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等三人已被邢忠告知了夜半噪杂的原因,正准备熄灯歇下,听到门外的动静,太子自然没动,只朝着朱永春点了点头。朱永春暗想着若是有事最好,不然这半夜的邢家大姑娘过来此处,难不成抱着见不得人的心思?若是这样,那他们也错看了这邢大姑娘了。
朱永春打开了门,问道:“邢大姑娘又有何事?徒公子已经睡下了。”
邢芊芊并没有将朱永春的疑惑神色放在心上,直接道:“方才船工们所救的女子,她是江南有名的戏子沈凤莲,人称沈大家,二个多月前她离了戏班子,被甄家七爷纳为小妾收回府中。”
朱永春皱起眉头道:“甄七爷?金陵体仁院总裁家的?那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江水之中?”
邢芊芊笑了起来,道:“朱先生以为接下来的话适合在门口说吗?沈大家方才告诉我的事情与我没有半点关联,却是同徒公子以及先生有关呢。”
朱永春有些不高兴地瞪了邢芊芊一眼,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见屋中太子温润的声音,“春叔,请邢大姑娘进来说话吧。”
邢芊芊一笑,让修梅守在门前,跟着不太痛快地朱永春进了屋中,邢芊芊向太子微微一福,就坐在了桌案的另一端,直接道:“想来徒公子听到了我方才所言了。沈大家既已是甄七爷的小妾了,出现在离金陵遥远的此处江面上,自然是蹊跷的。”
太子点了点头道:“是,应该是甄七有事离开了金陵,身边带着这位沈大家,应该是在此地附近的城里出了什么意外,那位沈大家才落水。”
邢芊芊道:“江南一带已经传遍了太子殿下南巡遇害的消息,甄家就遣了甄七上京,说是先行进京打探朝中动静,实际上却是身负特别的任务,那就是甄家不相信太子遇害,派了人手四处打探,尤其是由江南往京中的一路之上的必经之地。沈大家被甄七带着沈大家去德州知府家中赴宴,又听了两人酒醉时的胡话,说是若抓到了太子便是大功一件。沈大家惊惶失措,劝诫甄七不成,反被甄七责骂后推入德州的内城河中。不想她命大不死,一路漂至江中反被船公主所救。”
太子神色难得变了变,朱永春和武重则是大惊之色了,朱永春更是咬牙切齿道:“好个甄应嘉!果然是心怀叵测,想来苏州府之事也和他脱不开干系了。”
半晌,太子叹道:“甄氏所出的十弟已经七岁了,又深得老爷子的疼爱,甄应嘉有想法也是在所难免的。而且苏州府之事,甄应嘉应该不是主谋,充其量不过是推手之一,或者是知道事有阴谋而假装不知罢了。”他又看向邢芊芊道:“此事于我等确实很重要,真是多谢邢姑娘了。”
邢芊芊心里却是不停地思量着,终究还是觉得太子的人品值得期待些,起码红楼原著里面的那位皇帝,除了借助妃子省亲来将一些个衰落的勋贵之家扫平外,并无什么大的作为。而眼前的太子,终归是熟识的,且进京后,同太子这边的人家大概会走动起来。若是太子的储君之为被动摇,自个大概也很不容易撇清呢。
于是,在朱永春等人眼里踌躇了片刻的邢芊芊开口说道:“公子对进京之后的诸事可有了打算?我是个闺阁弱质女子,对外头男人的大事情不太知道,不过我曾经听过一个故事,和公子家的事情很有些异曲同工之处,公子可有兴趣听一听?”
朱永春不高兴地哼道:“邢大姑娘若是无事便请回吧,我们公子哪有闲心逸致听你说故事?”
太子却道:“春叔,不得对邢大姑娘无理。”这些时日,他虽与邢芊芊接触不多,但是对她的为人行事算是有所了解了,知道她不会无故说起所谓的故事来。便道:“邢大姑娘所说的故事,定是十分有趣了。”
邢芊芊便将康熙与九龙夺嫡的故事大概说了遍,末了才笑道:“当时先父说起此故事之时,还感叹说若是太子能忍,其他诸多皇子做得越多错也就越多了,说不得还能等到老皇驾崩的一天,可惜的是,他眼见兄弟们都年富力强深受老皇上的器重,深感着急竟和兄弟们斗了起来,此举就落了下沉了。须知他已是太子,进无可进,便是斗赢了兄弟也不过还是太子,但若是输了,便落得个生死都难保的地步了。徒公子以为先父所言可有道理呀?”
太子将邢芊芊的话在心里来回过了遍,深有感触,神色也难得动容起来,竟站起来谢过了邢芊芊,“大姑娘先翁这番话真是令人深思,可惜先翁已不在世,不然我定要大礼拜会一番。不过得了姑娘的告知,也是我的福分。姑娘的好意,徒五会铭记于心的。”
邢芊芊弯唇一笑,“我也不过是有感徒公子的人品贵重,这才将此故事说出的,只希望徒公子他日能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若到时公子还念及我今日的故事有趣,我就心满意足了。”
太子也笑了,让朱永春送了邢芊芊出门,待朱永春回转了,太子方叹道:“之前秋先生还说邢大姑娘今时不同往日,长进聪慧了许多。今日才知秋先生有一双利眼啊,当真是没有看错人。”
朱永春有些不以为然,“那邢大姑娘不过是将她父亲之话讲了一遍而已,便是有才华那也是过世的邢父,邢大姑娘充其量比较机灵罢了。”
太子摇了摇头道:“春叔,这便是你不及秋先生的地方了。邢大姑娘所谓的听先父所说的故事不过是托词罢了,只怕那故事是她从什么地方看来的,且生出了那些感触来。可惜是个女子,不然倒是可以招至于家里了。她配荣国府那贾赦,当真是可惜了。”
武重插话道:“公子若有心也不是没有办法的,可以借助少奶奶来传话呀!想必荣国府上下还会因此将邢大姑娘供着,不看轻视呢。”
太子笑道:“难得武重你能想出法子来,倒是极为可行的。不过如今我们得好生合计一番,进京后该如何出现在老爷子面前,对我们最为有利。”
朱永春、武重忙坐下你一言我一语说起来了,直到远方传来了鸡鸣之声,这才没了声息。
另一边的邢芊芊心情很好地回了房,毕竟于她而言,太子之位不动摇对她更有好处,日后太子登基为帝,她的好处也更大。有了这么一个永远的金大腿,对于荣府一日比一日还要狭窄的交际圈而言,她也许还有与贾老太太打擂台的地位呢。至于贾赦,邢芊芊觉得完全不是问题。
虽然不久之后贾赦用实际行动告诉邢芊芊,她实在是小看了他混账的能力,但是此时此刻,她怀着对将来在荣府的“幸福生活”的展望而很快就入睡了。
心情好,睡得也极香甜。次日里邢芊芊醒来时太阳都升得老高了,她洗漱梳妆后本想按照说好的送沈凤莲下船,谁知邢忠期期艾艾地与她道:“大姐儿,沈大姐一个弱女子,便是咱们好意赠银与她,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总不能让她再回老本行做回戏子的。若是遇上了甄七爷那就更加糟糕了。不如我们帮人帮到底,便带着沈大家一道入京吧。京城不仅大,这人也多,达官显贵也就更多了。便是沈大家不幸在京里遇到了甄七爷,想来甄七爷也不敢怎么样的。”
邢芊芊瞧着邢忠那红得好似滴血的耳朵,若是不明白他是对沈凤莲有好感,她就真是傻子了。可沈凤莲虽好,但却是逃妾。一个不好,惹恼了甄家,邢忠也未必落得什么好下场。
“大哥,你是不是瞧上了沈大家了?沈大家确实长得很漂亮,性子也极好,可是她即便是离开了甄家,也只能算是逃妾。哪怕是在京里,甄家若是寻到了合适的理由,譬喻说偷人、墨了甄家财物等罪名的话,便是打杀了她,即便是官府也无权过问的。大哥,我可以捎带沈大家到京城去,可是这一路之上你还是不要与她接触了。不然,为了你好,我只能现在就让人送沈大家下船了。”
邢忠听罢,脸上神色变得有些难堪起来,好一会儿才沮丧地道:“大姐儿的话,我都想过。我如今什么都要倚靠妹妹你过活,如何还敢肖想沈大家?你放心,我不会与沈大家接触的。我不过是觉得沈大家和我一样遇人不淑,才会心生同情的。”
这话说得,估计邢忠自个都不相信的,邢芊芊更是不会相信的。不过她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又同邢忠稍说了会子话,这才去了沈凤莲处。
沈凤莲听闻邢芊芊带自己入京,自然是惊喜至极的,甚至还掉着泪珠子要给邢芊芊行大礼表示感谢。
邢芊芊没有职业歧视,她笑道:“沈大家若是无聊,可与我两个妹妹说说话儿,她们俩年幼天真不识人世险恶,若是沈大家能稍微点点我两个妹妹,便是于我最好的谢礼了。”
沈凤莲一愣,随即明白了邢芊芊的意思,当即就颔首应许了,还笑叹道:“大姑娘当真是长姐如母,二姑娘、三姑娘有您这位长姐,真真是让人羡慕呢。”
邢芊芊自是谦虚了几句,这才回了自个的舱房。五日后,船便入了京停靠在码头上,还未下船,便见码头之上的酒肆、脚店等铺子的门外都挂着白布,待下了船,邢芊芊问来招揽生意的脚店的婆子缘由,那婆子便大声道:“姑娘肯定是坐了不少时日的船,这才没听说太子没了的消息。哎,听说圣人老爷也病了呢,这都没有了两个太子,如今这三个太子也没了,大家伙都私底下猜测,是不是圣人老爷的福气太大了,压住了嫡子呢。”
邢芊芊有些吃惊,她没想到那些个图谋太子之位的人竟然等不及寻到太子的尸体就四处传开太子没的消息。她同情地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太子等人,暗叹了一口气,心知太子之事不再是她能插手得了的。只是让邢忠和车马行的人谈好了,请了太子一行离开,又有沈凤莲来告辞。至于林家哥儿林鸿,也有林家仆从等在码头边儿了。
林鸿先是不舍地与全哥儿道了别,又与邢家三姐妹行了礼,这才坐了车走了。剩下的便是邢家主仆二十余人了。因行李物件不少,邢忠便出面雇了四两驴车和不少脚夫担家私物件儿,一路行至位于南城偏西儿的双井胡同里头的宅子前,大门就打开了,竟是秋燕带着三个原是薛家的奴仆迎了出来。
“大姑娘,你可来啦!”秋燕高兴地跑到邢芊芊的跟前表功,“大姑娘,我和财叔一到了京里头就领着他们几个将屋舍都收拾了一遍,你快进来瞧瞧。”
邢芊芊满意地扫了一眼院落,果然收拾得整整齐齐的,便是墙角根儿的小花圃里头的月季等常见花木也修整过了。看来自己当初留下秋燕并没有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