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芊芊一觉醒来,眼前依旧不是雪白的天花板与造型美丽别致的吊灯,而是头顶灰扑扑的棉布幔帐;再看身下躺着的硬邦邦的床,老旧的木雕拔步床,她苦笑了一声,三天了,每天醒来都是这幅情景,看过无数网络小说的她,知道自己穿越了。
三日前,她将爸爸、小三后妈以及同父异母的弟弟赶出公司董事会后,一时快意开车出城兜风,不想竟然遇上了稀罕至极的狂风暴雨,被困在高速公路之上的她只得停下来等待暴雨停歇,谁知一阵轰隆隆的响声,竟然是高速上旁边的小山坡滑坡了,泥水夹杂着石块很快将她的车子掩埋起来,而求救电话才打出去她就失去了所有知觉。
不想醒来时竟然已经换了人间,就是身体也都换了,她成了金陵府辖下江宁县一户邢姓小官宦之家的长女,邢大姐,下面还有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而邢大姐之所以晕倒,是在和族人起了争执时被人推倒所致。
族人们敢闹上门来,自然是因为邢家老爹去年因为贪墨被罢官,回到乡里后就病倒了不久就过世了,邢家老娘早就于大前年过世了,家中唯一的男丁邢德全如今不过七岁的孩童,故而这个家里自然是邢大姐当家出头了。
不过最让邢芊芊受不了的还不是这原主爹娘早死,家业浅薄的现状,而是邢大姐之前为了护住邢家那已经没有多少的家当,花了差不多一百两的银子说动了金陵城里最好的媒婆,被原籍金陵的荣国公府的贾家大老爷聘为填房太太了。
若是还不知道自己这具身体的身份,红楼梦最是贪财吝啬的大太太邢氏,邢芊芊也可以去死一死了。自从邢大姐被荣国府给订下了,大部分的族人们就不敢怎么样,邢大姐若是个有成算的,就该息事宁人,抓住机会和族人和解,毕竟弟弟妹妹们还要族人来庇护的。可邢大姐是个不肯吃亏的性子,一见族人们怂了,她反倒时不时在言语上踩一踩族人,次数多了,反倒激怒了几个脾气爆烈的族人,邢大姐倒好,人挂了一了百了,她邢芊芊怎么办?只要一想想贾府里那乱七八糟的事儿,她就觉得头痛,但是真要退婚吧,也不现实。原主如今十九岁了,再守孝一年满就二十岁了,在古代那就是超级剩女了,就算是嫁在乡下人家,也只能去当填房后妈了。
是嫁去乡下给人当填房后妈,天天为了油盐酱醋茶烦恼,碰上极品婆婆继续斗智斗勇呢?还是嫁去贾府里做地位尴尬不受重视,但是吃穿不愁的大太太?傻子都知道选后者,邢芊芊笑了笑,她是个现实不过又自私不过的人,既然决定要继续同贾赦的婚约,这大半年的时间里,她也该好生做些准备了,总不至于真过得如原主邢夫人那样吧?
邢家如今的房子虽有些破落,却也是独门小院,正中是正房一间,左右各两间厢房,自从邢家老爹去世后,正房就空了出来,她和弟弟邢德全住在东厢内外两间里,邢二姐和邢三姐则是住在西厢。正房后来的三间倒座房,一间是厨房,另外两间则住着邢家的唯一的老仆全家。
邢芊芊取下床栏上的略显陈旧的素色布衣换上,就下了床出了屋,就看见一个十五六的粗壮丫头正在院子中的井边洗着衣服,不见其他的人影。
邢芊芊出声道:“秋燕,二姑娘、三姑娘呢?大爷怎么也不在家?”
那秋燕忙放下手里的活计答道:“二姑娘这些日子做的针线积下不少,说是送去绣房。三姑娘听说了也闹着要跟着去,大爷也跟着一道去了。”
“你姐姐呢?怎么不见她?”邢芊芊想起秋燕的姐姐春燕,那就是个见了好处就往上凑的人,定是跟着去了。
“姐姐说三姑娘、大爷都还小,二姑娘一个人照看不来,就跟着一道去了。”秋燕憨憨地答道。
邢家如今没落得很,家里的奴仆全卖了,只留下了秋燕一家老小。秋燕的爹爹吴大海如今是邢家的门房、采买;秋燕的娘吴大海家的是厨娘;秋燕的姐姐春燕则是在几个姑娘跟前跑腿的;她的弟弟吴大壮则是小厮、长随兼邢忠的书童。
原来的邢大姐喜欢嘴甜的春燕,看不上粗粗笨笨的秋燕,甚至还说若是春燕伺候得好,就带着她去荣国府。邢芊芊知道,那个春燕,应该就是红楼书中邢夫人身边的配房吴宝善家的了。
“这些衣服你都放下,等春燕回来了让她洗。我要出去走走,你跟着我来。”邢芊芊皱了下眉头吩咐道。
秋燕看了看盆里的衣服,为难地道:“可是衣服一向是我洗的,我姐姐不会洗衣服……”
邢芊芊有些无语,强行将秋燕拉起来横眉道:“你姐姐可是我们邢家的丫头?”秋燕点了点头,邢芊芊继续道:“既然她和你一样是我们家的丫头,那我让她洗衣服,她就该洗衣服,对不对?”
秋燕觉得有道理,又点了点头。
“那不就行了?好了,你随我出门看看去。”邢芊芊看了秋燕一眼道,秋燕无法,只得丢下衣服,苦着脸跟上去了。
大门边吴大海正抱着双臂低着头打着瞌睡,邢芊芊喊了半天他才睁开小眯眼,看见了邢芊芊才来了点精神气儿,忙道:“大姑娘这是要出去?怎么让秋燕这傻丫头跟着呢?不如我去喊秋燕她娘来?”
“不必了。”邢芊芊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暗想难怪邢大姐千方百计谋得了同贾赦的婚事,不然怕是这个吴大海都会对邢家姐弟动歪心思了。
邢芊芊暗叹邢家如今问题一大堆,心事重重地走出了邢家大门。邢家大门外头是一条窄窄的巷道,两边各有和邢家屋舍差不多的七八户人家,邢家则在东面的倒数第三家。西边两户人家院门开着,两个妇人正在叽里呱啦地说得兴奋,瞧见了邢芊芊的身影,两个妇人顿时止住了话头看了过来。
一个妇人想到邢家去世的太太方氏从前的友善,虽然知道邢大姐的性子不好,却还是开口劝道:“邢大姐这是大好了?要我说大姐就不该太较真了,你以后可是将军夫人呢,何必和族人们闹得太过?若是当真坏了名声引得荣国府不喜就糟糕了。大姐这不是还没有嫁进国公府去不是?大姐若是真想出口恶气,等嫁进国公府了不迟嘛。”
另外一个妇人却是扯了下先前开口的夫人的衣袖下,低声道:“你何必多管闲事?你一片好心只怕人家还以为你是存了什么坏心呢。”
两个妇人的话邢芊芊都听得分明,她凭着邢大姐对邻里的影像,只得好意相劝的妇人被人唤作黄大嫂,男人在江宁县的衙门里做白吏,在刑老娘在世的时候,走动得较勤,后来才淡了的。想来她今日开口,也是记起了从前和邢老娘的交情了。
邢芊芊可不是不知好歹的邢大姐,她红了眼眶,忙对方大嫂福了福道谢道:“多谢黄家婶婶的良言好意。”
黄大嫂和另外一个妇人都惊住了,要知道自从邢家老爹丢官住进了这双灯巷里,邢大姐可是从来就没正眼瞧过什么人的,今日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两人看着邢芊芊的身影娉娉婷婷地走远,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邢大家这是改了性子还是中邪了?”
不管邢家大姐是真转了性子还是中邪了,黄大嫂和妇人是记在了心里,七八日后,她们才彻底相信了邢大姐是真的转性了,这才将事情从嘴里漏了出去,很快邢家族人也都听说了,只是这些族人却无人相信传言,只以为是邢大姐使的手段而已。
邢芊芊可管不了这些,她如今心心念念的事情就是摸清邢家小院所在的县城的情况,想办法在嫁去贾家之前赚上一大笔银子来。只要有了银子,才能再谈其他的想法。
只是哪怕江宁县隶属于应天府治下,算是江南繁华之所,可是要想在短时间里赚到一大笔银子,也不是易事。邢芊芊看着街上一家家的胭脂水粉铺子、金银器楼、成衣店、饭馆……她挑了几家生意不错的打听了一番,这才发觉十家铺子里有四家和甄家有关系,另外有四家是薛家的生意,剩下的则是甄家的姻亲钱家的生意。
“想不到这个时候的薛家,竟能和甄家一较长短。”邢芊芊想起红楼之中家财尽去人也没了的薛家,难得生出了几分唏嘘之意来。
“看来自己想做赚上一大笔钱,不攀上甄家就得靠上薛家了呢。”邢芊芊寻思了片刻,在甄家和薛家之中,自然而然选择了后者。毕竟这个时候薛家的当家人,不是薛宝钗的祖父就是她的父亲,合作生意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邢芊芊眼见天色不早了,就想从茶馆里出去,眼见端着点心盘子吃个不停的秋燕,这饿了许多年的样子难怪从前的邢大姐看不上呢。她皱了皱眉头道:“没有人和你抢,吃不了就让小二包起来带回去吃就是了。”
秋燕用力将嘴巴里的点心吞咽下去,摇头认真地道:“怎么没人和我抢呢?拿回家去,我娘一定要我留给弟弟或者姐姐吃的。我,我也不是不想留给姐姐和弟弟,只是,只是他们俩一直都能吃到点心,我已经好久没吃过了……”
看着红了眼眶的秋燕,邢芊芊有些无力,得,敢情这粗壮的秋燕就是吴大海夫妻俩忽视的那个孩子呢。她也不欲多说,才起身就准备离开,就听见隔壁传来了一阵的争吵,那声音还挺熟悉的,正是原主的妹妹邢二姐、邢三姐的声音,以及邢德全的哭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