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鲜血不断喷涌而出的断臂之处,剧痛清晰,鸠浅皱了下眉头,快速轻点几下肩膀,止血,然后将视线转到了秦微凉所用的绿色秀剑上!
第一次仔细端详秦微凉的佩剑,鸠浅察觉到了一丝诡异。
剑身如同翡翠一般通绿,剑面上碎裂一片,从剑尖到剑柄,裂痕密布,看起来好似随时都会崩碎。
那种巨大的吸力便是从裂缝中传来的,鸠浅想来这把剑定不是一件死物。
不是死的,那便是活的。
以吸力作为攻击手段的鸠浅还见过一种生物,石虫,小石头。
这把剑给予鸠浅的威胁,十个小石头都无法比拟。
鸠浅之所以果断的斩断自己的手臂,只因为那一刹那的直觉让鸠浅太过于心悸。
仿佛只要他再晚一步,他就会被这把剑吸成人干,然后一命呜呼。
现在看来,事实好像也确实如此。
他的那条手臂在极短的时间内便被那把剑吸成了一具干干净净的白骨掉落在了地上,骨头上的血肉化为一道血光从剑身的缝隙中闪过,沉了下去。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点石火光之间鸠浅便自断了一条手臂,以至于到了现在,秦微凉和裴三千两女才反应过来,心头猛地一惊。
“鸠浅(公子),你没事吧?”两女异口同声,慌张地跑了过来,发出一道为时已晚的关切声。
鸠浅一个空间遁法就出现在了屋外,一手轻招将地上的白骨拿了回来。
现在的鸠浅,有些不想和两个女人隔得太近。
疼痛是致使人清醒最好的解药,鸠浅断臂之后出奇的平静。
拿出手骨的鸠浅将手骨默默地接在了断口处,然后解开止血的穴道。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包裹住那一根森森白骨,将白骨重新接上。
有血便能有肉,血液中蕴含的磅礴能量在鸠浅丹田内的生命之源的催动下使得白骨手臂再一次焕发生机。
不一会儿的时间,血肉重生,筋骨相连,神经经脉全数接上断口,一只新手聚合完毕。
鸠浅手断得快,重新恢复也快,以至于两女恍然间发现鸠浅安然无恙时觉得好像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然而,事情不是这个样子说的。
手断了就是手断了。
鸠浅第一次觉得他受到了这两个女人的伤害,原本对秦微凉深爱的那种感觉猛地动摇了一刹。
难不成因为喜欢,他就应该承受这种恐怖得要命的痛苦吗?
至于裴三千,鸠浅觉得她挺蠢的。
她拿命为他出气,虽然他确实有一点点小感动,但是裴三千对他这样的恩情他还是不想接受。
鸠浅很清楚,刚才如果他不出手,以裴三千的反应速度肯定躲不开秦微凉的这一剑。
到时候,绿剑入腹的刹那间,她就会被这把剑吸成人干,然后痛苦的死去。
两女见状想要再次赶过来。
鸠浅站在屋外,对着两女伸出了那一只新手。
“站住,都别过来!”
两女激动的心情一下子被喝止,身躯停在了原地。
有些事情鸠浅得好好捋一捋,现在实在是不想和这两个女人在这里寒暄问候。
鸠浅握了握新手,觉得有些不太适应。
他是妖体,本体可能已经无限接近于凤凰,甚至说就是凤凰,乃是神兽之身。
神兽之身被斩掉一部分可不是如同人族的人类一样随便就能长回去的。
鸠浅原本的身体伴随着他一次次地破境,经历一次又一次雷劫的洗礼,早已经是变得强大无比。
此时重新长出来的这只手臂,虽然骨头还是那个骨头,感觉却好像不是原来那只手了。
一种强烈的违和感萦绕在鸠浅的胳膊上,感到非常难受。
鸠浅用力地对着空气出了一拳,手臂上的肌肉一下子便因为承受不住鸠浅灌输的力量而撕裂,整条手臂刹那间便一片鲜血淋漓。
随后生命之源自动从鸠浅丹田中流向手臂,对伤口进行滋养修复。
两息过后他手臂上的肌肉重生,恢复原状。
鸠浅再出拳,肌肉再次撕裂崩断,然后再次恢复。
再出拳,再次恢复。
如此反复出拳重新长肉十余次之后,新手在力量层面终于恢复以前的五成标准了。
鸠浅心中提不起一丝喜悦,感觉那把剑把他手骨中的骨髓都吸干了。
整条手臂看起来是白白净净的,却像老了几百岁一样,有一种明显的从骨子里传来的无力感。
“说句实话,今天如果不是你们两个,换做其他人敢让我受断臂之痛,我绝对是一剑杀了。”
鸠浅看了眼秦微凉,然后又看了眼裴三千,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句话时没有掩藏眼中喷薄欲出的杀气。
两女极其自责,嘴唇努动了两下,最后闭上了嘴巴,咽下了喉头想要说出的话语。
鸠浅深吸一口气,对着两女说道:“我是一个不信有来生的人,刚才你秦微凉的那一剑差一点就要了我的小命。我很反感任何用软刀割我皮肉的恶心事情,现在我很生气。你还有裴三千,我真是想狠狠地揍你们一顿...今天就这样吧。”
说完,鸠浅极其不快地转过了身。
“鸠浅......”
“公子......”
两女想要挽留,鸠浅却咻的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们茫然怔在原地,半晌之后互相怒视了一眼,不欢而散。
......
鸠浅离开封家驻地之后,马不停蹄地赶往了齐一门。
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在这种时候会想到去齐一门,只是走着走着,他就十分想念他的二哥了。
莫约半个时辰后,苍生院里。
鸠浅的到来犹如一场夏天的雨,招呼也不打一个便突如其来。
齐一和诸位先生正在商讨疏散生财城居民的有关事宜,看到了突然出现的鸠浅后吓得捂住了心口。
他带着一身血味与杀气出现在了屋子里,随便找一张椅子坐着,也不说话,就那样面无表情地闷闷不乐。
齐一看出了鸠浅心情不佳,静静地遣散了前来商讨正事的一干先生。
一会儿后,苍生院中只剩下齐一和鸠浅兄弟俩。
齐一上下打量了鸠浅一番,发现了问题所在。
鸠浅身上的花炮白衣此时已经断了一只袖子,一只白净的手臂裸露在外面。
手臂的肤色与鸠浅身上其他部位的颜色有些许不同,那种感觉就是没有见过阳光的新肉。
齐一心中微微一沉,心说应该是鸠浅这只手是刚刚断过。
齐一没有说话,叹了口气,自顾自温了壶酒,给鸠浅倒了一杯,端到了鸠浅的眼前。
鸠浅看了眼酒杯,看了眼齐一,慢慢的接过,一饮而尽。
是火酒。
齐一门现在也喝这种烧喉的烈酒了吗?
鸠浅心头有些异样。
刚放下杯子,然后齐一又给他添满。
鸠浅希望齐一说点什么,但是齐一就是什么也没说。
最后,鸠浅喝了好几杯之后,忍不住说道:“二哥,你为什么不安慰我?”
以前鸠浅不开心的时候,齐一总会笑着安慰他的。
今天,齐一只为他倒酒,却没有说一句话。
齐一苦涩一笑,说道:“有些事情,还是需要小浅自己想通,然后放手的。我虽不知道是谁斩断你的手臂,但是我能猜到,你一定没有报仇。既然没有报仇,那就是因为身边人才受的伤。既然是小浅的身边人,这样说来我便隔得远了。”
其实,齐一已经猜到了前后。
鸠浅这一段时间都是和谁在一起,那便有极大的可能是因为谁。
鸠浅是一个杀伐极其果断的人,对于陌生人,他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一旦起了冲突,他会不耍嘴皮直接比拳头。
换个不亲近的人伤了鸠浅,鸠浅打得过当时就会一剑杀回去,不会这样闷着情绪一声不吭。
打不过,鸠浅就会依据情形找帮手。
有长歌当欢的几位一流刺客在,鸠浅基本不会来齐一门找他帮忙。
就算真的找上了他齐一,鸠浅估计进门第一句就是‘二哥我挨打了’,更不会闷着情绪。
闷着不是因为鸠浅自己解决不了问题,而是因为有东西亘在了心上,使得他左右为难。
今天既然来了,那肯定就是想过来静一静。
齐一门君子栖息之地,君子察言观色是最基本的要求,温酒的时候齐一已经将事情思索了一遍了。
鸠浅撇了撇嘴,觉得二哥很聪明,估计一眼就猜出了他的手是因为谁砍断的。
“二哥,你说这样的事以后还会发生吗?”鸠浅问道。
齐一苦涩一笑,说道:“嗯,还会发生。”
还会发生?鸠浅嘴角抽了一下。
“二哥,老师找到了吗?”鸠浅于心里叹了口气,换了个话题。
“还没有。”齐一痛苦地摇了摇头,心里十分担心老师的安危。
鸠浅想到了西秦大计,犹豫片刻说道:“其实,二哥可以直接去生财城找找看。老师也是术士,他应该知道此时哪里最需要他。”
齐一低了低头,说道:“嗯,齐一门中大部分人都派去生财城了。”
鸠浅点点头,大概猜到了自己是多此一举。
二哥这么聪明,西秦想干什么,自己都猜到了,他估计也早就猜到了。
鸠浅抢过齐一手中的酒壶,给自己和齐一倒上了一杯酒,脸上开始有了笑意。
“二哥,你们打算怎么办?西秦对生财城势在必得,你们有信心抵御他们的大军吗?”鸠浅将这些齐一门中的机密信息当做平常事一样讲了出来。
齐一尴尬地笑了笑,想了想还是没有瞒鸠浅:“很麻烦,距离纸条上的百日,大概只有半个月了。我齐一门举一门之力也才从生财城中迁出了二十万人。”
鸠浅自饮一杯,快速从储物袋中拿出几把蔬菜和几个盘子,以真九境仙人的速度切菜,打火,炒了几个小菜。
大约三五息之后,齐一身前便出现了几盘子热腾腾的下酒菜。
鸠浅拿出两幅筷子,塞了一双在齐一手里,自己先夹了一筷子,点了点头。
嗯,味道还凑合。
鸠浅一边吃一边说道:“其实我有一个主意给你们齐一门,不知二哥意下如何。”
“小浅请说,你我之前不必藏话。”齐一夹了一筷子,眉头愉悦的一扬。
“直接用暴力,将他们赶出来。跟那些弱者好说,他们根本不会信你们的。”鸠浅直言不讳。
齐一闻言哑然失笑,觉得鸠浅还是一如既往的干脆利落,跳脱可爱。
齐一叹了口气,说道:“小浅啊,齐一门现在的问题不在于让他们出来。”
“那在哪里?他们愿意听你们的话出来就不好了。”鸠浅有些疑惑,心说只要愿意出来不就把命保住啦!
齐一有些无奈,知道鸠浅是只想了前面的一部分事情,解释道:“小浅啊,北墙南撤了很多人你知道吧?”
“知道。也没多少,加上凡人估计也就一两亿左右吧。”鸠浅漫不经心地说道,集中精力对付美食。
齐一笑了笑,说道:“放在平时肯定没有多少。但是,这个时候,你可知皇宫以北再无一家人敢安然生出炊烟?可不只是北墙的人南下,所有知道北墙可能守不住的人全部都南下了。因为北边的人南下,南齐的每一个地方都塞得满满的。生财城的人慢了一步,撤出来都不知道往哪里安置才好。南齐现在到处都是人满为患,有些地方的凡人已经开始因为买不到粮食挨饿了。”
鸠浅闻言有些震惊,说道:“北墙还没破墨海就已经这么严重了吗?”
齐一惨然一笑,重重地点了点头:“其实,最严重的时候还没来。不是现在。等北墙破了,你出门飞低一点,往人间一看就知道什么是地狱了。”
有些事情,明知道会来,齐一也只能一刻不歇地想办法。
其实,今天鸠浅到来之前,齐一已经很久没有停下过殚精竭虑啦。
所以,鸠浅的到来算是让齐一得以在忙碌中偷一会儿闲,喘上一口气。
鸠浅听到齐一说的话,才深刻地意识到齐一门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同一时刻,西秦在想着怎么屠城,东楚在想着怎么自救,北洛在想着怎么抵御妖族,只有南齐的齐一门心系着天下的孤弱百姓。
于是,鸠浅憋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告诉二哥一点事情:“二哥!”
“我知道。”齐一笑了笑,对着鸠浅摇了摇手。
“你真的知道我要说什么吗?”鸠浅觉得齐一猜的不对。
“长歌当欢在你手上对吧,就是这个,我知道。”齐一心说这个事情在齐一门不是秘密,前不久有人送了消息回来了。
“既然你知道,那你...我可以帮你多救一些人,虽然可能救不了多少,但是聊胜于无。”鸠浅说道。
“你打算救多少人?”齐一问道。
鸠浅伸出两根筷子,说道:“先看看能不能救到二十万,如果还有余力就多救一点。”
齐一闻言欣慰伸出摸了摸鸠浅的头,就像是十多年在长生林中那样。
“你有这份儿心就好了,二哥替苍生谢谢你。只是,长歌当欢现在拿出来没太大的作用。”齐一说道。
“为什么?”鸠浅心说早拿出来不是救得人更多吗?
“现在太早了。这一场兽患,乐观估计,来到南齐还需要两年。但是,会持续多久就不知道了。”齐一解释了一句。
“这跟我愿意帮你收点人有什么关系?”鸠浅觉得自己的脑袋瓜转不动了,跟不上二哥的思路。
“小浅,一旦兽海真的成形,人族要是想在这种困境中活下去,一定需要一艘能够乘风破浪的大舟,那个时候才是长歌当欢起作用的时候,现在还太早。你尽量还是藏着吧。”齐一摇了摇手。
“二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不会留着救人的东西存着不用的。”鸠浅觉得齐一的变化有些大了,大到了他都能很轻易的感觉到。
齐一低了低眉,语重心长地说道:“以前的我想得还不够全面,说白了就是太年轻,只看到了眼前的利害关系。有时候,痛苦会使人更加珍惜生命,好东西放到最后再拿出来才能救数量最多的的人。小浅,齐一门现在没得选了,只能尽量为人族留下更多传承的薪火。”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鸠浅面无表情地翻了个白眼,喝了口火酒,觉得二哥在念经,什么狗屁薪火。
“这些是在老师书房里找到的,兽乱十年发生的事情,你看看吧。”齐一从一边的桌子上拿出了一本册子,交给了鸠浅。
鸠浅接过一看,快速翻页,眼睛逐渐睁大,觉得难以置信。
这个册子上详细地记述了兽潮南下之后齐一门这片土地上会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就像是撰写人亲身经历过一遍。
鸠浅的反应和许多看到这个册子的先生雷同,齐一并不惊讶,说道:“这些事情,如果老师不说,我们真的完全不会想到。但是事已至此,老师的话我们却不能不信了。齐一门最近忙的就是建造齐一门,希望能在紧要关头发挥出齐一门该有的作用,成为人族众生的最后一处避难所。”
鸠浅咽了口口水,轻轻地将册子还给齐一,内心难以平静。
他颤抖着声音问道:“二哥,术士是不是都能看到未来发生的事情啊?”
齐一摇了摇头,说道:“这个我也不清楚。我从老师留下的话里只看到了希望。这不对。这个册子给我感觉就像是老师临终前特意给后人留下的打气和鼓舞的话,应该不完全是未来的样子,确切的说这恐怕只是一份面对末世来临的计划书。”
齐一的话语里有一种末世将至的悲凉,鸠浅感到有些说不上来的凄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