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兰打了帘子,明姝这才进去。
只见老人歪在引枕上,神色怏怏的。看见明姝进来,才勉强提了提精神。
“今日怎么来得怎么早?不是还去了一趟沐家么?”
明姝走过去给老人捏肩,一面利索道:“记挂着您,就赶紧来了。”
祖母不喜欢小辈来打扰,却到底年纪大了,容易心生寂寥。她多陪着些,也叫祖母心里熨帖些。
“还是我的令令最贴心。”
老人拍了拍明姝的手,却暗暗叹出一口气。
“二伯母性子要强,您莫要气着了自己……这几日的晨昏定省,叫白芷提一声,给二伯母免了如何?”
明姝想到林氏那样子就来气,气着了祖母怎么办?还是眼不见为净好了。
“你这丫头啊。”
却也果真如明姝说的吩咐了白芷。
“祖母怎么和二伯母闹了不快?”
明姝忍不住皱了皱眉,林氏虽爱掐尖要强,时常惹得祖母不喜。可林氏的面子功夫向来极好,从来没和祖母红过脸,何况祖母性子淡然又平和。
老人拍了拍明姝的手,缓声道:“你二伯母娘家,也就是精忠候府,有意把嫡出的大姑娘嫁与太子做良娣,说是已经与太后通禀过了……这也就罢了!”
春兰赶紧给老人递了盏菊花茶,低声劝道:“您莫动气了。”
老夫人顾不得喝,重重搁在桌面上了,继续道:“可竟然趁着这个机会,向沈贵人牵了线,说是我家明初嫁给三皇子再好不过!”
明姝凝眉道:“哪有这样的道理……”
老夫人的脾气缓了些,觉得对着明姝说这些不好,便住了口。
却瞧着明姝的样子奇怪,忍不住问道:“你说说,怎么没有这样的道理?”
明姝没有对着祖母遮遮掩掩的道理,当即落落大方道:“二哥五哥和子章哥哥讨论时事时,我曾听到一点……如今圣人的几个皇子都凋敝得很,只有和太子走得最近,且手握京畿守卫的三皇子最为显赫。精忠候府嫁姑娘过去,摆明了巴结太子。而三姐姐和三皇子的婚事若是成了,我们家也是巴结太子的人家了。”
老人仍旧瞧着明姝,只笑着问道:“太子和三殿下气焰正炙,巴结了岂不很好?”
明姝只皱着眉道:“祖母,您刻意考我做什么?”还是继续道:“圣人春秋正盛,我们都去巴结太子,岂不是叫圣人对我们这些勋贵人家寒了心。这祖荫的福泽,也是圣人愿意给,门楣才光耀得起来。”
老人长长叹出一口气,精神不济道:“这一大家子,竟没有一个稚女看得明白。”
明姝也在心里跟着叹了口气。
上辈子最后当皇帝的不是太子崔昭宥,而是六皇子。这时候六皇子还小,等过了几年,这两位斗得那才叫血腥诡谲。
而顾家站的就是太子的队,太子倒台之后,六皇子一上位,便开始借顾华礼的手清算顾家。
这辈子,顾家肯定不能站这个队。
明姝垂着眼想了想,开口道:“三姐姐生得貌美,莫说三皇子,便是太子殿下也是配得的……”
“你这口无遮拦的。”
老人笑着打断明姝,“才说这样不好,这一转头又琢磨什么呢。”
明姝就一本正经道:“祖母,若是想显赫,这未尝不是件好法子。”顿了顿,凑到老夫人耳边,“我可没说就是太子。”
老人惊异地看了明姝一眼,虽觉得小姑娘说这些太奇怪,还是先问道:“你说便是。”
便抬手示意众人出去。
明姝这才道:“祖母既然愿意听我的话,就是想顾家显赫鼎盛更盛从前了。”
若非如此,顾家如今抱拙守成,已经是京都里不打眼又极其有根底的人家了。
老夫人失笑,推了明姝一把,“真是个小滑头。”顿了顿还是道:“不进则退,荣华富贵都是要人谋出来的。”
又拍了拍身边,示意明姝上炕坐着。
明姝也不谦让,脱了鞋便钻到老人身边盘腿坐了,这才一支下巴道:“与其现在巴巴地去捧太子的臭脚,还不如再挑一位出来。您瞧,如今太子得势,我们不巴结反而显得中庸。”
“你这是小孩心思……这世上,从来没有独善其身的事情。”深的却不肯说了。
明姝觉得自己这像是和祖母打哑迷似的,干脆道:“祖母,您这是在担心削爵吧?若是不讨太子欢心,将来二哥哥的爵位怕是没了。”
顿了顿,又道:“若是寒了圣人的心,便是现如今也过不去。”
顾家和对面刘家不一样。刘家世代出大将军,镇守边关,铁骨铮铮,出的最歹的笋也是刘秉,可人家也是京都最富盛名的才子。
而顾家,除了第一代的老侯爷跟着高祖征战天下,挣了爵位荫庇。后来便一代不如一代,至如今第四代,大爷顾瑾领的不过是个闲职。
这到了二郎君顾华章手里,还不知道是怎样一番光景。
老人没说话。
明姝心里也梗得难受,上辈子,顾家就是因此而浮躁,走错路才导致后来的结局。
“令令,你先前说要挑一位出来,是谁?”
老人瞧过来时,目光如炬。
明姝道:“六皇子母家虽算不得极其显赫,亦不差。而六皇子又温和慈善,颇得圣人欢心,我觉得很好。”
根本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皇子。
明姝心里也忍不住想,也不知道六皇子到底是怎么一路登上皇帝之位的,根本没什么出人之处。
可确确实实,按照走向来说,就是他没错。
“这些话你是从哪听来的?”老夫人却只是慢悠悠地道。
闺阁里十几岁的姑娘谈皇子母家与为人习惯?这也忒奇怪了些。
不过听着倒是新奇,说是没道理却又有道理。
最重要的是,谁教了令令这些?
明姝早就想好了背锅的,只无辜地眨眨眼,道:“子章哥哥在书房里和伯父说话,我和嬿嬿躲在多宝阁后听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