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美人，若能得之，夫复何求。慕之……”
他背脊挺直，眼睛里是比屋外的阳光都要明媚上几分的光芒，神情专注而又郑重的凝视着穆柔兮：“慕之渴求娶穆三小姐为妻。”
“咯咯咯……这么些年过去了，我哪里还是穆三小姐呢！”
穆柔兮咯咯咯笑了几声，宛如天真无邪的少女，眼角带着几分不经意间流转的媚意，说话时的语气又是低沉的叹息。
她穆柔兮，哪里有还是那个惊才绝艳的穆三小姐呢？自从被荣王算计送入肃王府行那承欢魅人之事，她就已经配不得官家小姐这个称谓了，不是么？更何况后来……她便真的连楼子里的人都比不上了。
“在我心中，你还是那个穆三小姐，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的。”
也只有这个人，还会这么认为了。
收起心中那点百转千回的心思，穆柔兮再抬头时，眼中敛去诸多复杂的情绪，只余下半点羞怯，她望着沈慕之，似在仔细思考他说的话。
半晌，她脸颊染上点点红晕道：“哪有直接向姑娘家求娶的，威远侯府如今是我二弟琰儿做主。”
说完，红晕已经晕染至耳根，她带着点点怯意低下脑袋，错过了沈慕之眼中迸发而出的巨大惊喜光芒。
“是我糊涂了，我现在就去找人上门提亲。”沈慕之此刻实在是被喜悦冲昏头脑，转身就要往外边儿跑。
“阿慕。”
这是时隔了多年后，穆柔兮如小时候那样亲昵的叫他，沈慕之脚步一顿。
“阿慕，你今日刚从西南回来，还未进宫就直接跑到我这里，要是现在再不进宫，皇上只怕要叫人拆了我这小院。左右我已经答应，提亲之事迟一天也不打紧。”
穆柔兮笑得柔情似水，这也是沈慕之很久不曾见过的，如冬日暖阳一般融化人心底冰冷的笑容。他只是一迟疑，瞬间又被自己的想法征服，是了，让皇帝赐婚可比劳什子的提亲好的多。
“那你等我，我让皇上明日就下旨赐婚。”
穆柔兮看他这势在必得的模样，不知怎么忽然和几年前的样子重叠，嘴角笑意一瞬僵硬，很快又回神。
“嗯。我等着。”
赐婚也好，提亲也罢，她刚刚不过是在拖延时间。
看着沈慕之轻快又愉悦的背影渐行渐远，穆柔兮眼中的最后一丝温度散去，只余下仿佛冬日里结了冰的湖水一般的死寂。
过了今夜，只要过了今夜，一切就都结束了。
等待的时光总是漫长，焦躁就像偷不着鸡的黄鼠狼在心里踱步，穆柔兮静坐在桌前，面上带着泰山崩于眼前不动的宁静，只是手中的书已被捏的不成样。
“小姐，侯爷从宫里回来了。请您移步朝明院一起用晚膳。”
下人来传报时，远方的晚霞有些红的刺眼，穆柔兮闭了闭眼，放下书，迈着从容的步伐跟在那个她叫不出名字的侍女身后。
“姐，快来。我专门让人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藕。有素炒藕丁，凉拌藕带，还有猪骨熬藕汤。”
刚刚成为威远侯爷的穆琰，稍显稚嫩的脸庞上多了几分成熟稳重，但面对穆柔兮时，还是小时候那个爱撒娇讨好的孩子。
压下眼中的酸涩，穆柔兮像小时候一般想摸摸他的脑袋，手伸出来却有些尴尬的停留在半空，穆琰已经长得比她高出太多。
“姐姐还是和以前一样啊，明明我都长这么大了。”
穆琰有些调皮的调侃了一句，却又乖乖弯下身子用头顶蹭了蹭穆柔兮的手掌，一瞬间，穆柔兮心中的酸楚差点将她淹没冲出到眼眶。
强压下那些她如今不可以拥有的情绪，穆柔兮笑着拉着穆琰落座，第一次，她如此认真对待眼前的食物。
“阿琰，我今夜想去看看穆青山。”用过膳，穆柔兮在穆琰净手时忽然道。
“姐，你还去见他做什么。他……他……”穆琰急得打翻了净手的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愤怒。
他十一岁那年被送去北疆大哥的军营，十四岁回京时穆柔兮已经被他们的亲生父亲送去荣王府为妾，同他们的亲生长姐共侍一夫。
他刚与沈慕之谋算好要救穆柔兮脱离荣王府那个龙潭虎穴，荣王府已经在长姐穆瑶主持下为她发丧。
他不信，但也确实看过她冰冷的尸体，像睡着一般平和，却根本没有脉搏和一丝生气。他只能在悲痛中回了北疆。
后来，后来呢……
直到前段时间里，肃王府和荣王府相继被查出通敌叛国被抄斩，连带着老威远侯也下了大狱。他被皇帝密旨召回金城继承威远侯府后，才再次见到本已经早在几年前就亡故的穆柔兮。
那时的她，身上尽是鞭打的痕迹，而造成这些的罪魁祸首，是他们的亲生父亲穆青山，还有与穆柔兮同父同母的穆瑶。
“阿琰，阿慕说他会向皇上请旨赐婚，我想告诉穆青山这个好消息。”
有些内幕穆琰不知，世人皆不知，所以穆琰看她笑得不怀好意，就当她是要气一气穆青山。想到她心里的气愤，也没再多说什么就让人去取侯爷令。
“我让福顺跟着你。”福顺在北疆也是跟他上过战场的，有他在护着，自己要放心些。
“好。”这样的小事，穆柔兮倒不纠结。
穆青山关押在金城天牢，要想探望必须有证明，她是一个早在几年前就亡故的侯府嫡小姐，若没有手上的令牌，根本进不去天牢。
牢役奇怪穆柔兮的身份，但看在令牌的面上做事还算殷勤，提着灯在前方引路也不忘顺口道：“姑娘尽管放心，牢里没有苛待老侯爷，也给了他最大的体面。”
“如此……甚好。”
牢役听着穆柔兮的回答，不知怎么后脑勺竟然有些凉意。
在天牢最尽头的地方，有一间独立关押犯人的地方，里面的布置比起天牢其他地方还算干净利落，此刻那木板床上躺着一个似是已经睡着的人，正是穆青山。
牢役打开门后就退了出去，而福顺却跟了进来。
“小姐，侯爷吩咐让我寸步不离的护着您。”福顺说话声音不大，恰好能够让躺着之人听见。
他动了动手指，却没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