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景彦,跟我走。”监官见韩侂胄交给自己一个慕景彦,虽然心里很没底,也只能先照着办。
慕景彦跟随在监官身后走。监官在路上告诉慕景彦,都亭驿准备接待不日将抵达临安的安南国来使,合门司送来的物品都是为接待安南国来使所准备的,而他身为都亭驿监官,则负责安排分配这些物品的用处。而具体事情怎样,监官没有说。
又是安南国。
听到都亭驿监官的话,慕清颜心里不由得嘀咕。韩致远的叔公竟然要她一个时辰就给出交代,如果真的跟近日临安城中发生的案子有关,别说是一个时辰,就算一天也未必能有结果。
当然,如果真如此,或许也是一条线索。
想到此,慕清颜的精神更加提起几分。
穿过都亭驿正厅来到中厅旁侧的阁楼,这座二层阁楼就是使臣到来后的住处。
监官把慕清颜带上二楼,打开一间屋子进去。
首先映入慕清颜眼帘的是一片红色。地上摆放的不少瓷器,有碗盘觚樽洗等平日生活里用的,也有花瓶、香炉、罐等各色陈列摆饰用的,各式各样,都是一色的红,而顺着这些东西摆放的位置,不论是桌子上还是地面上也有一圈红晕,就像是从它们的身上滑落下去的,在其他空处,也有红色点点,如一朵朵绽开的梅,也如……一片片殷红的血!
“你已经看到了。事情就是这样。”监官站在屋门口,并没有继续往里走,“这些都是合门司经杂买务采购回来的,送来的时候只是浮了层土,我准备分配到都亭驿各处,那个青瓷釉花瓶是要摆放在安南国公主房内的,还有那些……”
监官指了指那些东西,“今早,我让人先都擦洗一遍,结果所有过水的东西都成了这样,后来我又让人把盘樽也拿来,结果同样如此,这都是变了样的,还有没动过的暂时封在另一间房内。”
一件件青瓷釉器皿全部在“滴血”,传扬开去的意义非同小可。这位监官说话的声音里明显带着颤动。
慕清颜这才明白,难怪韩大人会那般焦急。虽然东西是杂买务负责买回来的,可合门司也参与其中,负责配备的物品出了这么大的问题,而且还如此诡异,他也难逃其咎,而他在见到她之后则毫不犹豫的想到先用她来顶刀。
她慕清颜已经得罪了临安百姓,再被推到最前,承担这种莫名其妙的事也算是有前科的。
虽然朝廷禁止谈论临安谣言,可是随着案情一件件发生,迟迟未解,这些朝廷官员的心里其实跟百姓无二,他们不过也是普通的人,在嗅到危险的时候一样会想到不该想的事。
想到此,慕清颜大步走向那些瓷器,“大人,这不是血,只不过是被人做手脚染了色。”
监官随后低了声音,“知道什么叫寓意吗?寓意,懂吗?”
就算这不是血,可这些本用来接待安南使者的东西莫名其妙的成了这个样子,又偏偏是红色,其深意可想而知。
慕清颜点点头,这就是人心自乱,见了此情此景之人定然多会深想。
“南安国使臣很快就要到了,必须查出真相,弄清原为,否则……这件事的严重性你应该知道。”监官十分急切,手指着那些瓷器,像是木棍似得用力戳着。
“我知道,我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慕清颜道,尽量压着自己的声音显得沉静一些,“大人保证负责擦洗这些东西的人没有问题吗?”
“我已经审问过,他们应该都没问题,也被吓的不轻,我已经叮嘱他们包括整个都亭驿差役全部不准泄露此事。可是赶在南安使臣抵达之前必须给出一个解释……”
“我知道,大人。”慕清颜打断监官的话,低头仔细查看摆放在桌上的那个被监官特别指出的花瓶。
那层血红已经干在了上面,看不出原本的釉色,摸摸质感倒是还挺光滑如玉。
“麻烦大人让人打盆清水来,要完全清的水,不要放任何东西。”
不一会儿有人端来一盆清水。
慕清颜手指沾水擦拭花瓶的瓶口,干掉的血红色遇水被抹掉,露出瓷器本身的色质,是正常的米黄色,釉泽莹润,纹片精致。
“这是官窑烧制的吧?”慕清颜问,她可是从没见过这么好的瓷品。
“不是,是韩大人经杂买务从绍兴府的私窑定制的。那家私窑经常烧制一些宫里用的东西,成色佳,一向没有出过问题。深得韩大人信任。”监官道,“难道是这些东西本身出了岔子?”
“没有。我只是顺口问问,这些瓷品很精美。”慕清颜道。
监官虽然嘴上没说,脸却沉了下去,对慕清颜的这句无关的问话不满。
“擦洗用的那盆水还在吗?”慕清颜又问。
监官只是使了个眼色,旁边的差役走到墙角处,把一盆水端到慕清颜跟前,“就是这盆,刚开始是清水。”
慕清颜低头看,一盆水也是红色,只不过颜色稍偏淡一些,水里泡着条抹布。
慕清颜把抹布从水里捞出来,被水浸泡过的白色抹布颜色比水色还要淡,“再取一件没有擦过的瓷品来。”
差役得到监官授意,很快从另一间屋子取回一个瓷盘。
慕清颜接过瓷盘,果然见上面浮了层土。
用布子擦拭,或者说,那盘子刚沾到布子上的水渍便显出了红色,就像瞬间流出了血,而她手中的抹布,在碰到盘子的地方红色也随之加深,犹如刚刚擦拭过的血渍。
“大人,又出血了!”站在慕清颜跟前的差役,颤声道。
啪的一声,慕清颜手一松,抹布坠入水中,溅起朵朵水花。
手中的那只盘子上的“血”缓缓流动,流过盘身,留下道道血迹,像是玉色的肌肤受了伤,划出道道血口。
血渍滴落在慕清颜的手上,滚动的血珠落进了水盆里,在水面上打出一朵朵深红的晕……
“慕景彦,你看,这到底怎么回事?!”
监官盯着那只盘子,盯着慕清颜的手。
这一条条落在盘子上的血痕看起来要比那成片的血红更加逼真。如果说其他瓷品上的红是被上了色,那这只盘子上的红痕分明是流淌的血迹,落在慕清颜的手上,就好像是她自己受了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