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为情敌辩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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噪杂宽阔的北京机场大厅里,人群在走动,推着皮箱的行李车穿行在人群中,女播音员低沉柔和的声音在天花板下回荡。孟岩松穿梭在人群中,见有的人站在服务台边打电话,有的人围成一圈微笑着说话,有人在沐浴着阳光的大玻璃窗前的沙发上昏昏欲睡。
大玻璃窗外的停机坪上一架架银白色的飞机在滑行,远处有田野、有沟梁、有朦胧淡抹的山峦,这一切都笼罩在艳阳的光芒里。
蓝天如洗,一架一架拖着白烟的飞机,大鸟一样地抬着机头展着双翼缓缓滑动、飞行,在视野里越来越小,最后在蔚蓝色的天幕上留
下了一道白色的浓烟,渐渐消失在高深的云层中。
孟岩松拖着走轮包出现在人群中,神采奕奕的一张俊脸被罩在夺目的光晕里,他进了客舱,坐上了飞往河南新郑飞机场的航班。
飞机很陡地升空,升到万米,开始平稳飞行,窗下白云滚滚似波涛起伏,阳光直射进机舱,光彩斑斓。
空中小姐端着托盘嫣然微笑着走了过来,姿态优雅,让人感觉赏心悦目,心情舒坦。
空中气象万千的景象吸引着孟岩松,变化的云烟使他有飞机不动
的感觉,空中的寂寥,清净使人实在感觉到有几分冷清。
云层在有力,热烈地沸腾,仿佛有股被释放出来的巨大能量在奔驰,前挚后拥,排山倒海,他感觉有点头晕。
后天就要开庭审理华聪的案件了。孟岩松要赶到河南第一监狱开封市,探望并取证,为华聪做辩护做细致的调查工作。
人非圣贤,谁能免俗?孟岩松也是吃五谷杂粮,喝淯水河的水长大的。这些年来,华聪在他心壁上刻下了很多条无形的伤痕,尽管那些伤痕早已结了痂,成了疤,被他尘封在记忆深处轻易不愿触碰,然而每次不经意之间提及华聪的名字,他的心就会忍不住隐隐的触痛,结痂的疤痕仿佛被撕开了一条缝一样刺疼。
若不是柳叶,孟岩松说什么也不愿和华聪再有任何方面的接触,想到过往遭遇的种种坎坷与苦痛,至今他还心有余悸。然而见到柳叶消瘦憔悴的面容,他坚强的心智堡垒瞬间崩溃,华聪对他不仁不义,可柳叶不该替他受罪,更不该带他受过。柳叶是他命中的女人,也是
他恩情并重的心之爱人,这份情什么时候也不会抹灭,更不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减退。他不愿让柳叶在沉痛的深渊里挣扎徘徊,眼看着柳叶一天天消瘦下去,孟岩松心口撕扯着隐隐作痛。那怕是能替柳叶分担一点点痛苦呢,自己再怎么难受、痛苦孟岩松也能忍受。
飞机飞行两个小时后在郑州新郑飞机场滑行,下落。
出了飞机场,孟岩松拦了一辆黄白相间的计程车,穿过新郑市区向河南第一监狱——开封市,快速行驶而去。
中午时分的开封市,处处弥漫着强烈的阳光,车窗外闪过一间间高级商店和豪华大酒店,商店的橱窗里,商品琳琅满目,顾客盈门,郊区空旷的草坪上三步一里五步以外铺天盖地全是广告牌,一条一条的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车辆左右两排有秩序地穿行。
远离闹市,车行至偏僻的郊区乡野,远远地看到几条白木板上几行黑色字体;河南第一人民监狱。
孟岩松付了车费,拎着行李箱下了车。
林荫道上一条由铁丝网,碎玻璃围成的高墙外,出现了一条暗绿色几乎停止不流的小河,河水上面漂浮着一团团浮萍,野鸭在水草疯长的深处游荡。
孟岩松越过林荫道,走到监狱的门口,出示了律师证,监狱长满面微笑地和孟岩松握手,拥抱,“孟律师,多年不见了,你还这么年轻,有魄力!”
“监狱长你说笑了,我也不年轻里呀,都三十多岁的人啦!”
“你不是在北京政法大学当教授吗?怎么屈驾来这里呢?肯定有什么难啃的案子要你出马了吧?”
“不愧是老公安,你感觉就是灵敏!”
“你真说对了,今天过来探望华聪,主要是取证。”
“什么?探望华聪?你没发烧吧孟律师!”
监狱长听说孟岩松要见华聪,主要是来取证,惊讶得瞪大了眼睛,他疑惑地问:“你说什么,为华聪辩护,你没记性了,还是咋的?!”
孟岩松望着监狱长因愤恨而生气的双眼,微笑着说:记得巴尔扎克有句话说的很好:“有些罪过只能补赎,而不能洗刷!”他自己犯下的罪过他自己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娘的,他凭什么有这样的造化,他处处整治你,刁难你,这些事司法系统上上下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监狱长一路义愤填膺,为孟岩松打抱不平。默不作声的孟岩松跟着他来到了会客室。
2
华聪听见开锁的声音,惊慌地抬起头,“怎么,不是后天宣判吗?今天开锁干什么?”
正在他疑惑之间,监管大声叫喊:“华聪,出来,有人探监。”
“会是谁呢?这个时候人们都像躲避瘟神一样远离他,还能有人在他即将宣判时期来看望他?”
华聪拖着沉重的脚镣缓缓移动着脚步,慢慢地走向会客室。
脚镣“哗啦、哗啦”的声音由远而近,当身着西装,神采奕奕的
孟岩松出现在他目光里时,他恍如隔世。
“他怎么来了?真是活见鬼!来看我的笑话吗?难道柳叶真去求他了,他真的答应帮我辩护?!这有点不合乎常情啊!”
他摇摇头,极力甩掉这些脑袋里忽然冒出来的念头。
“不可能!我是如何整治他的,难道他都忘了不成?”
孟岩松示意他坐下来。
他拘谨地后退了两步,盯着孟岩松的脸说:“你想干什么?”
“受柳叶之托,取证后帮你辩护。”孟岩松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华聪说。
“真的吗?”华聪再次瞪大了一双疑惑的眼睛。
他思维在快速运转,心里翻江倒海般波澜暗涌。
“如果孟岩松肯帮他辩护,那他就有希望减刑,如今的孟岩松今非昔比,他已经是法律系统有名的律师,说句话分量很重。”
他眼里出现了一抹亮光,心悦诚服地要给孟岩松下跪,孟岩松慌忙站起来,挡住了他的双腿。
“你把你犯罪的事实经历详细告诉我,我会认真取证词,帮你辩护。”
孟岩松打开录音机,翻开笔记本,开始取证记录。
华聪陷入了沉思,他细致地讲述了那晚去蒙古包娱乐的经过。
时间是刻骨的伤疤,分针,秒针都是忠实的目击者,一声声滴答不只是冷漠刻板的旁观,它沉默地记录下了一个人的一生的丑恶与失败。
“也就是说,杨超,姚刚他们是故意陷害你的?”
“是的,那晚姚刚开车把我接去,三个人喝了四瓶白酒,我是怎么进包间的,又做了些什么,我真的不知道。”
“那晚你是几点回家的?谁可以作证?”
“我酒醒后惊出一身冷汗,凌晨三点等车到四点,我打的回市区不敢回家,直接去了单位。”
“你说说贪污受贿的经历吧。”
华聪又陷入了沉思。
“也就是说,他们全部的赃款主要是用来封你的口,让你为胡斐的案件枉法裁判的?
“是的。”
“顺便问一下,杨超的封口费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你清楚吗?”
“胡斐的承兑汇票款百分之五十在杨超手里握着。”
“你可有证据?”
“我没有证据,肖明,姚刚他们手里肯定有那笔承兑汇票款的交易手续。”
孟岩松做完笔录,他抬起头盯着华聪的眼睛,问道:
“赃款退回后,发票在谁手里?”
“柳叶拿着呢!她将那一套大房子卖了,只留了一小套,卖房的手续都在。”
“好了,取证到此结束。”
夜幕降临,华灯初放时分,孟岩松又坐上了开往宛市的大巴车,车在夜色里穿梭,一个个乡村,城镇被甩向漆黑的夜幕深处,九点多钟,大巴车载着昏昏欲睡的乘客,慢慢进入宛市汽车站。
孟岩松给柳叶报了平安,吩咐她将发票收据准备好,开庭辩护前送给他使用。
回到旅社,孟岩松将华聪的口供又整理了一遍,认真地写好辩护词,一直忙到很晚才沉沉地睡去。
4
早晨6:00醒来,孟岩松沿着护城河和晨练的人们一起跑步。
8:00他拿着公文包跟随着人流进了法院。
这条他无数次走过的、通往审判庭的路径,留下了孟岩松多少坚忍不拔的脚印!那些足迹都是为受害人辩护,为穷苦老百姓伸张正义时留下的。而今天,他是为情敌来辩护的,这种足迹可是绝无仅有的“神奇的足迹”!
审判庭里坐满了人,外面的听众也挤得水泄不通。各媒体的记者,端着摄像机,拿着麦克风来回找镜头。
华聪双手被铐,带着哗啦作响的脚镣被法警押送上了审判庭。审判庭里人头攒动,人声鼎沸。
人们在议论着:“唉,放着高官不做,非要去贪赃枉法,罪都是自找的!”
“这世间百态成妖,风驰火燎,狂浪拍礁。谁都逃脱不了欲望,贪心的劫难。”
“人心不足,才让人走的艰难。欲念未满,才让人贪得无厌,华聪,一个贪官,这就是他贪官的悲惨结局!”
柳叶坐在后排听众席的木椅上,听着人群中传来的高声舆论,感觉亮着光的审判庭黑黝黝的,阴冷之气飕飕向她扑来,她浑身颤抖。她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那是被告席,面对面坐着疲惫、苍老了许多的华聪。她能听到自己胸膛里发出的强烈的心跳声。
华聪的视线远不可及,却一直徘徊逡巡在这个角落,空气一直漂
浮在柳叶周围。
审判席上。
华聪向孟岩松投去求助的目光。
孟岩松建议法警将华聪身上的刑具打开。华聪感激地看了一眼孟岩松。
审判长,陪审团的法官们心里嘀咕:“这个孟律师,他哪来这么大的气度,肯为一个死对头、自己的情敌去辩护,真是想不通,活见鬼了!”
庭审开始。法官要求华聪陈述他贪污受贿,枉法裁判,侮辱妇女的来龙去脉。他缓缓地抬起头,开始故事般的诉说。
法官竖起卷宗一顿,掀开,清清嗓门开始宣读他的罪状、、、、、、
华聪对法官宣读的罪状一概供认不讳。
孟岩松开始为华聪辩护。
其一,华聪主动交代了自己的犯罪事实,配合检察院坦白了贪污受贿的具体金额。
其二,主动退回了所有赃款,这里有发票收据为证。
其三,对自己所犯的罪行供认不讳,揭露了杨超,肖明贿赂他犯罪的全部事实经过,认罪态度诚恳,又有待罪立功的表现。
因此请求法院从轻处理。
审判长,陪审团的全体人员,审判庭里的听众,都为孟岩松有理有据的辩护词所折服,瞬间寂静后,审判庭内外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
“这个孟律师,真是丞相肚里能撑船,气度不凡啊!”
“人家是北京政法大学的知名教授嘛!”
“他真不愧是淯水河养育出来的好男儿,他又创造了奇迹!”
柳叶坐在审判庭里,泪流满面,听着人们的议论声,她忽悲忽喜,精神恍惚,突然头疼难忍,一阵晕眩,她昏倒在观众席上。人们一阵
惊呼,有人立即拨打了120,医护人员把柳叶抬上担架,警车开道,
警笛一路呼啸着向医院飞驰而去。
法庭当庭宣判:
华聪所犯罪行属实,贪污受贿罪,枉法裁判罪,侮辱妇女罪成立。根据中华人民刑法判处华聪死刑。念起主动退回赃款,认罪态度诚恳,又有揭发犯罪,立功赎罪的事实表现,无期徒刑减缓,缓期三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孟岩松象古罗马竞技场上的角斗士一般,凭着他对法律的坚定与信仰,又一次在法庭上创造了一个奇迹。
各路媒体,记者围着他采访,审判长,陪审团的各位法官用敬佩
的目光注视着他,亲切地和他握手,拥抱。
审判庭内外人头躜动,人们议论着,有秩序地站立两旁,让出一条甬道,让法警押送着华聪上了警车。
望着押送华聪的警车呼啸而去,孟岩松收回视线,心里思绪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