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的早朝,是真的很早!
早得让李现觉得是不是在军中搞黎明拉练了,平时熙熙攘攘的御街在早朝时,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早饭摊,来不及在家吃早饭的官员,到时可以坐在摊位里喝口热汤,来几个羊肉包子。
“定西伯,能不能斯文一些,你喝汤的声音吓到老夫了…”
李现正在一家杨记汤饼摊,就着两个羊肉馒头大口喝着汤饼,因为人多,对面坐了个年老官员,正小心翼翼地啃着一个羊肉馒头,只是李现吃喝的声音太大,哗啦哗啦响彻了半条御街,那老官员就像看到了一只多年未进食的饕餮,手里的包子硬是颤颤悠悠只吃了一半。
眼看着就要上朝了,老官实在不忍浪费,只得开口提醒。
李现抬头一看,一个头发胡子俱是花白的老者,穿着六品官服,愣愣看着自己,周边又传来轻声讥笑,隐隐约约又是些“粗鄙…”、“邋遢武人…”之类的话语,只得匆匆将剩下的包子塞进嘴中,拱了拱手离开了摊铺。
武人形象如此不堪吗?李现立于宣德门外,心中怔怔想着,四周是打着灯笼的内侍,将宣德门外照得如同白昼,不断有到来的官员加入等候上朝的队伍中去,就在天边刚刚泛起浅浅一层鱼肚白时,宣德门开了,里面传来一声高亢的唱声:“上朝~~~”
按照上次的规矩,李现低着头排在王爷们的身后,随着大部队,缓缓向承明殿走去。
先是过了几条全境各地昨日报上来的要事,无外乎是一些水灾、旱灾、官员迁移等等,这些事情政事堂都有现成的提案可供选择,赵祯也只是听吕夷简将对应之策一一道出,就批了个“可”,然后就下一条,李现听得昏昏欲睡。
过了好一会,杂事过完,赵祯在御座上抖擞了精神,沉声道:“南征的事情安排的怎么样了,韩爱卿说说。”
韩琦出班:“回陛下的话,南征大军已经安排完毕,此次共计征调两万禁军,因为南方多为山地,故大军中骑兵只有龙卫军一小军。
另外,征发了一万民夫,会提前出发,将大军辎重向钦州转运,枢密院建议明日辎重就出发,南征大军五日后出发。”
赵祯满意地点点头:“甚为妥当,禁军各军都需要经常轮番出战,别弄得国朝好像就只有那么几支能战的队伍,你说是吧,定西伯?”
李现正百无聊赖回味着羊肉包子的美味,猛然身边一个勋贵捅了捅自己的腰眼,悄声提醒道:“定西伯,官家叫你呢…”
“啊,陛下…陛下说得非常对!大宋的强势靠的是千军万马,绝不只是一两支强军!”李现连忙出班答道。
“呵呵,定西伯最近在忙什么呢?昨日早朝为何不来啊?”
“陛下,您不是给了臣十日沐休吗?”
“……沐休你就好好待在家,既然闲不住,就要勤勉一些,你就这么不待见上个早朝?”
“……臣以后定当日日上朝!”李现还能说啥呢,你是皇帝,你说了算呗。
“定西伯年级虽轻,征战倒是有两下子,关于南征可有什么想说的?”
“陛下,这事儿相公们都谋划了许久,狄青身经百战也是一员猛将,臣觉得万无一失,料定两年内必定传来西南平定的消息,臣为陛下贺!”这有啥好说的,历史上狄青就是赢了,而且赢得还很漂亮,那就该怎么滴就怎么滴呗。
“朕让你说你就说,不说的话,要不你也跟着一块去,去给狄青提点一二?”
“啊?”李现猛地抬头,苦着脸丧了一声,只见赵祯脸色平静,倒看不出来是逗他玩儿还是认真的,广南西路崇山峻岭瘴疠横行,去一趟不得扒层皮,老子绝对不去。
“陛下,臣左右思量,关于南征却有些心中所想,不吐不快啊!”李现只得硬着头皮改口道,这脸皮翻的比书还快,倒是有趣,连宰辅们都有些忍俊不禁。
“哈哈哈,那朕洗耳恭听定西伯的高见。”
“臣以为,军事胜利仅仅只是平定西南的第一步,如果没有后续手段,西南日后只会麻烦不断,终有一日芥藓之痒终成心腹大患!”
承明殿中猛然响起嗡嗡之声,赵祯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西南没有崩坏到那种程度吧,李现莫不是在胡言乱语危言耸听?
“这…定西伯,此话从何说起,广南西路局势没有败坏到如此程度吧?”首辅吕夷简出班问道。
“吕相有礼,臣问一句,交趾国力如何?”
“蕞尔小国,不足一提!”
“吕相,还是让事实说话吧,恕臣斗胆,大宋打赢过交趾吗?”
“……”
“可据臣所闻,土司头人侬智高对交趾可是屡战屡胜!”
赵祯一听有些坐不住了,急忙道:“那南征大军可够?是不是还得在安排些强军?”
“陛下不用担忧,南征大军足够了,交趾并不可怕,土司也不可怕,可怕的事情在于,土司在绝境中投靠了交趾!”李现此时转身面对吕夷简,接着道:
“若是土司投靠了交趾,这才是西南最大的变局!”
吕夷简想了想道:“方才定西伯可口口声声说,土司与交趾征战不休啊,他们岂会合流?”
“吕相,国与国之间,决定敌友的是利益,而不是历史!三国时蜀汉与东吴之间的纠葛,不正是最直接的证据吗?”
吕夷简静静思索了片刻,对赵祯道;“陛下,定西伯言之有理,若我是土司头人,绝境中可能会投向交趾,毕竟他们同属一宗,皆非中原汉人!”
赵祯也点点头,又道:“李现,那你所说的后续手段又是如何?”
“陛下,土人居于深山,既不利于我军出击,也不利于政令传达,还有更为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西南的物资无法轻易转运,臣请修建贯通广南西路的官道。”
“西南穷山恶水,哪里有什么物资?”赵祯疑道。
“陛下有所不知,广南西路盛产甘蔗,可以榨糖;稻谷一年三熟,可为粮仓;更分布有储量丰富的金矿、铜矿、铁矿,这些都是我大宋中原稀缺之物,实乃宝地!”
“可这些都在土司头人们控制的地盘中啊…”
“那我们为什么要南征?”李现听到这匪夷所思的回答,不禁反问道。
“土人连年骚扰我境,教训他们!”赵祯随即道。
“陛下,臣觉得,这只是南征的手段,我们的结果应该是土司境内的土地和财物,战争应当为了国家的发展而服务,并不能为了打仗而打仗!”
大殿中又想起了阵阵低语声,赵祯也是听了一愣,又问道:“那修路就是为了抢地盘、抢东西?”
“对啊,打仗打的是后勤,若道路不通,就只能击溃敌军而不能深入,这样过不了多久,土人们又会被另一个侬智高给统一起来,又会来不停骚扰!
其二,若是道路畅通,也能促进商业交流,矿产和农产品也能更方便的进行转运,土人们的生活会在大宋治下越来越好,民乱源于饥寒,若是家家富足,谁会愿意干这杀头的买卖?
所以臣的意思就在于此,军事行动只是开始,后续的手段可不是我们武人可以做的,还需要相公与朝臣们多多谋划!”
赵祯听完长长舒了口气,这种论调倒是新鲜,只是心中还有一事有虑:“西南多山,这官道的修建怕是艰难,也不知得征发多少民夫,修建多少时日?”
“陛下,这不难啊,咱们有十来万西夏战俘啊…”
“哈哈哈,我倒是差点把这茬给忘了,好你个定西伯,还能想到如此深远,政事堂和枢密院,需按此再完善西南攻略,狄青的大军晚几日出发也无妨!”
吕夷简看了看赵祯,这就定了?也不用政事堂再议议?不过这李现倒是知趣,文武界限分得清楚,若是成功大功都是文臣的,武人也只负责作战,倒是暗合“以文制武”的原则,应当是有利无弊,随即应承下来。
李现又道:“陛下,为了保证政令畅通,杜绝情弊,可以多派御史监督!”
什么?!
御史中丞立马跳出来:“陛下此事不可,京中御史不到五十,哪里有多少人可以往外派啊?”
李现充耳不闻又道:“陛下,臣估计,西南政令必须通达各土司小民,尚需数千文臣官吏!”
三司使晏殊一听坏了,连忙出班道:“陛下,每年新补录的官员只有两百余人,这么多官吏,臣去哪里寻?”
韩琦微微一笑,出班道:“陛下,臣请复议‘贡举法’,增加秋试人数,以充官吏缺口!”
李现继续接着道:“陛下,西南诸事为重中之重,能否平定,官吏的能力和态度非常重要,混日子可是不行的!”
韩琦心中大乐,赶紧道:“臣请再复议‘考成法’,做为官吏升迁的凭据!”
赵祯听得连连点头:“对对对,朕现在想想韩卿所上的几个新政倒是十分切合,吕相!”
吕夷简算是听出来了,这父子俩在唱双簧呢,闻言连忙出班道:
“臣在!”。
“朕给你三天时间,政事堂将完善的西南攻略和新政实施,都拿出条陈,出来议议!”
“老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