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五十五年春,文帝崩于太平宫,子篱袭号称帝,改元晏平,康帝也。
(康)帝袭先君政,一年,竖子不戏狎,斑白不提挈,童子不犁畔;二年,市不豫贾;三年,门不夜关,道不拾遗;四年,田器不归……由是十年而天下大治,四海通仁,八荒咸服。
——《六国.卷四.卫文王本纪》
苏青在晏平五年的时候见到了韩煜韩嗣音。
宁渊齐商首开新政,有了良好效果之后果断推行全国。韩煜以乾元五十四年状元之身跻身翰林,为帝行编纂事,经过几年,终于在晏平五年,被调东海任太守,携妻儿上任。
苏青在酒楼里和他遥遥瞥见,也有几分惊讶,端了杯盏只遥遥一敬,复又收回目光,慢慢吃饭。
苏青“去世”之后不足三月,她所有的势力就全部分散转移,姬篱纵然行动迅速,但是也没有抓到任何线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苏青曾经的势力消失不见,一切痕迹都很抹去,像是从来都不存在这样一个人似的。
乾元五十五年秋到晏平元年开春,姬篱发了疯了派出各路人马寻找,但是境内不见人,境外卓力格图也回信说不见苏青,姬篱深知她是不想被人找到,在曾经的苏府待了整整三天,不出门,不进食,不见人,终于才在三天之后才自己推开门,跟守在外面的姬越说:
“让人都撤回来罢。”
彼时姬篱憔悴的不辨人形,眼下有着浓重的青紫。
他只说了这一句,眼睛便复又转开,望向远方。
姬越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瞥了一眼,发现他目光里的光亮尽数都沉了下去,面上再无笑意。
姬篱很拼命,夙兴夜寐,宵衣旰食。
姬越看着他那样拼命,自己也于心不忍。便在晏平元年夏请旨,让姬篱主持他和华千仪的婚礼,想借此让他高兴些。
姬篱顿了一下,半晌。终于才点了头。
婚礼那日来宾不少,姬篱目光在人围外望见姬越和华千仪,唇边勾了一抹淡淡的笑。但那丝笑意实在太浅,姬越远远的望着,目光里闪过对这个弟弟的心疼。
他在原地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的时候却又是笑容满面,上去拉着姬篱的手把他推着走向正堂,笑嘻嘻的让他主持大典。
姬篱在上面说了些祝福的话,仪式却自有司仪前来主持。姬越见着姬篱神色好歹好了些,躬身的时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婚礼第二日。姬越收到一个莫名的包裹,打开来看,见是一尊精雕细琢的送子观音,除此外再无别物。他拿着礼物略呆了呆,突然灵光闪过。问向小厮来人在哪的时候,来人只是皱着眉头摇了摇头,道:“王爷,那人早就走了。”
姬越一时不禁惘然。
他们都知道她并没有死,他们也都知道她还在卫国,但是她却从不现身。
最后姬越只是让下人把那尊送子观音摆到王妃房间里,然后抬起头。望着夏日高远的天空,半晌,微微一叹。
姬篱以太后重病的因由让昔日的贤妃长居长乐宫。贤妃当时对着姬篱笑了一下,坦然地走了进去。
她身边只有一个一直在她身边伺候的老嬷嬷跟了进去。
她看着贤妃在书桌后面坦然坐下,面色沉静,嗫嚅了好久。终于才问道:“娘娘为何不与陛下说明因果?”
贤妃摊开了书桌上的一本书,宽大的袖子划过桌面。
她听闻这话身子明显僵了一下,半晌,才缓缓的道:“这是我答应阿言的事情。个中因由,如果讲了。玉之定会不惜一切的去追回她。”
她说得很慢,声音仿佛玉石,没有带丝毫感情。
然而老嬷嬷却埋下了头。
她知道贤妃用了多大的克制,才终于将这些话这样说出来。
她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会抱着她一直哭的女孩。
苏青在离开东海的前一天碰到南苏来拜访,她怔怔的看了她很久,缓缓地道:“他找了你很久。”
苏青慢慢坐下,伸手一让,“我知道。”
“为什么不回去?”
苏青默然。
半晌,苏青方道:“以什么身份呢?”
南苏噎住。
丞相的身份自然不可能,但是,入宫?
苏青又是那样愿意自己的一生都被锁在深宫里的女子么?
何况她当年提携起来的人,比方齐商孙无雍,还有和她私交甚好的一些,比方卫简沈修之流,都是现今卫国的中流砥柱,何况还有她自己训练出来的,对她忠心不二的那一万人马,那是绝对得精兵良将。
如果,当然只是一个假设,但是自古来皇帝都疑心病重,放着这么一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皇后在自己后宫里,如果有一天他们政见不一,那让群臣听谁的?又再如,苏青本身身边的人就能够和她形成朋党,如果疑心到了那一步,又怎么样?
未来的事情谁都说不准,武朝时候的那几位女官,哪一个的婚姻不是万众瞩目众人期待?但是结果呢?尹瑜瑢,顾临笙,颜童,哪一个最后不是闹得不可开交,直到和离?卓双双甚至在她相公纳妾之后直接动用手中权利把他们贬到了虔州,那是瘴气密集的地方,果然没几年她相公并着那房小妾就一并死了。
除了一个长史肖筠,最后还在跟她的相公不温不火的处着。但就算是没有和离,夫妻关系也是一样不好,彼此见面也都从来是一副冷相。想想就让人齿冷。
大概到了那样的位置,总会有自己的一份骄傲,容不得一丁点背叛。武朝的女官们如是,难道苏青就会跳出这样的圈子么?
不可能。
苏青也不会甘心只在后宫里了却一生,但是姬篱一直不肯相信这一点,所以他扫平一切障碍想让苏青回去,甚至鸵鸟似的觉得以后的朋党之争也留待以后在谈。但是如果苏青不愿意,也就连最初的基础都不会有。
姬篱用了三天的时间才终于决定放手,只是还是忘不掉,韩嗣音有时候回来的时候都会叹息他太拼命,南苏自己听了,心下也说不出来是个什么滋味。
两人一时无言,许久,南苏才是一叹,道:“虽是如此,但有些事情,我倒觉得,还是应该说与你知道。”
苏青微微抬了抬手,“请讲。”
还可窥见当年的风度。
南苏看着,抿了抿唇,道:“其实主要有两桩事,一桩,是当初你自高柳归来,陛下同你说的那些话……”
南苏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苏青的唇角微微一勾,笑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自古乱政掀旗的都是兵将,我手握大军,自然为人所忌。——那一万大军在高柳的时候那样张狂的说只受我控制,这批人马就自然不能交给别人,但是放远了也一样不放心,不妨就放在眼皮子底下照看。——永安王爷想要明哲保身,但是陛下又想要一个人来制约苏相势力,以保证左右相权利平衡,他就必须出山。——而要我特意走这一趟,难道又会没有别的心思?”
苏青当时重新回到京城见到姬篱的时候还真的觉得很不适应,只是进来勤政殿,但是君臣之间那样分明的沟壑,让人无端生出不能亲近的感觉来。
这样的感觉并不是不能预料,但是现实比苏青想的还要出人意料。何况甫一回京,就被问那些试探的话,大概搁谁也受不了。
现下就这样相疑,还谈什么以后相互信任?
南苏道:“这事儿的因果原先还得推到忻州太守身上,你也知道,高柳和忻州距离很近,苗疆一战之后你又拖着迟迟不肯归京,忻州太守怀疑你有拥兵自重之心,就往京送了密贴。”
她看见苏青的目光沉了下去,赶紧摆了摆手,道:“不是你想的那样。——陛下收了帖子根本不信,就随意扔一边去了,但是这事儿不知道怎么着就被太后知道了,太后以死相逼,非要陛下提前做个防备。——你回来那天太后就在勤政殿后面,那到底是陛下的母亲。”
后面的声音又逐渐消了下去。
苏青手把着茶盏轻轻拂了拂面上的茶末,见她已经噤声,方才笑道:“好,我知道了。”
南苏也知劝解话不宜多,否则勾起她骨子里的反骨,反倒更不美。何况若真要再问起来,大概苏青又会说,现今既然已经离开京城了,又何必再说那许多?走都已经走了,再继续纠缠起来,又是一出难落场的戏,何必呢?不妨洒脱一些。
只是南苏看着京里那两位,心思怎么都定不下来,好不容易看见苏青了,自然要把这其中的因果说明白。至于到底要怎么做,终究也要她自己想明白了做决定才好。
所以她便也啜了一口茶,放下茶盏,方才缓慢道:“另一桩事情,却是关于太后娘娘的。”她顿了顿,补充道,“和你父亲的。”
苏青抬起头,眉头皱了起来。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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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回来,先把昨天码的放上来。开学事情比较多,所以后面应该是单更。等会再放一章,是今天的o(n_n)o
ps:准备这段时间就结局了,要是大家想看番外的话,可以留言,或者私信,行南会一一写的。再鞠躬,谢谢大家支持啦^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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