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及往事,老苍头一时有些出神。
吴小桐却是等不及了,自动自发地在院子里寻找起锅灶来。
“老伯,你说咱们怎么吃呢?是红烧?还是清蒸?……唔,‘二水’糖团鱼最好吃……”一边乱窜,一边自说自话,满嘴口水淋漓着。
看老苍头这小院儿,一间土坯茅屋,巴掌大的院子,满眼破败着,却仍旧看着空旷旷,没有任何东西,她也就丧气了,不用问也能知道,不可能有‘二水’糖!
似有什么在脑子里灵光一闪,瞬间照亮了吴小桐的脑海,却快如闪电,之只让莫名一喜,想要抓住什么时,却有消失不见。
挥挥爪子,将一抹遗憾丢开去。
吴小桐一下子蹦过去,在院子最角落的一堆落叶中拎出一口铁锅来。污垢铁锈不说,还缺了个口!
愕然半晌,吴小桐怔怔地转回头来,有些抱怨道:“老伯,您怎么连个灶头都没有……难道,你每天都不吃饭的么?”
老苍头恍然回神,扭头看过去,却什么也没说,转身,走进屋子去了。
吴小桐一头雾水,也不知道是自己说错了话,还是怎地……
她茫然无措着,愣了片刻,干脆丢了铁锅。一转眼,突然看见地上两只老鳖仿佛知道自己暂时安全了,居然也不挣扎了,其中一只还仰着脑袋,瞪着两只亮闪闪的小眼睛瞪着她……那模样,简直就是对她毫不掩饰的嘲笑啊!
一脚踢过去,吴小桐恶狠狠道:“看什么看?没锅怎么了?没锅,挖个坑也能把你烧熟了!”
正恶形恶状着,老苍头又走了出来,他的手上拿着一件旧衣裳,靛青的颜色,褪色后成了暗青的灰,色泽黯淡而陈旧,显见旧的狠了。
“喏,先将这身衣裳换了。”很令吴小桐意外,老苍头竟然将手中的衣衫往吴小桐怀里一丢,自顾自地背转身走开两步去。
吴小桐怔了片刻,手指缓缓拂过衣襟袖口……这衣衫看着旧了些,却是实实在在的夹袄,袖子衣襟都是整齐的,只在肘部有一块整齐的补丁,不说她身上的破布条没法比,就是老苍头自己穿的,也没这件衣裳齐整!
有了这件衣裳,夜里再不会冷的睡不着了吧?有了这件衣裳,洗洗干净,她说不定也能寻份活计干干去……怎么说,她也能写会算的,找份工应该不太难吧……
一件旧衣服,拿在手里,却让吴小桐瞬间生出无限希望和联想来!
只是,无功不受禄,这衣裳她不能要。
拎着衣服又送回了老苍头面前,吴小桐笑嘻嘻道:“老伯,这夹袄子倒是让人眼热!可小子我这一身老泥足有三寸,真穿着这衣裳,可就真糟蹋了!……罢了,罢了,我还是穿着我这一身吧,眼见着一天比一天热了,我这身儿穿着也凉快!”
老苍头没接衣裳,也没说什么,只一个目光盯过来,却莫名让吴小桐脊背一寒!
她瑟缩了一下,然后机灵地一转身——却没能避开老苍头飞来的一脚,扎扎实实踢在屁股上,生疼!
“哎哟……好疼!”
哀嚎着,吴小桐再不敢叽叽歪歪,拎着衣裳灰溜溜地窜进屋里去,换衣裳了。
老苍头却是一愣,瞥了眼被吴小桐关紧的屋门,眼中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吴小桐终究没能吃上美味的鳖菜。不管红烧还是清蒸,都跟她没关系了,她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福顺酒肆的胖厨子将两个家伙拎走,片刻后,老苍头从掌柜的手里接过一只小口袋,随手丢到她怀里。
口袋不大,入手却很沉,她毫无防备下,差点儿摔个嘴啃泥!
隔着布袋捏了捏,细细碎碎的颗粒……一瞬间,吴小桐差点儿哭了——是米!白花花香喷喷的米!
掌柜的从柜台里绕出来,拍着她的肩头,道:“老苍头既然留下你,你就要知恩图报,好好孝敬老苍头!”
吴小桐愕然着,愣愣地点点头应承着,木偶人一样跟着老苍头回到小院里。看着低矮的土坯茅屋、空荡荡的院子,却突然流下泪来。
从此后,她不再是小乞丐,她有家了!
到家的老苍头一语不发,也没理会吴小桐,径直就往屋子里走。
吴小桐抹把泪,对着老苍头的背影跪下去,哽咽着叩头,叫一声:“爷爷!”
老苍头脚步一顿——没有答应,却也没有否认——径直进屋去了。
没否认就当承认了!
吴小桐才不会纠结这些。
她抹把脸爬起来,自动自发地开始收拾起院子来。
说是收拾,也没有什么东西给她收拾。不过是将将砖缝儿墙头的枯草拔一拔,连同院子积的灰尘枯叶打扫出去。
“一只小蜜蜂啊,飞在花丛中啊……”
哼哼着小曲儿,吴小桐真的感觉自己就是只欢喜快乐的小蜜蜂,拎着那口破锅到河边洗刷。一遍又一遍,生生将一口锈迹斑驳的破铁锅刷的乌青发亮才作罢。
没有灶头难不倒她,捡几块青砖一支,一个简易的灶头就好了。
没有柴禾也不难,蹭到福顺酒肆里,几句甜言蜜语,就讨了不少柴禾,顺带着,连火种也讨回来了。临了,胖厨子还追出来,塞给她两副碗筷!
白米粥,浓浓的香味儿钻进鼻孔,引诱着吴小桐的肚子,咕噜噜响个不停!
她却没有动口,而是站在屋门口脆脆地喊:“爷爷,吃饭了!”
老苍头无声地走出来,看着干净的院子,还有院子中间用破木板搭起的餐桌,默然地走过来,端起碗默默地吃起来。
“唔,好香……”吴小桐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米粥,满嘴的香甜、软糯……这会儿,她觉得,幸福满的几乎要溢出来!
一碗粥吃完,老苍头撂下碗筷,转身进屋拿出打更的梆子出门,走出大门,回头叮嘱送出来的吴小桐:“晚上一人在家,把门闩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