又克己化民,推心抚士,率土之讴歌有属,上苍之眷命攸临。一日万机,不可以暂旷;九州四海,不可以无归。况因山有期,同轨斯至,永言嗣守,属任元良,宜即皇帝位。”
李从珂赴西宫,在明宗柩前告奠即位。大赦天下,以司空兼门下侍郎、平章事冯道为检校太尉、同平章事,充同州节度使;以天雄军节度使范延光为枢密使,封齐国公;郓州节度使李从严为凤翔节度使。封石敬瑭为太原节度使、北京留守,充大同、振武、彰国、威塞等军蕃汉马步总管,封杨思权为静难军节度使。幽州节度使赵德钧进封北平王,青州节度使房知温进封东平王。以皇子左卫上将军李重美加检校太保、同平章事,充镇州节度使兼河南尹,判六军诸卫事。李专美为尚书库部郎中,赐金紫,充枢密院直学士。宣徽南院使房暠为刑部尚书,充枢密使;宣徽北院使刘延朗为南院使,仍兼枢密副使。心腹薛文遇为枢密直学士。
李从珂痛恨康义诚反复无常,背主求荣,命人将其斩于兴教门外,灭族。是日,李从珂下诏说:“枢密使朱宏昭、冯赟、宣徽南院使孟汉琼、西京留守王思同、前邠州节度使药彦稠,共相朋煽,妄举干戈,互兴离间之谋,几构倾亡之祸,宜行显戮,以快群情,仍削夺官爵,推出斩首”。
李从珂登基后,信任外戚,封刘延皓为鄴都天雄军节度使。刘延皓即刘后之弟,李从珂镇凤翔,署延皓元随都校,奏加检校户部尚书,委居近密。刘延皓始以后戚自籓邸出入左右,甚以温厚见称。及出镇大名,而所执一变,掠人财贿,纳人园宅,聚歌僮为长夜之饮,而三军所给不时,内外怨之。
935年吴天祚元年,吴帝加封徐知诰为尚父、太师、大丞相、大元帅、齐王,并将升州、润州等十州之地划为齐国。徐知诰推掉尚父、丞相之职,并在次年开设大元帅府,设置官员。拜王令谋为司徒,宋齐丘为司空。南吴加封其子李璟为太保、同平章事,与王令谋等人执政。王令谋屡劝徐知诰称帝,徐知诰不从,这时,闽国、南汉等国都遣使者前来,也劝徐知诰称帝,徐知诰回复他们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李从珂复授石敬瑭太原节度使、北京留守,充大同、振武、彰国、威塞等军蕃汉马步总管。石敬瑭在并部,暗中收罗英雄好汉,尝从容对宾佐说:“近因昼寝,忽梦若顷年在洛京时,与天子连镳于路,过旧第,天子请某入其第,某逊让者数四,不得已即促辔而入,至事下马,升自阼阶,西向而坐,天子已驰车去矣。其梦如此。”群僚莫敢有所答。挟马将李晖知石敬瑭想称帝,乃暗中联络军士,准备拥戴立功。
清泰二年夏,石敬瑭屯军于忻州,朝廷遣使送夏衣,石敬瑭传诏抚谕,后军人遽呼万岁者数四,石敬瑭惧,斩挟马将李晖以下三十余人以徇,兵乱乃止。石敬瑭上报朝廷,此时,契丹不断犯边,石敬瑭不断请朝廷益兵,朝廷军士多在北鄙,俄闻忻州诸军呼噪,李从珂不悦,乃命徐州节度使张敬达充北面行营副总管,以减敬瑭之权。
石敬瑭功高盖主,并且将其在汴州和洛阳的财产转移到太原,李从珂猜嫉不断,疑河东有异志,与近臣语及其事,李从珂说:“石郎与朕近亲,在不疑之地,流言毁誉,朕心自明,万一失欢,如何和解?”左右皆不对。
翼日,李从珂欲移石敬瑭于郓州,大臣房暠等坚言不可,房暠说:“我国北方有强敌契丹,石敬瑭肩负着保卫国家北方的重任,如果移石敬瑭于郓州,契丹将会乘虚而入。”司天监赵延乂亦言:“星辰失度,尤宜安静。”李从珂由是稍缓其事。会李从珂的心腹薛文遇独宿于禁中,从珂召之,谕以太原之事。文遇奏说:“臣闻作舍于道,三年不成,国家利害,断自宸旨以臣料之,石敬瑭除亦叛,不除亦叛,不如先事图之。”李从珂喜说:“闻卿此言,豁吾愤气。”先是,有人言国家明年合得一贤佐主谋,平定天下,李从珂意亦疑贤佐者属在文遇,即令手书除目,子夜下学士院草制。
翼日早朝,李从珂当着文武百官宣制:“移授石敬瑭为郓州节度使,进封赵国公,仍改扶天启运中正功臣。”两班失色。
居六七日,石敬瑭上章云:“明宗社稷,陛下纂承,未契舆情,宜推令辟。许王先朝血绪,养德皇闱,傥循当璧之言,免负阋墙之议。”李从珂览奏不悦,把石敬瑭的文书撕烂扔到地上践踏,召马裔孙草诏报说:“父有社稷,传之于子;君有祸难,倚之于亲。卿于鄂王,故非疏远。往岁卫州闵帝之事,天下皆知;今朝许王之言,人谁肯信!英贤立事,安肯如斯”。
春节,石敬瑭之妻晋国长公主回洛阳省亲,拜过皇太后就向李从珂请辞,李从珂怒说:“尔归心甚急,欲与石郎反耶?”晋国长公主慌忙说:“石敬瑭绝无反心”。李从珂说:“石敬瑭绝无反心就好,不然朕诛你们九族。”
三年五月,李从珂寻降诏促石敬瑭赴任。石敬瑭心疑之,乃召僚佐议说:“孤再受太原之日,主上面宣云:‘与卿北门,一生无议除改。’今忽降此命,莫是以去年忻州乱兵见迫,过相猜乎?又今年前春节,公主入觐,当辞时,李从珂对公主说:‘尔归心甚急,欲与石郎反耶?’此疑我之状固且明矣。今天子用后族,委邪臣,沈湎荒惑,万机停壅,失刑失赏,不亡何待!吾自应顺中少主出奔之日,睹人情大去,不能扶危持颠,愤愤于方寸者三年矣。今我无异志,朝廷自启祸机,不可安然死于道路。况太原险固之地,积粟甚多,若且宽我,我当奉之。必若加兵,我则外告邻方,北构强敌,兴亡之数,皎皎在天。今欲发表称疾,以俟其意,诸公以为何如?”掌书记桑维翰、都押衙刘知远赞成密计,石敬瑭遂拒李从珂之命。
李从珂听闻石敬瑭拒命,乃徙其为天平节度使。石敬瑭于是对众心腹说:“吾自应顺中少主出奔之日,睹人情大去,不能扶危持颠,愤愤于方寸者三年矣。今我无异志,朝廷自启祸机,不可安然死于道路。况太原险固之地,积粟甚多,若且宽我,我当奉之。必若加兵,我则外告邻方,北构强敌,兴亡之数,皎皎在天。今欲发表称疾,以俟其意,诸公以为何如?”桑维翰等心腹个个赞成,石敬瑭乃不奉诏,暗中招兵买马。
朝廷以石敬瑭不奉诏,降旨削夺官爵。其长子石重英和弟弟石重裔在洛阳,听说父亲造反,立即带着弟弟石重裔出逃,李从珂下旨诛杀石重英、石重裔和石敬瑭之弟石敬德。重英等匿于民家井中,官军获而诛之,并族所匿之家。沂州奏,诛都指挥使石敬德,并族其家。李从珂即诏晋州刺史、北面副招讨使张敬达领兵围石敬瑭于晋阳。以河阳节度使、侍卫马军都指挥使张彦琪为太原四面马步军都指挥使;以邢州节度使安审琦为太原四面马军都指挥使;以陕州节度使相里金为太原四面步军都指挥使;以右监门上将军武廷翰为壕寨使。丙辰,以定州节度使杨光远为太原四面兵马副部署、兼马步都虞候,寻改为太原四面副招讨使,都虞候如故。以前彰武军节度使高行周为太原四面招抚兼排阵使联合讨伐。
石敬瑭诣诸道求援,寻命桑维翰扑契丹求助。雄义都在伏州屯戍,其指挥使安元信接到石敬瑭的意诣,想谋杀伏州刺史张朗,事泄,戍兵自溃,奔西北面先锋都指挥使安审信军,安审信与安元信说,你我兄弟深受石公厚恩,应该与之共存亡。安元信然之,安审信乃率雄义左第二指挥二百二十七骑,并部下共五百骑,剽劫百井,叛入太原。鄴都屯驻捧圣都虞候张令昭听闻石敬瑭造反,也驱逐节度使刘延皓,据城叛。翼日,张令昭召副使边仁嗣已下逼令奏朝廷请节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