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域要乱了!
一句诛心之语,迅速席卷神域大地。
不管是有心人为之,还是天意使然,大乱之兆迅速呈现。
庆安十三年初,神域皇宫,七杀、破军、贪狼星齐现,成犄角之势。未几日,成千上万血鸦横空而过,泣血哀鸣。紧接着血色闪电横贯天上地下,血雨如注,连下数日,平地水深数尺。
庆安十三年中,蜚牛现,昂首鸣嘶,阔步望西而去。同日,神域母河突干涸三日,再涌之水,漆黑如墨,人畜不能饮。
庆安十三年末,毕方现于天都山。未几日,天都山大火,方圆千里,皆化为焦土......
种种不祥之兆,神异非凡。得道之士,皆不能圆其说。由此,有识之士,人人皆恐。
自此,邪魔歪道日渐猖獗,平民百姓苦不堪言。幸得人间正道五行门、太极观、天明寺三大门派挺身而出,才渐渐压制住歪风邪气。
有光就有暗,有阴就有阳。天下大部暗流涌动,自然也有小部分安宁所在。
五行山以南五百里,有一片绵延不绝的山岭,山虽不高,却透着股灵气,水虽不深,胜在清澈见底。倘有观势大师仔细感应,定能捕捉到山势里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道韵。这就是中州与南岭交接处小有名气的万丘山。
万丘山下,有个小山村,村名起得倒也干脆,就叫山下村。
正值春耕时节,一张张稻田在蒙蒙细雨中若隐若现,有如勾勒在雨幕中的棋盘,点缀其间的老农则为棋子,颇有人生如棋亦如戏的韵味。
这日,十三岁的小少年凌天坐好晚饭,像往常一样走出家门,准备呼唤五岁的弟弟凌云志回家。放眼远处的刹那,凌天呆住了。饶是长居于此,也不常见如此光景。
暮色与雨幕交织成了一维轻纱,碧草隐现的背景下,那头漫步而归的黄牛有如一只手,轻轻揭开暮色的面纱,将那横坐稚童悠扬的笛声送向远方……
田野边的小山岗上,无声无息间,突然就出现了两条黑影,仿佛暮色化生而出,又仿佛本就存在于小山上。
“好一片宁静祥和的净土!更难得的是,这居然存在于万魂宗的眼皮底下……啧,啧,啧,难得呀,难得!”
先开口的声音带着嘲弄,或许说激将更贴切些。
“哼——”
“江湖传闻,尊上伤人无数,死在公子手下的江湖豪杰,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魔门第一数万魂,万魂第一树玉人。玉公子,传闻似乎有误……”
“哼——本公子自有分寸。”
玉公子又重重的哼了一声,似乎对口出不逊的同伴很不满,但抬手间,一把蓝盈盈的玉尺现于掌心,瞬息破空而去。
一时间,蓝光暴涨。以玉公子为中心,蓝光瞬息间照亮了小山岗。
“呜呜”声中,蓝光紧随玉公子手中的玉尺,往小山村电射而去。沿途带起的罡风,将稻田里刚种下的庄稼连根拔起,形成一条旋转急进的青龙。田地里劳作的老农,也被罡风掀上半空,然后重重的摔倒在稻田间。
失神于水墨画美景中的凌天,被呜呜声惊醒。只见一股耀眼的蓝光破空而来,瞬息临近,眼看就要撞上牛背上的稚童。凌天眼眶瞬间就红了。
“小志——!”
电光火石间,凌天心里转过千般念头,可没一个能救下小志。情急间,从未习武的凌天忽然间浑身充满了力量,右腿一蹬,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冲向蓝光与小志之间。
仿佛突破了时间限制,半空中的凌天感觉时间突然变得很慢很慢了。为何突然间浑身充满了力量,为什么从未习武却可凌空飞起?为什么宁静祥和的小山村突然出现闯入者,为什么闯入者带着如此浓烈的杀意……
凌天心思电转,可任他聪明绝顶,也难想出这其中的关键来——自幼生活在如此淳朴的乡村中,又怎知江湖之险恶?不需要理由,不需要借口,仅凭看着碍眼,便可让人血溅三尺。
江湖从来就不缺争斗,更何况这天下将乱、山雨欲来之期。
蓝光越来越近了,急速而来的罡风拍打在脸上,有如刀割。我就要死了吗?爷爷、奶奶,谢谢你们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我没能看好小志,对不起。纵死,我也要救下小志。
“呃……啊——!”
五官被迎面而来的罡风挤压得严重扭曲,凌天发出不甘的怒吼,奈何身不由己,被罡风一撞,翻滚着倒飞而回,一头撞进杂草丛里,滚了好几下才停下来。
“孽障!老夫在此,还不速速收手!“
一声苍老的轻喝,虚无间突然伸出一杆拂尘,瞬息即至。尘丝迎风暴涨,作网状,恰好兜住电射而来的蓝光。更令玉公子胆寒的是,后发先至的拂尘不光阻住了玉尺的攻势,不断暴涨的尘丝还把所有退路都封死了。
玉公子瞳孔一缩,拼了命的催动一身道行,不求与暗中的老头子一较高下,只求摆脱拂尘的纠缠,全身而退。
拂尘如有灵智,蓝光越是暴涨,尘丝越是束缚得紧。最终,尘丝交织为一道茧,将蓝光死死压制在内,天地间的蓝光也渐渐暗淡下来。
“孽障!还不束手就擒?老夫在此,容不得你放肆!”
话音方落,一道青灰色的身影拖着重重残影从村后掠出。左手一把接住拂尘,右手道袍轻拂。一人一牛宛若鸿毛,轻飘飘的往村内飞去。
“呜呜……哇……哇……”
吓得不轻的凌云志,泪水一直在眼眶里打转,被眨眼即至的蓝光所迫,一直哭不出声。此刻获救,压力骤减,终是哇哇哭出声来。
突然出现的老道,听到孩子哭出声响,终是放下心来,转头莞尔一笑,重又肃起面容。
“咄——!”
老道手抚青髯,左手引着拂尘往外一翻。茧中之人如折翅之鸢,重重的摔落在稻田间,溅起泥水老高。四溅的泥水,有些飞到老道身前,未近身三尺,便像撞上一只无形之手,顿了一下,又簌簌落回田地间。
“牛鼻子老杂毛,偷袭暗算算什么英雄好汉!”
玉公子似未受到多大伤害,撞进稻田没多久便翻身跃起,轻飘飘的退回山下,对老道忌惮不已。
“小兔崽子,嘴上功夫不错,想不到小杨子的破天尺已经传到你那了,看来老夫久不出关还真是老了。小杨子难道只教会了你几下破把式,没教你尊师敬长吗?”
老道一副调侃的语气,光顾着抚摸手中的拂尘,看也不看敌手一眼。
玉公子气极,堂堂魔门年轻一代第一,却被老道完全无视。但气归气,光想想老道那身道行就一点脾气都没有——随手一挥,就把他一身道行打散,到现在劲气流转还滞涩不堪。
更恐怖的是,魔门祖师辈四杰之一杨破天在对方口中居然成了小杨子,那对方该是辈分多高的老怪物。况且,看这主一幅游戏红尘的姿态,铁定为老不尊,落他手里,绝对吃不了兜着走。打定了主意,玉公子暗暗聚气,思忖脱身之策。
“藏头露尾的小崽子,还不赶紧出来与老夫一见?”
密林中的黑影,迟疑了一下,终究是慑于老道的神威,不得不飞出,于空中半躬身子。
“晚辈不才,见过老前辈。”
迎接他的是一杆拂尘,没头没脑的直奔门面而来。黑影眼神清亮,一个鲤鱼打挺,堪堪避过拂尘,然后一个转折,轻飘飘的落在村前。
“小崽子,倒挺滑溜。”
“老前辈,晚辈不才,敝姓宁,名成轩……”
黑影不吭不卑的回应。
“老夫闭关小段时日,后辈们都忘了逍遥尊最忌讳什么了吗?老夫人老心不老!小崽子,再一口一个老字,老夫打烂你的嘴!”
宁成轩忍不住心里腹诽,你个老货,自己一口一个老字,还不允别人叫了?但脸上却不敢表现出一丝一毫不快。这主一手拂尘耍得飘逸非凡,力道却大得让人受不了,万一不小心挨一记,骨断筋折,那乐子可就大了。事关自身安危,还是谨慎为上。
“小崽子,功夫挺俊的嘛,给老夫说说你师承何处?”
老道连拂几下,均未击中宁成轩,似挂不住老脸,要动真格了。果真,老道将拂尘往道袍上随意一插,带着重重连影,一下就到了黑影身后。右手快速一探,直接拎着黑影脖子,一个瞬移又回到空中。
宁成轩心中骇然,这身法似极传说中的神仙诀。神仙诀号称天下第一极速,一步一幻灭,以飘逸、极速称绝于世。传闻将神仙诀修炼到极致,可踏入时间领域,获得时空之力。时空之力作用于外物,可使时间加快或减慢,作用于己身,则可令人长生不死,永享巅峰。
神仙诀的传承极其隐秘,每千年出现一次,惊鸿一现,之后再次沉寂,千年一个轮回。令人谈之色变的是,神仙诀传人每次出世,都是天下大乱之时。此刻,神仙诀传人现身荒野小村,难道天下又将大乱了吗?
“嘭——!”
一声巨响,蓝光照亮了这片天地。玉公子趁着老道注意力不在身上,直接驾驭着破天尺,遁天而去。被蓝光犁过的小山岗,出现一道深达一丈的土沟。两旁的林木,点点粉末,在微风细雨中,飘飘洒洒,最终轰然散成一地碎末。
“嘿,小兔崽子就是滑溜,真当老夫老糊涂了吗?”
老道身在空中,轻轻一跺脚,一道看不见的涟漪,以老道为中心,一隐一现,很快就追上天边的玉公子。玉公子身形一个趔趄,从半空跌落下来,直到被山岗遮住了身形,不知道跌落到什么地方去了。
“嘿嘿,解决了一个,还有一个。”
宁成轩听在耳朵里,一阵毛骨悚然。被老道提着脖子,看不到对方的脸色,但想来戏谑的成分居多吧。
“小崽子嘴巴挺严实,那老夫就亲自看看你师承何处……”
宁成轩一阵无言。晚辈是想自报师门,您老人家给过开口的机会吗?老道自然是听不到宁成轩心里在嘀咕什么,不由分说的一把搭住宁成轩脉门,抬头向天,微眯着眼。
“气走正中,中正平和,应为正道人士,可你为虎作伥,心肠未免歹毒了些。咦,和尹天正那小子的走气脉络一样,应为太极观传人。不对,不对,不对,这股黑气哪里来的?”
老道连连甩头,猛的睁开双眼,瞳中神光暴涨,身上散发出一股霸绝天地之气。在老道手中的宁成轩骇然失色,这种气息,仿佛毁天灭地都只在翻手之间。如若激怒了老道,后果不堪设想。好在这股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老道又恢复了游戏人生的姿态。
“罢罢罢,今日倦了,先去看那小子怎样了。”
老道伸指一点,宁成轩眼皮重得再也睁不开眼,轰然倒地。
“呜呜……呜……哥哥……哥哥,你怎么样了?快回答小志呀,呜呜……”
老道伸手一抚,一道清光闪过,凌云志止住了哭声,抽泣了几下便沉沉睡去。
“孩子,有老夫在,睡吧,睡吧。”
老道脸上露出慈祥之色。安顿完凌云志,袍袖一卷,搭上了凌天的脉门。
“脉象较弱,但还算平稳……嗯?居然是这种体质!宿命的开始,空空寂寂;轮回的尽头,一切成虚。这一切真的要来了吗?也罢,老夫助你一程。”
老道微锁眉头,抬头看天,春雨如幕,天色已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