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不归山,历正之官灵洞。
“凤禽,鸢类,乃为风神。凰者,纯火之禽,阳之精也。这凤涅璎珞,凰磐朱佩乃我凤凰一族历代传承之物。上古之时,金凤仙女与青鸾童子凤凰合一,其谓之九天玄女娘娘。这青色璎珞为我先皇凤皇涅槃之时凝聚的神力幻化而成,这红色朱佩则是我先王凰王最后一次涅槃之时残留的神力之精所化。九天玄女娘娘将此两项神物托付于我族,是我族的信物。族长执此二者行族长之务。若族长离职,持有者行族长之权……”
“可是,姊姊,”她面前的那个女孩子伸出纤细的手指,微一使劲,扣住了那女子手中的紫檀木阴刻翔云镂展翅凤凰呈祥图纹的盒盖,面上是一派的平静如水,“这种神物本就是族长才能掌控的呀。姊姊何必在我面前嘱咐呢?”
女子微微笑了笑,面色是骄傲中略带着的几丝惆怅。她伸出另一只手温和的抚摸着女孩子流云般的鬓角,手指轻轻挑起女孩簪在髻边的一朵极其娇小的凤凰花,感慨的说:“因为我已经经历过六千年的岁月,有过六次涅槃了。不知什么时候,我也将跟随先王一起霞举飞升了……可虽说是飞升,只不过是好听一点的称呼。最后还不是魂魄归于天地,以灵养灵么?可你还小呀,凰文。你只经历了第二次涅槃——”
她顿了下来,整了整女孩子银色绣金凤的大红衣衫,转而笑着说:“这件金银丝锦绣朝凤绣纹衫还是你姊姊小时候穿的衣服,没想到你穿的正好看。”
“就是流苏太多了,裙摆镶的珍珠也很多,走路好不方便……”凰文撇着嘴扯了扯裙边角绣了灼目耀眼的珍珠和暗红色凤凰图案的长摆,“话说为什么今天一定要让我穿正装过来呢,姊姊?”
“因为凰文长大了呀。”女子的食指温柔的剐蹭着面前人的面颊,顺手捏了一把,“长大了就别老跟着桐岚一起去欺负人家凤弦——人家凤弦长大后是要司音律的,不能跟着你们这样调皮。若是想要打架,找凤璃去,他才是司风之神。凤族的男孩子们多司风与音律,凰族才为历正之官,司火与历法。下次,就别再怂恿他去鸿鹄那里挑衅了……”
“他哭着来告我的状了,我知道。”凰文皱皱鼻子,不甚在意的耸耸肩,“虽说凤都不善争斗,但是凤弦有梧执呀,我和桐岚又没占他们的便宜……”
不轻不重的在凰文的头顶拍了一记,女子板着脸接着说:“桐岚也是,她比你还大了三千多岁呢,也不知管教你,就由得你这般任性胡来,没个规矩。要我说,她也太放纵你了些。”
垂着头把玩着裙摆边的流苏,凰文乖乖的一声不吭。
叹口气,女子的音调软了下来,有些无奈的揉了揉女孩子的发顶,妥协般的转移了话题:“对了,前一段时间听你说你凰琪姐的孩子要出生,你要做小姨了。其实你辈分乱了,那孩子可是你孙辈的!你比你凰琪姐的辈分还要高呢!”
凰文苦恼的叹口气:“啊,辈分和名字这种问题你就不用指望我……对了!姊姊,我给凰琪姐的孩子想好名字了哦!你等一下我找找——在这!我看看……是个男孩就叫凤焜,是个女孩就叫凰岫!”
女子看着凰文好不容易从怀里掏出来的的小纸条,脸上是没忍住的黑线:“你连别人的名字都记不住,居然还要给人家取名字!”
凰文有些不好意思的眯起眼睛笑了起来。
她微笑的嘴边像是含着一道霞光,面容虽仍稚嫩,但是也带着淡雅脱俗,秀丽天成。乌黑的发髻上插着的那支金绣鸾凤钗的凤喙上垂下来的一颗精致的红宝石在她光洁圆润的额前晃来晃去。
“这次我找你来,主要是想说,昆仑现在的动荡越来越大了。九天玄女娘娘走了之后,祥瑞之气日渐稀薄,已经快要难以镇压异界的魔族了。”女子柔声说着,温和地看着凰文的笑脸慢慢僵住,“我们凤凰一族需要一位法力高强者再次加固两界的封印,防止魔族涌出,危害四界,残害生灵。”
“你不可以去,姊姊。”凰文猛地伸手扣住了女子的手腕,满脸的担忧和气愤,“这种事情……这种事情怎么能够交给你去做呢!明明我们凰族的姊妹们这么多……”
女子含着笑轻轻拍着她的手背:“放心,别人不是常说,凤凰乃祥瑞之神物么?再说了,我可是凤凰一族的族长。这种事情怎么能交给你们去做呢?没事的,我不过是念念咒,加个封印就回来了。”
可是历代的族长加固封印之后都没有回来过。
凰文没有松手,一字一顿的重复道:“你不可以去,姊姊。”
“我是族长,凰文。”女子神色不变,仍是那种温和的含着笑的表情,“下一届的族长之位我是要传给你的——如果我的灵力足够的话,我可以保你直到你的族长之位平平安安的结束。你就不必再像我一样……”
她话还未说完,两人就觉得地面象是喝醉了一般猛烈地摇晃了起来!
一阵地动山摇,西南方随之涌起了一股淡薄如雾的黑烟。那股黑烟青中带紫,虽稀薄却凝而不散,足足半响方才渐渐被祥瑞灵气所消化。
两人不禁面色更加难看。
女子喃喃道:“比起上一次,更严重了。”
“是啊,姊姊。所以……你才更不可以去。”凰文安静的说,大大的眼睛里是一种全然的明了,“明明——明明我比你更合适呀。”
女子刚想说话,蓦地,她却怔了一下,短促而痉挛地呼了一口气,像没料到似的一顿。下一秒,她的面上顿时充满了震惊与惊讶,不可置信般的看着凰文,像生根似地被钉在那里,仿佛失音了一般说不出话来。
她已经没有办法动了。
“姊姊一直没有告诉过我,我出生时是带着祥瑞之气的。那时,东方的流云在上空凝集成祥云,紫气升腾。像我这样充足的祥瑞之气,是最适宜于加固封印的。所以那个时候,母亲大人一直希望让我来掌管族长之职。可是后来还是姊姊一力将我顶替了下来。”凰文眯起眼睛笑了,可惜这笑却是淡淡的,如同轻云一样,揉在一种莫名的惆怅里,“姊姊一直待我很好,我都懂。”
女子急得面色通红,眉头紧皱着,凤目圆睁狠狠的看着凰文怒喝道:“胡说什么呢!凰文,听话,快把束缚给我解开!”
凰文有点委屈的嘟起了嘴:“分明是实话嘛!凰烨姊姊居然为这种事情凶我……”
但是随即她的表情又柔和了下来,温言道:“凰烨姊姊,虽然我一向看上去没什么能力,但保命的力量还是有一些的。就算万一真有个三长两短,化为那漫天的流云,我也会回来的。”
凰烨别过头,眼睛里已经有些湿润的雾气。
她轻轻叹口气,声音低的就像是随时要消失一般:“说什么傻话呢,这孩子。你从小就是路痴,真能说大话。”
难得的煽情气氛被破坏的一干二净,凰文站在原地,面上满是纠结与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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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拉科看见蛇怪的脑袋正在降落。
那个巨型的,散发出冰冷气息的生物朝德拉科缓缓转过脸来,德拉科简直可以看见它那两个巨大的、黄橙橙的眼睛,像是世界上最绝望的深渊。他努力的想让自己闭上眼睛,但是蛇怪越靠越近,他根本做不到!
一道炙热的银光闪过,星沉子像只利箭一般朝着蛇怪直扑而来,猛地俯冲而下!它长长的凤喙扎进了蛇怪的脑袋,深深地戳瞎了蛇怪的眼睛!
顿时,一股腥臭的黑血泼溅到地面上,像一场阵雨。
德拉科的视线终于僵硬的移开了!
蛇怪彻底被激怒了。德拉科看见它的嘴巴张得很大很大,大得简直能把他整个吞下去,嘴里露出两排剑那么长的毒牙,薄薄的,发着寒光,含着毒液——猛然咬向星沉子!
一声嘹亮的凤鸣,钟鼓之音,宛若箫笙,宛转悠扬,整个盥洗室内都飘荡着一种悠长渺远的回响,虚幻飘渺,空灵神秘,那种共鸣声似乎就在每个人的胸腔里振动!
星沉子开始吟唱着一种古怪但是绝对美妙的歌曲。蛇怪痛苦地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尾巴在疯狂地摆动着,好像失去了目标一般在痛苦的四处搜寻。
但是,就在德拉科以为战斗开始出现转机的时候,他听到了一阵低沉嘶哑的嘶嘶声。
听着那仿佛让骨子发寒的嘶嘶声,令人恐惧的黑魔王回忆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有那么一瞬,德拉科觉得自己无力摆脱那股从心底里生出的敬畏感。一般绝望的情绪像狂潮一般涌上他的心头,使他感到浑身冰凉。
蛇怪立刻停止了漫无目的的摇摆,身体一圈圈地盘绕起来,尾巴啪啪地敲打着地面,攒足了力气猛的扑了过来!
就在这个紧要关头,下一秒,星沉子嘹亮的啼鸣再次铺遍整个空间!
一道、两道细微的呢喃声夹杂在鸣叫中,连续二十八声轻声的呼喝,空间中一个个银色的光点突然闪动起来。
二十八个银色的光点充斥了整个盥洗室,闪烁不休,组成了一副玄奥的星图。银光连续闪动着,随后突然消泯,星沉子身上银色的火焰猛然暴涨,星图随即化为了一层朦胧的纯色光影,瞬间收入了她的体内。
德拉科的心突然安稳了下来。
马尔福不惧怕死亡,为信仰和尊严而战,虽死犹荣。
他只能看到头顶的一片天花板,耳畔则是越来越混乱的叫声,单间接连被波及倒下的声音混着凤凰的鸣唱,在德拉科看不到的地方,一场鏖战仍在继续。
可就在这时,另一个诡异的嘶嘶声突然加入了战斗。那声音熟悉却又陌生,虽然同是那种让人从心底发寒的畏惧,可是这一道加入的声音却在扭转着战局。
德拉科敏锐的察觉到,蛇怪沉重的身体迟缓地滑过布满灰尘的地面,突然停住了。
它在犹疑!
德拉科像是猛然想明白了些什么,挣扎的喊了出来:“疤头!控制它!控制那个蛇怪!蛇怪听从蛇语者的指挥,可是你也是蛇语者!”
然后他感觉到一阵剧痛击中了自己。
耳边是凤凰焦急的鸣叫,德拉科咬着牙,却仍旧不可抗拒的陷入满地打滚的半疯狂痛苦之中!
耳边是嘈杂的蛇怪痛苦的哀号、嘶吼和挣扎,黑魔王那种阴冷的疯狂和诅咒,还有一道又一道凄厉的凤凰的鸣叫和波特声嘶力竭的指挥声,乱哄哄的交织在一起,德拉科只觉得头疼欲裂,浑身上下犹如被万千蚂蚁啃噬,带来不可抗拒的痛彻心扉!
在这种痛苦中,反倒是对结果的担忧和焦虑变得寡淡。
德拉科强忍着痛苦,轰隆、尖叫——嘈杂的声音几乎震耳欲聋,他紧紧咬着牙,甚至咬破了嘴唇,挣扎着抬起中了咒语之后突然可以移动的手臂,把自己怀里那一小瓶液体掏了出来。
没有在战斗中屈服和低头的马尔福,更没有畏缩在伴侣身后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