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化五年,杨师厚为了纪念自己的功绩,于黎阳采巨石,以铁车负载,驱牛数百以拽之,所至之处,丘墓庐舍悉皆毁坏,百姓怨声四道,皆曰“碑来”。及碑石才至,而师厚卒,魏人争相欢呼说:“碑来、碑来、原来是悲来!”杨师厚卒于镇,朱友贞废朝三日,赠太师。
李茂贞与王建常年交战,疆土危蹙,不遂僣窃之志,但开岐王府,署天官,目妻为皇后,鸣鞘掌扇,宣词令,一如王者之制。刘知俊寓于岐下,茂贞犹子李继崇镇秦州,因来宁觐,李继崇对李茂贞说:“知俊途穷至此,不宜以谗嫉见夺。”李茂贞悔悟说:“差点失此上将。”乃诛简颗等以安知俊心。李继崇说:“知俊乃客将,请令知俊挈家居秦州,刊丰给,这样刘知俊就无后顾之忧了。”李茂贞从之。
未几,邪州乱,李茂贞命知俊讨之。时郡州都校李保衡纳款于梁朝,请求梁朝出兵相助。朱友贞遣霍威率众先入于郡,知俊遂围其城,半栽不能下。谗言又不断说向李茂贞,李茂贞于是怀疑刘知俊不肯出死力,李继崇听闻其叔父又听信谗言,知道李茂贞已经无大的作为,于是以秦州降于蜀,知俊妻孥皆迁于成都,王建既得秦州又得刘知俊妻孥,大喜。任命李继崇为武泰节度使、兼中书令、陇西王。下令对刘知俊妻孥好生伺候。刘知俊听闻继崇降蜀,遂解邻州之围而归岐阳。
晚上,刘知俊翻来覆去睡不着,乃召集众亲信商议说:“现在吾举家入蜀,终为李茂贞猜忌,不如我们前去归顺王建。”众人个个赞成。刘知俊因与亲信百余人夜斩关奔蜀。王建听闻刘知俊来奔,大喜,即授刘知俊武信军节度使。
杨师厚卒于魏州,梁主乃割相、卫、澶三州别为一镇,以贺德伦为魏博节度使,以张筠为相州节度使,魏人不从。朱友贞令澶州刺史、开国伯王彦章率精骑五百屯邺城,驻于金波亭,以备非常。魏博有军士张彦者,素实凶暴,为乱军之首,乃与准备造反的众头目商议说:“贺德伦无能之辈,我忌讳者王彦章也,我们想成事,首先要擒拿王彦章。”众人皆然。是月二十九日夜,魏军作乱,首攻彦章于馆舍,彦章南奔。魏博乱军于是囚德伦于牙署,三军大掠。张彦迫德伦上章对梁帝说:“魏博自古精兵,魏人治魏乃魏博人民的心愿,请却复魏博六州之地。”梁主不从,张彦遂对贺德伦说:“朱友贞既然不同意魏博独立,那我们魏博应该归于晋王。”德伦左右亲将出来抗议,说:“大胆逆贼,既然敢威逼主帅。”张彦带兵上前一刀就将他们杀了,贺德伦大惊,说:“既然魏博将士愿意归顺河东,那我们就归顺河东。”于是被逼向太原乞师为援。
天祐十二年三月,梁魏博节度使贺德伦遣使至晋奉币乞盟。晋王李存勖命马步副总管李存审自赵州帅师屯临清,李存勖自晋阳东下,引大军自黄泽岭东下,与存审会于临清,李存勖犹疑魏人之诈,按兵不进。贺德伦遣从事司空颋至军,密密对李存勖说:“张彦狂勃不羁,威逼主帅,若不剪此乱贼,恐贻后悔。”李存勖默然,遂进军永济。
张彦听闻李存勖到来,乃谒见,以银枪效节五百人从,皆被甲持兵以自卫。李存勖登楼谕之说:“汝等在城,滥杀平人,夺其妻女,数日以来,迎诉者甚众,当斩汝等,以谢鄴人。”遽令将士斩张彦及同恶者七人,军士股栗,五百银枪军无人敢动,李存勖亲加慰抚魏博将士而退。
翼日,李存勖轻裘缓策而进,令张彦部下军士被甲持兵,环马而从,命为帐前银枪,众心大服。梁将刘鄩闻李存勖至,以精兵万人自洹水趣魏县,李存勖命李存审帅师御之,李存勖率亲军于魏县西北,夹河为栅。朱友贞听闻魏博投降李存勖,大惊,连忙亲自到太尉牛存节的府邸。时,存节夏中病渴且,朱友贞对牛存节说:“河北用军,请太尉强起率军屯阳留以张刘鄩之势。”牛存节忠愤弥笃,未尝言病,料敌治戎,旦夕愈厉。立即召集军队出发,还没到阳留,病革,牛存节知道自己不行了,戒其子知业、知让等说:”做人要以忠孝为本,现在河东逆贼猖狂,你们以身报国“。其子知业、知让连忙上奏朝廷说:”吾父快要不行了!“朱友贞哀之,诏归汶阳,翼日而卒,册赠太师。于是令许州匡国军节度使、检校太师、中书令王檀与开封尹刘鄩犄角进师,以援河北。
六月庚寅朔,李存勖入魏州,贺德伦上符印,对李存勖说:“晋王英明勇武,请兼领魏州天雄军。”李存勖固辞,说:“比闻汴寇侵逼贵道,故亲董师徒,远来相救,又闻城中新罹涂炭,故暂入存抚。明公不垂鉴信,乃以印节见推,诚非素怀。”德伦再拜说:“今寇敌密迩,军城新有大变,人心未安,德伦心腹纪纲为张彦所杀殆尽,形孤势弱,安能抚军!一旦生事,恐负大恩。”李存勖乃受之。墨制授贺德伦云州、大同军节度,令取便路赴任。
明日,李存勖写下《平魏博令》,令将士到魏博各郡县张贴:“我国家列爵疏封,皆循旧制,建藩维而命宗子,锡茅社以报功臣。惟兹魏邦,缵乃旧服。自逆温肇乱,天下分离,谋害忠良,窥觎藩翰,遂使公侯之国,鞠为蛇虺之场。朱友贞蕞陋馀妖,人神共弃,不量其力,谓秦无人,尚为贻厥之谋,巧设兼并之计,改张节制,分割山河,连薨皆弊於诛求,编户不安於闾井。且人为邦本,君乃民天,既兴虐我之谋,须起?予之叹。遂至桓桓列校,扰扰齐?奋白梃以捐生,洁壶浆而望主。予叨居阃政,誓复圣唐,永念生灵,尝生轸恻,睹兹残弊,尤切疚怀。昨百姓三军,请予兼领,奸凶在近,镇抚尤难,赖尔众多,共宣忠力。切以军府变更之后,人情易动难安,将务辑宁,须严法令。凡讹言谤议,残物害人,结党连朋,抵刑犯禁,如当纠告,法固难容。凡尔蒸人,勉其自励。布告中外,咸使闻知。”《平魏博令》下,鄴人军城畏肃,民心大服。
刘鄩以精兵万人与王檀大军自洹水移军魏县,贝州节度使张源德听闻刘鄩和王檀大军到来,乃据垒拒李存勖;张源德南通刘鄩,又与沧州首尾相应,晋王李存勖入魏,诸将欲先击贝州,李存勖说:“贝城小而坚,攻之难卒下。且源德虽恃刘鄩之兵,然与沧州相首尾,今德州居其中而无备,不如先取之,则沧、贝之势分而易图也。“乃先袭破德州,然后以兵五千攻源德,源德坚守不下,晋军堑而围之。李存勖命辽州牙将马通为德州刺史,以扼沧、贝之路。
澶州守将听闻魏博沦陷、主将未回,大家惊慌失措,秋七月,李存勖率亲军逼近澶州,令前锋成夜偷袭,梁澶州守将抵挡不住,弃城而遁。李存勖擒获王彦章的亲属,迁其家属于晋阳,下令厚待之,以故将李岩为澶州刺史。时,王彦章在刘鄩营,李存勖遣细人间行诱之,说:“将军亲人皆在晋军手中,梁国气数已尽,将军不如弃暗投明?”王彦章即斩晋使以绝之。李存勖听闻王彦章斩杀自己的使者,大怒,亲自至魏县,因率百余骑察看梁军之营。是日阴晦,刘鄩伏兵五千于河南丛木间。李存勖至,伏兵忽起,大噪而来,围李存勖数十重。李存勖以百骑驰突奋击,梁军屏退,李存勖决围而出。刘鄩紧追不舍,有顷,晋援军至,乃解。李存勖顾谓军士说:“几为贼所笑”。
王檀攻澶州魏县,下之,擒晋将李岩、王开关以献。刘鄩没有抓到李存勖,遗憾不已,乃与王檀商议说:“李存勖大军在魏博,河东一定空虚,我既然擒贼擒不到王,那我们就偷袭他的巢穴。“王檀赞成。两人于是上书对朱友贞说:“李存勖的大军还在魏州,晋国都城空虚,皇上不如让末将领兵偷袭晋阳,如得手河东逆贼将如丧家之犬。”朱友贞大喜,批准刘鄩和王檀的偷袭计划。
刘鄩在洹水,数日不出,寂无声迹。李存勖遣骑察看之,无侦察兵,城中亦无烟火之状,但有鸟止于垒上,时见旗帜循堞往来。李存勖说:“我闻刘鄩用兵,一步百变,必以诡计误我。”使视城中,乃缚旗于刍偶之上,使驴负之,循堞而行。得城中羸老者诘之,云军去已二日矣。既而有人自鄩军至者,言兵已趋黄泽,李存勖大惊,遽发骑追之。时霖雨积旬,鄩军倍道兼行,皆腹疾足肿,加以山路险阻,崖谷泥滑,苦不堪言。缘路上遇到萝卜田,军士们争相引以充饥,方得少进。梁军颠坠岩坂,陷于泥淖而死者十二三。
王檀率兵五万,自阴地关趋晋阳,一路上没遇到什么抵抗,王檀急攻晋阳城,监军张承业大惊,时,贺德伦行次河东,监军张承业留之不遣。贺德伦部下听闻梁国大军来袭,多奔逸,张承业惧其为变,遂诛德伦,并其部曲尽杀之。于是连忙向李嗣昭和周德威求援,昭义节度使李嗣昭遣将石嘉才率骑三百赴援,周德威也派兵前去支援。时晋阳城无备兵,敌军奄至,监军张承业大恐,计无所出,阅诸司丁匠,登陴御捍。外攻甚急,骑将安金全老病退居太原,听闻敌军来袭,遽出对张承业说:“老夫退居抱病,不任军事。然吾王家属在此,王业本根之地,如一旦为敌所有,大事去矣。请以库甲见授,为公备寇。”张承业即时授之。安金全被甲跨马,召率子弟及退闲诸将,得数百人。夜出北门,击梁军于羊马城内,梁人惊溃,由是退却。安金全和张承业坚守了一个月,王檀听闻石嘉才和周德威救兵到来,大惧,乃烧营而遁,晋军追击至阴地关。
刘鄩前军至乐平,糗粮将竭,闻李存勖军追蹑于后,太原之众在前,群情大骇。刘鄩收合其众还,自邢州陈宋口渡漳水而东,驻于宗城。
时魏之军储已乏,临清乃积粟所在,刘鄩欲引军据之。周德威初闻鄩军西走,自幽州率千骑至土门。及鄩军东下,急趋南宫,知鄩军在宗城,遣十余骑迫其营,擒梁侦察兵,断其腕,令还。周德威至临清,刘鄩起军驻贝州。李存勖率亲骑次博州,鄩军于堂邑,周德威自临清率五百骑蹑之。是日,鄩军于莘县,李存勖营于莘西一舍,城垒相望,日夕交斗。
八月,梁将贺瑰袭取澶州,李存勖遣李存审率兵五千攻贝州,因堑而围之。冬十月,刘鄩粮尽,于是来一计“擒贼先擒王”,密令亲信暗带黄金和毒药假装投降晋军。明日,有军士自鄩军来奔,李存勖善待之。刘鄩的亲信赂李存勖的膳夫,说:“人生在世只不过是为了求富贵,如果你愿意帮我在李存勖的食中下毒,鸩杀李存勖,这箱金子就是你的了!”膳夫假装答应,秘告李存勖,李存勖乃索其党诛之,重赏膳夫两箱黄金。
天祐天祐十三年春二月,李存勖知刘鄩将谋速战,乃声言归晋阳以诱之,实劳军于贝州地;李存勖令李存审守其营。刘鄩以为李存勖已临晋阳,将乘虚袭鄴。遣其将杨延直自澶州率兵万人,会于城下。夜半,至于南门之外。城中潜出壮士五百人,突入延直之军,噪声动地,梁军自乱。
迟明,刘鄩自莘引军至城东,与延直兵会。鄩之来也,李存审率兵踵其后,李嗣源自魏城出战。俄而李存勖自贝州至,鄩卒见李存勖,惊说:“晋王耶!”因引军渐却,至故元城西,李存审大军已成列矣。军前后为方阵,梁军于其间为圆阵,四面受敌。两军初合,梁军稍衄;再合,刘鄩引骑军突西南而走。李存勖以骑军追击之,梁步兵合战,短兵既接,李存勖军鼓噪,围之数重,埃尘涨天。李嗣源以千骑突入其间,众皆披靡,相躏如积。李存勖军四面斩击,弃甲之声,闻数十里。众既奔溃,李存勖之骑军追及于河上,梁军十百为群被晋骑兵逼赴水而死,梁步兵七万歼亡殆尽。刘鄩自黎阳济河狼狈奔滑州。
刘鄩败于莘县,王檀遁于晋阳,梁主闻之,哀说:“吾事去矣!”三月乙卯朔,晋王李存勖分兵以攻卫州,刺史米昭以城降。李存勖攻洺州,梁邢洺节度使、检校太傅阎宝抵挡不住,退守邢州。
五月,李存勖还晋阳,命偏师攻阎宝于邢州,梁主遣捉生都将张温率步骑五百为援,至内黄,张温对众说:“李存勖雄霸天下,吾五百人赴援只是以卵击石,不如归晋,以图富贵。”众人然之,张温乃率众投奔晋营。
秋七月甲寅朔,李存勖自晋阳至魏州。大阅师徒,进攻邢州。相州节度使张筠弃听闻李存勖大军十万亲自来攻,早被吓破了胆,于是弃城遁去,李存勖以袁建丰为相州刺史,依旧隶魏州。邢州节度使宝独保邢州,城孤援绝,阎宝请以城降,李存勖纳之,以忻州刺史、蕃汉副总管李存审为邢州节度使,以阎宝为西南面招讨使,遥领天平军节度使。
李存勖几乎尽有河北(黄河以北)之地,正在兴高采烈之时,突然北方来报:“契丹入蔚州,振武节度使李嗣本陷于契丹。”李存勖大惊,下令撤军。
晋王李存勖北定幽、蓟,南破梁军,镇州王镕、定州王处直遣使推李存勖为尚书令。李存勖拒绝,使三至,李存勖乃从之,遂选日受册,开霸府,建行台,如唐高祖武德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