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书已经发了出去,人人都从太宰宫得到了口风。
这个变故,有的人叹为观止,有的人则是早有预料,楚夫人坐在自己的酉阳宫中手指轻轻的拍打着面前低矮的桌面上,脸上浮现的则是微微的笑意,她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忽然就翻身从自己的椅塌上下来,对着身边的悉人说道,“和我去一趟东宫!”
“是,娘娘!”悉人回话道,低着头迈步跟随着楚夫人朝着东宫的方向走了去,“听闻近几日东宫里门庭紧闭,不让任何人出入。”
“躲得了一时,难不成还躲得了一世?总得要出来面对的!”楚夫人说道,冷哼了一声。当日她开条件请姬宫湦求她,可是他没有答应,此时此刻褒姒真的被推上了大铡刀的面前,她不知道这位不可一世的君主还能不能如此淡然处之了?不管能还是不能,其实对楚夫人熊宁来说,都不能算是一个太好的消息,要么她的盘算落空,要么也无非是证实了姬宫湦对褒姒的爱情有多深罢了。
东宫果然大门紧闭,也没有人有那个胆量上去敲门,都是在一旁围观着,尽量的躲在角落里,不想叫人发现自己的行踪,谁都指望着这个时候能有个出头的人替他们探探情况,其实很多人对褒洪德的这通军令状是不是真的会拉褒姒下水抱有观望的态度,不管怎么说,姬宫湦的过分宠爱,还是叫人不相信他真的能对她下得去这个狠手。
而对于更多的人来说,这不过就是个热闹罢了,是与不是对自己的影响都不算太大。
楚夫人大步走上前去,拿起东宫门前的铜环使劲儿的敲了敲,发出“当当”的撞击声,门内久久无人回应,过了许久才探头探脑的探出了一个人头来,赢开看着楚夫人,心下一惊,最担心谁会来,谁果然就来了,楚夫人的样子倒是眉开眼笑、玲珑剔透的,但是总叫赢开觉得不祥,心中惶惶不安的,“楚夫人!”他低着头说道,然后迈步踩在了门外的地上,扭着身子出来,又关上了东宫的门,这才好生给楚夫人拜谒了。
“东宫发生了何事?”楚夫人问道。
“娘娘悲伤过度,晕了过去,大王说娘娘要静养,这些天任何人等不能进来打扰到娘娘,违者……”赢开说着咽了一口唾沫,说的似模似样的,“大王说了,违令的人都得关入地牢中去!”
“你少吓唬我!”楚夫人瞪着赢开说道。
“在下不敢,”赢开惶惶不安的应声道,“只是大王的性子,楚夫人也知道……”
“我要进去见见大王!”楚夫人说道。
赢开立刻伸开了胳膊看着楚夫人,“楚夫人,我这个做质子的也不好忤逆大王的话,大王说了,违令者与放违令者进来的人同罪并处,还请楚夫人怜悯在下,过些日子娘娘身子好转了,再来探望吧?”
“会有这一日?”楚夫人问道,“怕就怕娘娘这一病不起然后阖然长逝了吧?”她倒是没有想到姬宫湦已经带着褒姒出宫了,只是想着姬宫湦很可能叫褒姒假死,然后佯装下了葬,再另行修建行宫,金屋藏娇。此事楚夫人能做的出来,自然也以为别人会如此依法炮制,“我正好精通医术,不妨叫我看看!”
“只怕是不妥吧?”赢开问道。
“有何不妥?”楚夫人说罢就要将面前的赢开拨开来,赢开立刻又挡了过去,“楚夫人,您也知道我能走到今日实属不易,大王若要撤掉我的秦候身份何其容易,楚夫人若是要硬闯,在下只好得罪了!”他说罢摆开了阵势准备和楚夫人动手,虽然说赢开是个男人,到底只有十岁而已,而熊宁看着年轻却也二十多岁了,和一个孩子动手,便是赢了说出去也叫人笑话,更何况还可能赢不了。
楚夫人拿捏不准姬宫湦在不在宫里,瞪着赢开猛喘着粗气,胸膛也因此而上下起伏,甩了甩袖子,“罢了!我就改日再来。”说完就转身离开了,赢开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转身就转回到了东宫中去,“楚夫人走了。”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觉得刚才这个对峙还真是凶险异常,熊宁若是真的和赢开动了手,冲了进来,只怕是姬宫湦带着褒姒出逃的事情就此败落了!
熊宁怒火中烧的转过身走了几步,忽然顿住了自己的身体,调转了一个方向。悉人便在身边问道,“娘娘,咱们不回酉阳宫吗?”
“去太医院!”熊宁说道。
“去太医院?”悉人不解的问道,熊宁点了点头,“我就要看看这个褒后到底是得了什么病!”她咬牙切齿的说道,自己居然被一个十岁的孩子给挡了出来,此事只怕说出去也会叫人笑话的,熊宁自然是不能咽下这口气,无论如何也要将整件事情原原本本的弄清楚。
赢开走回了屋子,对秀秀说道,“楚夫人已经走了,可是挡的了一次,不能这么一直挡下去!怕就怕迟早有一日,东窗事发,事情暴露了!”
“我去找大王!”掘突说道。
“不行!”秀秀看了一眼已经从昏迷中转醒的掘突,斩钉截铁的说道,“你身上的伤势未愈,若是有人盯住了你,你这去找反倒是害了娘娘与大王了。”
“那怎么办?”掘突问道,有些慌张了,他来的时候只想着晋北的那支军队了,是真的不知道这个军令状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若是知道了……便是知道了,他也只能这么选,褒姒一条命和晋北千千万万的将士、还有那里的城池,只怕是也无法比较的,“还有什么办法能救娘娘的?”
秀秀绝望的摇了摇头,赢开也绝望的摇了摇头,他们都是一筹莫展,此事一直在瞒着念儿商议。此事何止是他们一筹莫展,就连姬宫湦也同样是想不到一点点法子来改变眼下这个局面,他正在和褒姒对弈,坐在那件木屋里,他手执黑色的棋子,褒姒手执白色的棋子,盘腿坐在了地上,两人都盯着这错综复杂的局面。
姬宫湦举着棋子久久的落不下去手,褒姒便为姬宫湦续上了茶水,茶水的声响惊动了沉思中的他,他恍惚的将手中的棋子落下去,自己却把自己给憋死了一大片,只能叹了口气,兀自的摇摇头,“就没有一点办法了?”
“那可是军令状,大王日后若要号令三军,眼下就必须严惩不贷!”褒姒说道。
姬宫湦咬了咬自己的下唇,不单单是军令的问题,最麻烦的还有楚国和郑国的咄咄逼人,他摇了摇头,闭上了眼,一只手撑开捏着自己两边的太阳穴,“一定还有什么办法!”
“大王,”褒姒握住了姬宫湦的手,“我体弱多病,便是活着,未来的日子也不会太长的。此刻以我的性命立下你的军威,开了军令状的先河,便可以依样画葫芦的裁决楚侯熊仪!如此想想,我也不算是白死。”
“他岂可和你相提并论!”姬宫湦呵斥道,将手中的棋子扔在了棋盒中,发出了一声脆响,吓了褒姒一跳,她抿着唇看了看姬宫湦,又沉默了下去,姬宫湦忽然有些慌乱,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惹恼了褒姒,“我只是有点心急,不是针对你发的脾气。”
“大王的心,我又怎会不知呢?”褒姒看着姬宫湦苦涩的笑笑,“只是大王,朝中还有那么多的事务要去处理,在这里消磨也想不出办法的,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就接受吧!若是能顺藤摸瓜的找出褒洪德失利的其他原因,你也可以惩治其他人了!”
“你走,”姬宫湦看着褒姒说道,“你逃走,我就说你死了?”
“你忘了还有楚夫人,她连死人都能救活,就不怕她说要看看?”褒姒苦涩的笑了笑,对楚夫人熊宁这个人,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摆出怎么样的一种情绪来,这个女人多次为姬宫湦出生入死,不惜一切代价的帮助他,可是最后自己落得下场却如此凄惨,褒姒难免是同情楚夫人的,她便是活着,其实倒不如当初死了。可是当初她若是死了,姬宫湦也就活不下去了,想到这里,褒姒就拉住了姬宫湦的手说道,“大王,您是天佑之人,楚夫人的不死便是为了救你一命,如今一命偿一命,我是替你还这个恩情的,从此以后,你就不欠楚夫人什么了!”
“我欠的债,不要你来换!”姬宫湦皱着眉头摇着头。
“反过来想想呢?”褒姒问道,“若是当日大王没能回来,而留褒姒一个人在宫中独自思念,我该多痛苦、多悲伤?天可怜见,知道我心中脆弱,承受不住如此的思念,便叫大王来承受,若是我们之中一定要死一个,大王若怜惜褒姒,也该放我去的!”
姬宫湦一把将褒姒揽在自己的怀里,紧紧的抱着她,他已经无计可施了。
而此刻的楚夫人则到了太医院,张口便问道,“前一天去过东宫的医官是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