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致远朝书房走，“他们什么也不知道。”
赵扩与之随行，“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既然你认为慕景彦说的是真正发生过的事，那么说谎的就是他们，总能问出他们是被什么人胁迫，既然见不到那人的真容，也应该能透露一些蛛丝马迹，对我们来说都是有价值的。”
韩致远推门进了书房，“既然他们都侥幸还活着，何必再逼问他们？”
这也一定是慕清颜看到那个男孩平安无事之后的想法，即使明知他们说谎，也抵不过看到他们都还侥幸活着带给她的释然。所以在那一刻，她什么也不想追问了，那是出自对他们的保护。
“你担心他们因泄密而死？”赵扩迈进门槛，走到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他们的安危与整个临安城数十万百姓相比，自有轻重。”
“赌上人命，这是下下策。”韩致远拿起那张晾在桌案上的“王坤”画像。
“比如从这里到西湖的路有多条，没必要非得与人抢道。没有把握保证道路通顺，转走其他路径又何妨？”
“时间紧迫……”赵扩轻轻的吐出一口气，抵靠在椅背上。
“就因为紧，才不能乱。”韩致远将画像折起来，“我们的人力物力不能够分散开耗在几个平民身上，顾此失彼，便不要将他们的性命卷进案中。”
赵扩冷哼，“我大宋的人力物力岂能是几个跳梁小丑能够撼动？”
“殿下真以为只是几个跳梁小丑在作祟？”韩致远笑笑。
赵扩搭在桌案上的手紧握成拳，深吸了口气，“所以我才不想放过任何线索。如果能解临安之危，多牺牲几条性命也罢，大宋不会亏待他们的后嗣。”
“我已经将慕景彦推出去，用她的命换这几个小角色，够了。”韩致远看看自己受伤的手，“如果她不幸发生意外，至少在这件事上无憾。”
“你指的是谁无憾？”赵扩问。
“她救我一命，我却反手将她推进‘火’中。为解临安之危，我已经做了小人。你也不必在这件事上与我计较了吧？”
“你们是刘备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甘愿受命，又何谈什么小人？”赵扩站起身，走到韩致远跟前，拍拍他的肩头，“别的我不会多说，注意安全，这次艮山的事可是又让我与丽娘受惊不小，尤其是丽娘，又得连做几天的噩梦了。”
慕清颜赶往菜市桥。
临安城的大致分布是“东菜、西水、南柴、北米”。东青门外菜市河一带是临安蔬菜种植地，大小菜摊都聚集在这里。
韩致远派慕清颜去接头的地方就在菜市桥北边的那棵歪脖子大柳树下。
大柳树下的摊位是个四十来岁的皮肤黝黑的汉子经营，看起来是个朴实的老农，灰布褂，头带一顶草帽，肩头上搭着条白手巾，手拿着个半旧的蒲扇，盘腿席地坐在菜摊旁边，慢腾腾的扇着。这样子跟慕清颜在那天黑夜凤凰山上见到的那两个一看就像极了山匪的人截然不同。
“来来，小哥，来瞧瞧，这可是今日刚采摘的新鲜的青菜，刚吃饱了清明的雨长出的嫩芽儿，下锅可是美味的很。”汉子见慕清颜停在自己的菜摊前，热情的招呼，手拿蒲扇在自己的菜上指点。
“这是产自附近的菜地，还是凤凰山上的菜地？”慕清颜蹲下身，拿起一棵嫩绿的青菜端详。
汉子将头上的草帽朝下压了压，“凤凰山上有种菜的吗？那边儿可是紧挨着皇城，哪儿是我们这些小民小户能占的地方。”
“是占不上，还是不如菜市河这边方便啊？”慕清颜笑问。
“呵呵，当然还是这边方便。”汉子笑笑，从旁边菜筐子里抓出一把菜，“瞧，这些菜多水灵，你要的多，便宜卖给你，十个铜板把这一筐子都拿去。我也好提早收摊。”
“这是我主家点的菜单，你这儿都有？”慕清颜从袖中取出纸条递过去。
汉子接过纸条，“呦，你主子口味这么叼？都有是都有，就是还没长够，都在地里，这些菜都还没熟，菜市上都还没见卖，你要非得要，我带你下地去拣差不多的给你采几棵。我家的地正好离这儿也不远。”
“行。”慕清颜站起身。
“你跟我来。”汉子将纸条不动声色的收起来，把地上的菜收进框子里挑起，走在前面带路。
过了菜市桥往东，又拐了几个弯儿，来到一片菜地。菜地边儿搭着个常见的简易木棚，供农夫休息用。
汉子先让慕清颜在木棚外等着，把菜筐子放到一边，自己先进了棚里。
不一会儿，汉子出来，把慕清颜叫进去。
“诶，这人我见过，确实是韩哥身边的！”木棚里开口说话的正是在凤凰山碰到的二人之一，他也一眼就认出慕清颜。
“我去地里转转。”汉子把慕清颜引到，便离开了。
“韩公子让我来问你们这两天打探的情况。”慕清颜道。
“跟我来。”这人走到木棚的东角，弯身挪动了一下那块当凳子使的石头，地上打开了一个口。
那人带头下了洞口，慕清颜随后跟上。
等慕清颜下去之后，那人又将洞口关闭，把洞口下方的墙壁上插着的备用火把拔下来，“我估摸着韩哥也该来收消息了，倒是没想到这回换了你这个生人。”
“这位大哥怎么称呼？”慕清颜跟着此人在地下暗道中行走，竖耳倾听，暗道的深处传来阵阵嘈杂的吆喝声。
“我叫鼠六，老鼠的鼠。”
那么，她还真是进了鼠窝。
慕清颜左右看看，她也没想到在这片看起来平平常常的菜地下方会挖了这么大的一个暗洞，顺口问道，“六哥，之前都是谁来过这里？”
“你是指韩哥跟前的那小子吧？也就是那个五大三粗的死脑筋的家伙。”鼠六道，“那个家伙可不像你这么好说话，仗着自己武艺不错，一见了我们就横鼻子瞪眼，真当我们是群老鼠，恨不得上来砍上几刀，幸好我们有韩哥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