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向晚,家家户户屋檐下的红灯笼都点上了。
整个野蜂寨,远远望去,一片红光晕影,在这高山深谷里,像盛开的罂粟花,喜庆之余,更添诡异。
寨子入口处,高大古木牌楼下,只有几个妖崽子在嬉戏打闹,并无看守寨门之人。
门户大开,警戒松懈,反而让三人更加戒备。
一个拖着鼻涕虫的妖见到他们,眼睛亮了亮,从孩子群中跑了过来。
妖腆着一张笑脸,黑爪子抓住白茴茴的衣袖,真地问道:“姐姐,你们也是来参加寨主婚宴的吗?”
白茴茴低头问道:“还有别人来参加吗?”
“哈,那可多了,附近山头的大妖妖全都来了,听青岚城也来了人呢。”
那就好,人多眼杂,便于行动。
等等……青岚城?
“青岚城来的是什么人?”
妖吸了吸鼻涕,笑嘻嘻道:“当然是新娘子的娘家人啦。”
枝奇道:“新娘子是青岚城人?”
妖一双闪亮亮的大眼睛看向枝,用力点零头,道:“这十万大山里,除了青岚城,哪里还能看到人。”
娘家人来了?难道新娘子不是叶蓁蓁?
叶蓁蓁哪来的娘家人?
夏云泽?黑?总不至于是那几个魔卫吧?
白茴茴扯了扯袖子,将衣袖从妖手中拉了出来,道:“好了,我们知道了,你去玩吧。”
“姐姐,我们这寨子里七拐八绕,外人进去特别容易迷路,宴席马上就要开始了,还是我给你们带路吧。”
这可真是一个热心的妖崽。
虽然怀疑一个孩居心不良是一件很可耻的事,但这荒谷野寨的,不得不多留几个心眼。
“那就多谢你了,来,这个珠子送你玩。”陆七从怀里掏出一颗金灿灿的珠子,妖眼睛瞬间又亮了几分。
这野蜂寨贫穷落后,看妖身上的破衣服破鞋,就知道他家有多穷了。
妖瞄了瞄不远处仍在打闹的伙伴们,一把接过金珠子,塞进又脏又破的袖袋里,想了想,不放心,又从袖袋中掏出来,塞进怀里。
这要是弄丢了,他得哭死。
妖看上去多了几分良心,脸上的笑容也真切了些。
“你叫什么名字?”白茴茴觉得这妖也怪可怜的。
在前面带路的妖回头笑道:“我叫狗娃。”
这寨子实在是穷得很,连条石板路都没有,尽是坑坑洼洼的泥巴路。
陆七抬头看了眼渐趋黑暗的色,山中气变幻莫测,一片厚重的乌云从山那头飘了过来,只怕一会就要下雨了。
这泥巴路若是被雨水一冲,可就更难走了。
晚来风起,竹楼上的红绸飘来荡去,一会缠上了红灯笼,一会又掀上了屋顶。
烛火摇曳,路上几无行人,欢笑声从远远的地方传来,愈发显出这巷子的安静。
陆七牵着枝,尽量捡平缓的地方让她落脚。
“狗娃,你们寨主和新娘子是怎么认识的?你可知道?”枝看着前面蹦蹦跳跳的妖怪,问道。
狗娃咬着手指,想了半,道:“这我倒是不知,我们寨主年前才来到寨子,打伤了三猫的二伯,獾子的哥哥,还有大丫的奶奶……”
白茴茴听得头大,打断道:“别数了,打伤了你们寨子里的人之后呢?”
“之后他就当上寨主啦!他可厉害嘞,我们寨子里的妖都打不过他。”狗娃一点也没有被人欺负的愤怒与难过。
弱肉强食,妖比人更容易坦诚接受失败。
很快他们就追随了雪鹄妖,让出了寨中最大的竹楼。
“你们整个寨子的妖都打不过他?”白茴茴奇道,这寨子看上去也算是根基深厚的千年老寨了啊,怎么修为都这么低,合全寨之力也打不过一个雪鹄妖?
狗娃摆了摆手,道:“打不过,他那把弦月弯刀一亮出来,好多妖当场就跪了。”
他当时也被他爹给按跪在霖上。
弦月弯刀!
这下可以肯定,这雪鹄妖就是千叶山的雪宝妖王了。
果然只有他,才爱娶人族姑娘。
白茴茴想起白华城那十来个被送往千叶山的姑娘,心里将雪宝妖王狠狠骂了一遍。
枝问道:“那个新娘子是何时到你们寨中的?”
狗娃抹了一把鼻涕,随手擦在脏兮兮的衣襟上,道:“就前几,寨主他要娶媳妇,让大家将家里存的蜂蜜都拿到青岚城去卖了,换钱买红绸和红灯笼呢,这还是我们野蜂寨第一次挂红灯笼,过年都没有呢,姐姐你瞧,是不是很好看?”
他的眼睛映着红灯笼的光,冒着两簇火苗,枝在他的期盼中,很认真的瞧了一眼屋檐下的红灯笼。
红彤彤的灯笼罩着黄澄澄的火光,喜庆又温暖,还满藏着希望。
“很好看。”枝如实道。
已经转过三条巷子,喧嚣声渐近。
夜幕降临,上果然下起雨来,细雨如丝,沾衣不显,飘到地上,也打不湿泥巴路。
不过,这对月拜堂之事,可就没办法进行了。
白茴茴心里隐隐有些高兴,不管那新娘子是不是叶蓁蓁,她都希望雪鹄妖娶亲不成。
“咳,狗娃,我问你啊,若是上没有月亮,这拜堂可还进行?”
狗娃皱着眉头望了眼头顶黑漆漆的,道:“这事我可不清楚,以前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寨子里每逢有喜事,必将事先占卜问卦,寻个好气,难道寨主忘了?还是外面的妖没有这个讲究?”
狗娃这个年纪不该承受这么大的烦恼,很快他就不愁了,一阵肉香飘进了他的鼻孔,他用力嗅了嗅,用力猛了些,将塞在鼻子里的两条长虫给咽了下去。
听到这恶心的吞咽声,白茴茴默默往后退了两步,差点踩到身后陆七的脚,她心里一哆嗦,又往前迈了三步。正好踩到一个洼地,脚下一崴,身子一斜,眼看就要摔倒。
枝紧两步上前,正要伸手扶她一把。
却在这时,她看到巷口闪过一个人影。
灯笼飘摇,烛火不定,那人影一闪即逝,根本看不清面貌,但枝却怔住了。
只听得白茴茴“哎呦”一声,不出意料地摔在了泥巴地上,沾了一身泥灰。
“怎么了?”陆七发现枝的异样,扶住了她的肩膀,低声问道。
枝指着巷口,呆愣愣地道:“我好像看到白棠叔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