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命跑也不是办法,谁知道什么时候才有尽头呢?就在快要绝望时,穿过密如牛毛的树丛野草,他们眼前出现了一棵千年古树。千年古树的枝枝丫丫纵横交错,盘根别须。粗大的树杆充满力量地向后仰着,像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弓着身子对抗风雨。树皮经过几百年上千年的风吹雨淋而饱经风霜,像老人布满皱纹的脸,又像一条崎岖坎坷的上坡路。巴特一手抱着红云,一手抓着垂下来的须根像四脚蜥蜴一样往上爬,快速如闪电,矫健如野豹,这一幕就像电影里掠夺了压寨夫人走为上计的野人。
恩俏见巴特上树,心里叫苦连天。她没有巴特英勇矫健,笨笨拙拙地又是抓又是蹬又是爬,毛毛虫似的粘附在粗糙的大树杆上,既不能爬上又不能滑下。望着巴特背着红云消失在茂密的树叶中,她心里越想越郁闷,咒骂道:“太可恶了!”她并没有丢下红云一个,但他们两个却丢下她一个了。她使出吃奶的力气蜗牛般“得寸进尺”地挪,十个爪子狠狠地抓住硬邦邦的树杆。如果树杆有泪腺,它肯定会被恩俏抓得泪流满面。
她自私地希望巴特扔下红云,飞下来救她,他像老鹰一样凶猛强壮。但当巴特爬到上面,放下红云再折回来帮她时,她却倔强地仰着下颚,说:“我自己可以!又不缺胳膊少腿的。”
巴特明察秋毫,当然知道恩俏赌气的原因。他“嘿嘿”地笑了,笑声里满含着恶意的温柔与洞悉一切的嘲讽。仿佛,恩俏是个赌气的孩子;仿佛,他洞悉她内心的一切——她内心不想被人知道的阴暗面。噢,这太糟糕了。恩俏生气地扫了他一眼,恼怒地想。
简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恩俏终于赶在军官追来之前爬上了古树,鸟儿一样栖息在隐蔽的叶子里。巴特找了一个类似窝的枝丫,三条粗壮的树杆从那里向上开杈着生长。人躲在里面,就像鸟儿躲在巢里一样安全。红云像被火枪打中的大鸟一样趴在那里,占了很大空间。恩俏踮着脚尖攀着树枝站着,尽量腾出空间让红云伸展四肢。而巴特则像一只巨大的猴子那样倒吊在树枝上,警惕地盯着树叶下面的空地。
风吹草动,人来树叶响,他们还是追到了。四个军官站在古树下一下子失去了线索,东一榔头西一扛子地摸索,茫然不知所措。军官见找不到人,正欲举步往前走。巴特和恩俏正松了一口气,忽然听到四周的丛林里传来一种不祥的“沙沙”声,接着脸上涂着红、白、黑三种颜色,佩戴着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小玩饰,两手拿着长柄武器,满脸凶相的印第安人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
就像十几天前,那几个军官像潘帕斯草原上的红狼终于发现美味的猎物那般包围着巴特和红云一样,从四面八方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印第安人也像像潘帕斯草原上的红狼终于发现美味的猎物那般包围了那几个军官。几个军官脸上骇然变色,惊恐不已,忙摸出手中的枪。然而面对举着长矛、羽箭和各式稀奇古怪的武器的印第安人,他们不敢贸贸然开枪,因为他们知道,只要他们扣动一下板机,这群野蛮的印第安人就会像剁肉饼一样将他们四个人剁碎。
印第安人举着长矛走向他们,他们知道反抗已经不起作用,对方数十人十面包围了他们,他们只好扔掉枪,举手投降。印第安人见他们举手投降,仿佛要庆贺这次不战而胜似的,嘴里发出怪叫呐喊,让人毛骨悚然,尔后这群印第安人的首领人物站出来。他长得像传说中的恶魔鬼怪一样可怕:额头上布满粗大的皱纹,大鹰钩鼻子显示出他的粗暴与蛮横,脸两边红、白、黑三色更加突出了他骄横野蛮,手臂上刺绣了涡云流水之类的图案。身材魁梧,四肢强壮,肌肉暴凸,凶相毕露。他拿着长矛的右手往空中举了举,印第安人就停止了呐喊。这时首领人物往千年古树上面指了指,一个脸上涂抹着红、白、黑三色,背着羽箭提着弓的印第安弓箭手就站出来,从后背拿出一只箭,娴熟地弯弓搭箭,朝树上射去。箭有力地往上疾驰,穿越茂密的树叶,像长有眼睛一样往巴特胸前射将过去。
那时候巴特正像一只巨大的猴子那样倒吊在树枝上,动也不敢动,生怕一丝轻微的气息也能惊动这群视觉、嗅觉、味觉和听觉都比常人要灵敏的印第安人。等他见到首领人物往树上指了指时,他才醒悟到,原来印第安人早就知道他们躲在这里,想必已看到了他们是如何逃到这里,又如何爬上树的了。但等他醒悟过来时就已经晚了,印第安弓箭手已弯弓搭箭,瞬间就将羽箭射将过来,他来不及调整自己的位置或抵挡这来箭。他暗想这次完蛋了,然而——
出于女性的直觉与灵敏,也出于对巴特的关心与爱护,仿佛在危紧关头,人类体内一种未被发现的超能力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被启动,恩俏张开双手像只大鸟一样飞扑过来,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这一来箭。她刚才目睹了首领人物挥手指树和印第安弓箭手弯弓搭箭,不知为何,就预感到这一箭是冲着巴特而来。因此她根本没时间去想,就扑了过来,灵敏如山猫,迅疾如老鹰,就像一道闪电。
箭正中她的肩膀,她“啊”地惨叫了一声,然后在空中像只中箭的大鸟那样“扑嗵”一声坠落下来,晕死过去。
巴特敏锐的眼光目睹了这一全程,心如刀割,肉如火焚。他本来就像只猴子那样倒吊在树上,现在钩着树枝的长腿立刻松开,双脚刚一脱离树枝,他就在空中来了个漂亮的翻身,把自己从头下脚上的方向调整到头上脚下的方向,然后就像支离弦的箭那样疾冲下来。也是“扑嗵”一声,他右脚尖一着地,就立刻顺着惯性往下弯腿;而左脚尖一接地,就顺势弯起来;两手也撑在地上,减少往下冲的惯性,保护自己的双腿不被折伤。从倒吊,松钩,翻身,到着地,这一过程一气呵成,快如闪电,转瞬即逝。所有人都目睹了这一过程,不禁在心里赞叹叫好。这身手真是太漂亮了!
巴特一着地,顾不得四周的印第安人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一把抱住恩俏,察看恩俏的伤势。而恩俏则晕迷不醒,肩膀上插着箭的地方血流不止。不知是中箭了巨痛才晕死过去,还是从树上摔下来才不醒人事?巴特一边捂住她的伤口,一边嘶哑着声音,伤心地、动情地喊道:“恩俏!恩俏!”
那一刻,地球仿佛停止了转动,时间仿佛停止了流逝,那群青面獠牙的印第安人也像沙滩上堆叠的沙砾城堡被潮水抹去那样退却。巴特的世界里,只有一个不能理会他、不能回应他的恩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