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岭是横贯东原中部的东西走向山脉,西起漠北,经西沭府南部到南、北承州西部,长约三千里。为巨河支流缬河与沭江支流衍水的分水岭。北侧是肥沃的缬河平原,南侧是衍水谷地。
主峰长夏山,为东原第一高峰。山顶气候寒冷,常年白雪皑皑,天气晴朗时在百里之外也可望见银色山峰。山顶有古冰川遗迹,传说中为上古圣山。雪域诸部屡次南侵,均为此而来。
在衍岭分出的支脉中,以碧霞山最为秀丽。其有五峰,巍然耸起,如青色莲花,淡秀俊雅,相传是万年前神仙素手施法而成。五峰与峰间四曲瀑布相适,而流水汇聚一处,流入城中湖内,故此城名为碧落。
碧落府方圆数百里,尽是秀奇鲜靓,碧色环翠的美景。因为深居内陆,又有地理优势,碧落府历来未曾受到战火侵袭。在这里进行的文艺活动,题材广泛,开放活泼。千年积累之下,碧落也成为东原文雅之地,与承天严谨庄重的风格一同闻名于世,可谓相得益彰。
进入碧落府后,满眼尽是那翠鲜秀美、景色怡人的水间林森,清晨的阳光不时透过林隙洒在赫一凡与希亦腾的脸上。东原锦绣如画,不过两人一点游山玩水的兴致也没有。为了尽快与尤菲进行联络,两人几乎是日夜兼行。
夕阳西下,两人赶到了碧落城前,余晖中终于可以看见城门上的“碧落”二字。碧落城依山傍湖,城中的建筑多围湖而造。最有名的景点在城东湖面最窄处,立有二十四孔拱桥,名曰双燕。文人骚客多爱此处,所作诗词歌赋,不计其数。两人牵马而行,就能看到饭馆酒肆里的游人一边品尝湖内鲜鱼,一边听着渔歌船曲。而楼下说唱的艺人,正将双燕桥的来历与典故娓娓道来。
虽然天色已晚,但借着街道两旁店铺的灯光,他们在某个不起眼的街角处放置了暗号。经过打听,并没有人知道公主的行程。所以他们只能联系在碧落一带活动的尤菲,希望她很快能找到他们。现在,他们也只能找一家客栈好好的休息一晚了。
自从沙漠一战之后,赫一凡就一直强忍支撑着自己,现在明显有些精力不济,一挨床便很快睡去。希亦腾也很疲惫,但是他并没有立刻入睡,而是躺在加床上面,看着窗外的夜色发怔。
这一个月对他来说,似乎特别的不真实。就在他加入玉珥团一年之后,即将随军出征雪华之际,突然接到了一纸调令。军阶提升了三等,职务也有了安排,他就这样回到了璞玉营,成为营副指挥使兼第二队指挥使。
璞玉营下面有五个百人队,以他不过二十岁的年纪便坐到了这样的位置,不可不说是高升了。但是希亦腾却没有丝毫的喜悦,因为这严重违背了他加入白璧军的初衷。
长夏,一切为了长夏。为了推翻渊国对长夏的统治,解放被渊国人奴役的同胞们,他毅然决然的来到了大漠,加入了白璧军。他多次放弃了晋升的机会,只为了进入一线作战部队,但是就像有人偏偏不让他随意一样,他在大战临近之际又回到了卫戍部队。
这次巡视,他多少有些发泄的意味。已经担任队指挥使的赫一凡担心他生事,所以临时决定随他一起往边境走一遭。结果两人遇到了月闻初丹,与朵盈盛交了手,还就这样擅自来到了东原。
然而就像这样胡思乱想了一阵,不知过了多久,希亦腾一下子惊醒过来。他睁开眼睛,顿觉是梦魇了。他大口的喘息,清晰的感觉到胸口有刺痛的感觉,似乎真像被利刃刺穿过。他连忙转头去寻赫一凡,却发现赫一凡还没有醒来,依然睡得深沉。
看着窗外,这时天色微明,但天空还是灰蒙蒙一片。希亦腾两肋已被冷汗浸透,虚脱无力的感觉充斥着全身。他决定出去透口气,便轻轻推开门,奔着江漏街北面的湖边去了。
只见茫茫的雾气笼罩着街道,依稀能看到楼宇挂着的风灯所散发的光晕。再往远处看,湖面上大雾弥漫,一切便不分明了。希亦腾在湖边漫步,呼吸着略带潮湿的空气。湖水轻柔的拍打在岸边的石堤上,不足以唤醒这个慵懒的城市。烛影摇红,笙歌曼舞才刚结束,此刻正是旖旎好梦乡。
他不禁想起故去的母亲,母亲生在承天,那里的繁华想必比碧落又多了不止一处。然而,就在长夏苦寒之地,父亲早亡,母亲独自养育着他,其中的艰辛让他难以想象。他伸手入怀,摸到了一小张羊皮纸。目前的光线并不足以看清上面的文字,但是他熟知那上面所写的内容,那是十三岁那年临行前母亲为他写下的话:“人不知所生,亦不知所终。人唯知所心,亦唯心不易。”
忽然,前方传来一阵飘渺的歌声,有人轻轻的吟唱,似是晨风与湖水的密语。他像是被击中一般,这种似曾相识的曲调一下子把他带回遥远的长夏山。这歌调虽然忧伤,但在此时,却如同嗅到清新的花香,让他身体的麻痹正在一点点苏醒。
伴随着耳畔的歌声,希亦腾不由自主的向前寻去。就在湖边的白堤上,他见到了这名晨间歌者。只见一名妙龄少女亭亭玉立,穿着一件浅蓝纱裙,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希亦腾像是进入梦境,周围的一切都在消失,只能听到少女宛如天籁的歌声。
听到有人在接近,少女的歌唱一下子停止。她转过身来,露出不悦的神情,敛容看着来人。待见她的面容,希亦腾更是感觉秀香拂面,不胜惊艳。少女长的白净秀气,清新脱俗。却有一双勾魂眼睛,长形若桃花,尾细而略弯。睫毛下是水状的眼底,一言不语却又似欲语还休。
但是她一张嘴却是毫不留情:“请问,我是不是惊扰到公子来湖边醒酒了?”
希亦腾回过神来,连声道:“对不起!我只是听到有人在唱一首我十分熟悉的歌,所以不由自主的走了过来。”
“小女子区区一个歌女,怎么敢让公子道歉。我的嗓音粗鄙,像您这样的潇洒倜傥的公子哥,想必觉得污了耳朵是吧!那真是我的不对,我向公子赔不是了!”
她讥讽的话语明显带有怨气,说的亦希腾有些摸不着头脑。说罢,少女俏脸一寒,转身就要离去。
希亦腾急忙道:“姑娘请继续,走的人应该是我。”说罢,他转过身就向来时的路走去,想到不能听到她轻舒歌喉,心里竟然有了一丝潮意。
“公子请留步!”希亦腾回过身,只见那少女脸色柔和了许多。
她低头敛衽,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我以为你也是通宵玩乐,在湖边闲逛的浪荡公子。是我误会你了,对不起!”
希亦腾赶紧俯身还礼:“姑娘言重了,误会解开就好。只是想请教姑娘开始为什么认为我是浪荡公子,后来又改变这一观点呢?”
少女抿嘴笑了:“前日有人在这个时间来打扰过我,我心里一直有气。看你气度不凡,所以就想当然了。至于怎么改变的,我说出来你可不要不高兴。你转身向回走时,我注意到你的靴子……”
希亦腾听到这里,连忙低头去看靴子。果然,已经是脏的惨不忍睹。被如此俏丽的女孩子这样说,使他颇有些窘迫,不好意思的笑起来:“我昨晚才到碧落,让你见笑了。”
看到希亦腾如此窘态,少女开心的笑出声来:“我叫花裳,你呢?”
两人虽之前素不相识,但希亦腾却有种想要了解她的意愿,而花裳也颇有兴致,于是他们就在湖边你一言我一语的聊起来。直到湖面上的雾气逐渐消散,街市传来早点的叫卖声,两人这才意识到天色已经完全亮起来了。
“我要回去排练了,今晚还有演出。对了,你会来看吗?虽然我只是负责暖场,但是后面的节目会很精彩,你们来到碧落,一定不要错过云梦诗的表演。”
希亦腾为难道:“恐怕去不了了,我们随时都有可能出发。”
花裳努努嘴:“那好吧……以后我可能就是头牌了,你想看还不一定能看到,绝对一票难求。”
说着她伸出右手,展示出一朵绣珠花瓣,递给希亦腾:“这个送你吧,将来凭此免票入场哦!”
希亦腾也笑了,接过饰品,两人就此分别。但他随即发觉,他忘记询问花裳为何会唱母亲也曾唱过的歌曲,但此时又去那里找寻花裳?只得摇摇头,叹了口气,向来路返回。
碧落已经完全从睡梦中苏醒,各式服饰发色的行人、商旅络绎不绝,城中车水马龙,川流不息。这个主要由艺术与商业支撑起来的城市,此刻正展现着其发展的欣欣向荣,兴旺发达。道路两旁鳞次栉比的商铺中,尽是琳琅满目的商品,看的他目不暇接。
回到客栈,赫一凡已经醒来,尤菲还没有与他们进行联络。他们决定在城中多设置一些暗号,提高尤菲发现他们的几率。否则就算怡麟公主身在承天,他们也进不了国都。城门口已经贴出告示,祭典期间承天戒严,非许可不得入。
直到傍晚,两人在双燕桥再次碰头,依旧没有得到尤菲的联络。
“半年前尤菲还对使梦讲过,她主要在碧落进行活动。”赫一凡愁眉不展,却假装欣赏不远处的另一座拱桥。
希亦腾叹了口气,内心也不知道是遗憾还是庆幸,在不耽误任务的前提下,他还是想去看花裳的表演。
“亦腾,我想明天我们只能直接前往承天想办法了,钥匙迟一天送到,前线便要承受一天的损失。”
希亦腾点点头,他虽然憎恨渊国,但是在北方一年的作战经历也让他了解到渊国的真实实力。
“这样吧,你回客栈等候,我再检查一下我们设置的暗号,说不定已经收到尤菲的回信。”赫一凡虽然还有些头晕,但依然这样提议道。
希亦腾道:“你还没有完全恢复,所以还是回去吧,我去检查就好。”
赫一凡知道自身的情况,便不再坚持,自行回客栈了。
夜晚的碧落完全换成另外一个样子,酒庄饭馆换出了新的招牌,夜市逐渐人声鼎沸起来,各间花坊也开门营业。如果从高处俯视,整个碧落华灯初上,不过多时便灯火通明,好一番盛世景象。
希亦腾脚步匆匆,在检查完成各处暗号,一无所获之后。终于找到了位于行香街上一家叫做“寥紫钗”的剧场。今晚会有三家艺团在这里演出,此时表演已经开演。他心想花裳的戏份已经结束,便去了一趟首饰店,打算进场后直接溜进后台。却发现观众落座齐全,整个剧场内座无虚席,他若贸然起身未免有些显眼。正值两曲间歇,他便打量起四周的环境来。只是感叹如此中等规模的剧场,整个城里还有十几座,可见碧落艺术氛围之浓郁。
一阵悦耳的琴筝声响起,满座观众都安静下来,静候下一曲的开始。突然间,大幕缓缓拉开,声乐起,灯亮明。两列舞者身着缤纷衣饰,尽展曼妙舞姿。
前戏舞后,丝乐声又起,声音悠长婉转,动听欢快。只见舞台一侧轻盈的跳出一名舞者,身着艳丽花裳,手持淡色花伞。发间插着精致的纯金花饰,在灯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随着舞动的频率加快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亮线。花伞不停地在舞者手中挥舞着,变换着各种方位,逐渐的与人影融为一体。仿佛舞者化身为一朵极为秀美的花,在花伞下尽情的绽放。只见舞蹈开始进入主旋律,舞者的双足不停地点地又跳起,忽然间从花伞下飘落出大量缤纷的花瓣,整个人就在这漫天花舞中飞舞一般。观众无不发出惊叹,全场情不自禁的鼓起掌来。
音乐声消失,舞者开始进行独唱。她的声音婉转动听,就像通过歌声把心事一点一滴诉说,仿佛将思念寄托其中,令人回味无穷。随着一曲结束,那名舞者非常优美的做出了完结的姿态,脸上也露出迷人的笑容。
观众纷纷再次起立鼓掌,希亦腾也起身为之喝彩。但他一下子惊呆了,那名舞者虽然脸上画着妆容,但那秀丽的脸庞,笑起来弯弯的桃眼,正是白天遇见的花裳。
今晚的演出结束后,希亦腾顺利来到了后台,找到了花裳。看着花裳关上门,他顿时心里一阵紧张,似乎连呼吸都不顺畅。
门虽闭,窗却敞,月色并不分明,淡淡的月光洒在地上。花裳走到窗前,秀美的脸庞在浴后白里透红,发梢湿润着,似乎还没有擦净,正微微滴着水珠。在朦胧的月色下,她散发着诱人的气息。
花裳心情大好,眼睛又笑的弯了起来:“真不敢相信,我竟然完成了整场的曲目!”
“恭喜恭喜,我觉得你唱的非常好!”希亦腾由衷的祝贺道。
“其实我一点准备也没有,小瑜突然过来,说云老师今晚不能登台了。团长问我能不能顶替,我虽然很忐忑,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答应了。今晚我才发现,其实我离头牌还很远呢!没想到你真的来看我演出了,你去后台找我,我还以为是做梦呢!”花裳一边说,一边倒茶招待希亦腾。
两人正说话间,突然外面有人道:“花裳姑娘,请问您在吗?”
花裳皱了皱眉头,示意希亦腾无需紧张,她走到门前,隔门搭话。
“我在,请问有什么事吗?”
“花裳姑娘,我家公子为您的舞姿所倾倒,愿意出百金之资一睹姑娘芳容。”
花裳一脸厌恶之情,却婉言谢绝,外面的人又劝,但是花裳的态度很坚决,那人只好作罢。
希亦腾突然有些紧张,喉头一阵发紧,原来早间花裳口中的“公子”竟然如此不堪。
花裳突然轻轻的笑了:“我很讨厌这类事情,我只要唱好自己的歌就行了。”
这时,外面又响起敲门声,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花裳姐姐,云老师回来了,正在前面与大家叙话呢!”
花裳踮起脚尖,附在希亦腾耳边道:“是小瑜,你藏在里间,我让她进来。”
一阵少女的幽香传来,细细的呼气扑到希亦腾脸上。希亦腾只觉耳垂发痒,就像血液四处流动一般,很快全身都觉得软绵绵的。
可还没等仔细品味这种感觉,花裳就把他推进了里间。里间虽然冷冷清清,但一想到这是花裳的闺房,希亦腾不禁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只听到外间的小瑜进来后与花裳好一阵庆贺,花裳让她先行前去。小瑜出门后,花裳进的里间,对希亦腾道:“云老师似乎有些不适,我要去探望她一下。”
希亦腾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没有别的事情了吗?”
花裳听到他这样问,一下子笑了,眼神不停的闪烁。
“那当然了!你在楼下先找个地方坐一坐,等我这边事了,便会去找你。”
希亦腾心事被她说破,借口她要更衣,便跌跌撞撞的下了楼,在剧院对面的酒肆中寻了一个位置。点了酒,放在桌上,尽管酒香扑鼻,却无心品尝。
好在不过多时,酒温还没有褪去的时候,花裳就出现了。她身着白色武士服,一脸轻松的走过来。
希亦腾深觉她的穿着格外合体,潇洒中不失秀美,便连声赞美。花裳见他赏识,开心的笑道:“这是演出服啦,所以有很多改进。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今天你来捧场,我请你去吃宵夜。”
说罢,她拉着希亦腾胳膊就走。希亦腾一时有些扭捏,没想到花裳却落落大方,催促他快走。
两人从湖边租下一叶扁舟,离岸摆渡湖北。在这舟上,竟然备有水果糕点,清露佳酿。花裳解释道:“这就是碧落,随处都可享受。这舟是州府统一置备下的游舟,一租便是一整天,只为能让你在碧落流连忘返。”
“你行舟如此娴熟,经常来这游湖吗?”希亦腾惊奇的发现,花裳在舟尾撑杆,动作异常熟练。
花裳擦擦额头的津汗,笑道:“我没入这行时,经常在家乡湖中采藕,这点技艺总算还是没忘。随着艺团南来北往,哪有什么时间游玩。来碧落快一年了,就带着小瑜出来游过一次。”
此时云开月明,银白的月光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船已至湖心,花裳撑了半程,也觉得累了。她跳入舟舱,与希亦腾对面而坐。希亦腾有佳人作伴,一时仿佛置身世外,此情此景只想就这样永远持续下去。
游舟随波荡漾,两人一时无语。忽然,从希亦腾旁边的水中跃出一条湖鲤,在月光下划出一道亮痕,然后又拍落水中。花裳一下子靠了过来,她用手扶住舟弦,喜道:“快看湖鲤,没想到还能见到湖鲤飞月。”
希亦腾看着湖鲤入睡的!”
“难不成是要娶十个老婆?那我真不会心情不好,只是担心你没法搞定,以至于英年早逝!”
希亦腾也笑起来,反问花裳:“我的愿望还真就是娶十个老婆了!花裳,你呢?你的愿望是什么?”
听到这句话,花裳一下子沉默下来。她把下巴搁在手臂上,怔怔的看着湖水,轻声道:“我没有什么愿望,就像我早上唱的那首歌一样。长夏人给这首歌取名为《燕成夏》,却是讲的燕子飞不过长夏的雪山,纷纷冻毙在山坡的故事。”
说完,花裳看着希亦腾,眼神里满是落寞神情,似乎已经给出了答案。然后她转过脸去,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希亦腾心想果然是长夏的歌谣,心中一阵怀念。此刻月下瞧着花裳,突然有些砰然心动,他想了又想,终于把手搭在花裳的肩膀上。
只见花裳慢慢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全无一直以来的风采动人。秀发凌乱的垂了下来,俏丽的脸庞还挂着泪痕,让人生出无限怜爱。希亦腾不禁一阵心乱神迷,探头便向花裳唇间吻去。花裳本能的闪避,但舟中狭小,避无可避。后背一下子抵到船沿后,她不再抗拒,缓缓闭上了双眼。
就在两人即将接吻的瞬间,一阵湖风吹过,湖波猛惊恐万分,而一名白衣女子伫立当中,执剑欲刺!
“住手!”情急之下,希亦腾从袋中摸出一个物件,狠狠的掷向白衣女子。白衣女子用衣袖一挥,把来袭之物卷到一边。这一耽搁,希亦腾已经跃身来到花裳身边。花裳惊魂未定,她颤抖着身体,握住希亦腾递过来的手,俏脸一片煞白。
不容两人开口,白衣女子又抬起手臂,利剑寒光,倾可便至!希亦腾见状,一个健步抢上前去,利用屋内空间狭小的特点,他要空手夺白刃!
白衣女子显然没有想到希亦腾的速度如此之快,发出了疑惑的声音。但她反应灵敏,几乎在希亦腾抓到她手腕的一刹那,一掌拍在了希亦腾的右肩之上!
希亦腾本以为她是女子,硬挨一掌也要夺下她手中武器。但当这女子触碰到他身体之时,他只觉一阵寒冰刺骨,右肩一下子失去了知觉。
按照常理来讲,希亦腾应该果断后撤,放弃夺刃的行动。然而此时他却毫不退缩,左手依然抓住了白衣女子的手腕,用力一攥!
“啊!”白衣女子终究吃痛不过,手指一松,手中长剑跌落下来。但她美目瞪的浑圆,显然是动了怒气,拍在希亦腾肩膀的手猛然发力,一下子将希亦腾击飞出去!
希亦腾的后背重重砸在墙壁上,但是右肩却没有丝毫感觉。他心知不好,自己怕是失去战斗力。那女子虽然失去武器,但是一双素手却更为可怕。
花裳连忙扑上来,一面支撑起希亦腾的身体,一面厉声质问那白衣女子:“你不是云梦诗,你到底是谁?”
那白衣女子不答,长剑一颤,便又要刺上来,目标已经转变为倚在墙上的希亦腾。希亦腾避无可避,只得以身挡剑保护花裳周全。身后的花裳花容失色,从后面紧紧抱住希亦腾。
就在这时,白衣女子突然一个急停,身体向后跃去。三道白光从窗外射入,几乎同时钉在门边的墙壁上面!
紧跟着,一个黑色身影从窗外跃入屋中。在明亮的月色中可以看得分明,只见她肌肤雪白,双眼如柳,瞳孔如碧,成熟而艳丽。她拉下连帽,露出一头柔顺金发。
希亦腾瞬间认出了她,因为这正是他们的少时伙伴尤菲。因为尤菲常年派遣在外,而半年前希亦腾还在北方服役,所以他们已有一年未见。此时相见,尤菲却是在关键时刻救了他。
白衣女子一见到尤菲,便放弃对两人的攻击,一个闪身,便从门口消失了。
希亦腾急切的想要起身追击,但晃了晃身子,竟然没能起来。这才觉得右半身冻的发寒,连发梢都被寒气凝结。花裳没有想到希亦腾伤的这么重,一双桃眼瞬间充盈着泪水,簌簌的低落下来。
尤菲本欲追击白衣女子,但见希亦腾情况不妙,连忙俯身查看他的伤情。希亦腾还在挣扎的起身,尤菲简直气急:“你要再乱动,冰气就会入骨,你这右臂就要废了!”
听了这句,希亦腾终于老实了,只是道:“这是什么招数,只是轻轻一拍……”说罢,他就昏了过去。
等希亦腾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花裳正与尤菲在一旁说着什么,声音低不可闻。
花裳看到希亦腾醒来,连忙走了过来,坐在他的床边,关切道:“亦腾,你感觉好些了吗?”
希亦腾试着活动了下右手,倒是灵活自如,只是颇有无力之感。他又深吸一口气,却感到一丝凉气从右肺而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花裳见他如此,忍不住又哭了起来:“对不起,亦腾。都是我的错……”
希亦腾惊恐的看向一旁的尤菲,尤菲按上花裳的肩头,宽慰道:“花裳,不要这样,你看亦腾已经吓坏了。”
花裳这才停止了哭泣,用手背擦拭着脸颊的泪水,哽咽道:“我知道,但是我觉得是我害了他,让他平白受着冰寒之苦。”
尤菲低头查看希亦腾的右肩,金发骚弄着希亦腾的脸颊,笑道:“放心吧,并没有伤及筋骨,只不过需要恢复,至少一个月内不能用劲罢了!”
希亦腾脸上才稍稍好看一些,反而笑着对花裳道:“不要担心我,我恢复一段时间就没事了。倒是你有没有事情,是不是吓坏了?”
花裳轻轻的摇摇头:“当时我刚回屋,听到有人敲门,我以为是你……结果进来的是云老师,她进门就说‘你是不是识破了我’便把我推倒在地,接下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尤菲接着道:“云梦诗的尸体今天早晨被发现了,她昨天下午便已经死了。我们看到的那名白衣女子显然是有人假扮的,她骗过了所有人。”
这时,一个微弱的敲门声响起来:“花裳姐姐,你在吗?”
“是小瑜,她是来叫我的。亦腾,艺团更换了主人,现在召集我们开会。”花裳起身告别道,“我搬到了新的住所,地址稍后小瑜会来告诉你,晚些时候我还有些话要对你说。”
希亦腾目送花裳离开,陷入了深思之中,直到尤菲用力锤了他左肩。他吃痛道:“疼!疼!尤菲,这是怎么一回事,还有你怎么在这里?”
“我看到你们留的暗号,找到了一凡。然后我就继续我的任务,但是我确实不知道你在人家姑娘的闺房。现在看来,那个假云梦诗对你下手还算轻的!”
“求别说,等着我再向你解释。一凡将我们的来意对你讲了吗?”
尤菲做了一个收声的手势,她走到门边细心听了一阵,便坐到了希亦腾的床边。
自从一年前的那件事后,希亦腾对于尤菲这样寻常的举动竟然有了一些尴尬。他不由自主的别了一下脸,却正好让尤菲察觉到。
尤菲白皙的脸颊闪过一抹红晕,她又是一拳打在希亦腾左肩上,啐了一口:“要死说一声!谁让你想起来那件事的!再这么羞涩打死你!”
希亦腾忙不迭道:“你想多了,我绝对没想起来!不信你打死我好了!还是说正事要紧,要紧!”
尤菲脸色又恢复了正常,她低声道:“公主在碧落就呆了一天,现在已经身在承天。这个地方很安全,明天早上我们派人护送你们去见公主。现在各方都在利用我们在做文章,承天局势乱的很,渊国与熙国很有可能因此爆发战争。”
“你不随我们一起去吗?”
“我还要继续查那个白衣女子的身份,近几年有一个神秘组织时而与我们作对,时而又帮助我们,一直摸不清楚他们的立场。这几天,我一直在监视一个反对我们入驻雪华的贵族,然而他与那位假云梦诗幽会时突然被杀,我一路追击下来,所以才能遇到你。你也很大胆,空手就敢对抗一个术力师!”
“她就是术力师吗?难怪如此,真是领教了。不过她要杀花裳,我不得不这样做。”
尤菲突然叹了口气,严肃道:“你的那位花裳姑娘也不简单,你还是别追求她了。”
希亦腾一阵脸红:“你说这话什么意思?花裳她对你说什么了吗?”
“这还用说?给人家姑娘买的礼物,不要轻易丢掉。”说着她取出那只希亦腾情急之下扔出的袋囊。
“其实……这是送给你的。”
尤菲愣了一下,怒道:“滚!谁要你的东西!我走了,一凡在外面偷听很久了。”
但她还是欣欣然收下了,她将斗篷连帽遮住头发,然后打开窗子,轻轻一跃,连续两个点跳,消失在碧落霭霭暮色之中。
“快进来吧!你早就被发现了,赫一凡!”希亦腾没好气的嚷道。
赫一凡笑嘻嘻的推开屋门,走了进来。
稍晚些时分,在湖边一座庭院中,各个房间的灯还都亮着,易主后的艺团众人便被安置在此。
“疼吗?”花裳用手轻轻抚摸着希亦腾被绷带缠起来的肩膀。
希亦腾看着憔悴的花裳,心中很不是滋味:“其实,该说道歉的人是我。我不该……”
花裳的手指轻轻按上希亦腾的嘴唇,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的举动。
“不,是我没有准备好。我还真是狡猾,对吗?”
希亦腾突然对花裳产生了微妙的感情,或许她一直吸引着他。这个女孩初识是那么的明朗,短短一天的时间,她就为他流过两次眼泪,怎么不叫人怜惜?
“花裳,既然假云梦诗是想杀你灭口,那么你为什么还要继续留在艺团?你露面的机会越多,危险就越大啊!”
花裳轻轻的摇了摇头,眼神坚定的看着希亦腾:“我来自栖越的小渔村,有一个小伙伴。八岁那年,村子被海风袭击,我们几个孩子被人贩子抓走。我是最幸运的一个,我被好心人买了下来,最后参加了艺团,但从此我再也没有见过她。我想随着艺团四处奔波,这样就可以一直寻找她。”
希亦腾劝道:“你是为了继续寻找她吗?但这样也太危险了,虽然我能力有限,但我一定会帮你找。”
花裳正待开口,门外传来一个成熟的女声:“究竟是谁在屋中,想要拐走我常公卓婷的头牌?”
一位容貌端庄、身材高挑的女子推门而入。她的乌黑长发垂落腰间,嘴唇饱满而性感,浑身充满了成熟的魅力。花裳见到她进来,连忙低首道:“常公团长,花裳谨记约定,不敢违背。”
常公卓婷又开口道:“希亦腾,你可知道花裳用三年的身契换得束高默先生救了你的命?”
希亦腾身躯一颤,朝着花裳望去。只见花裳笑吟吟的看着他,眉宇传情如心语,眼波流转似人言。
夜刚刚深,茫茫然回到住处后,希亦腾才从怀里掏出那只精致的锦盒,打开后赫然是一朵典雅精致的金丝镂空花饰。他看了几眼,然后轻轻地合上盒盖,放在一边。
第二天午后,赫一凡与希亦腾准备就绪,连同前来护送的人员正要启程。却意外的遇到了小瑜,小瑜什么都没有说,她笑着将怀中的包裹递给希亦腾。
“姐姐说,她不来送你了。”说罢,她便转身向着路旁一辆马车跑去。车夫轻扬马鞭,便带着小瑜离开了。
赫一凡笑道:“快打开看看,花裳这是送了什么?我想,可能是治梦游的药。”
希亦腾窘道:“你不要瞎说,我没病。”
话说着,他一层层打开包裹,取出里面物件。一抖,竟然是一件青色衣衫。
赫一凡道:“青色的?这颜色不适合你。”
希亦腾默然不语,只是将衣衫仔细叠好,包裹好,系在身前。
“希亦腾,你当真像赫一凡那样不懂女儿心?这是说的青衫依旧,‘青山依旧’啊!”乔装的尤菲暗藏在不远的街角处,看着小瑜送衣,幽幽道。直到他们在街道的尽头消失后,她才拉上面巾,转身离去。
闺房内,花裳正在镜前梳妆。镜中的佳人眉舒容秀,宛如画中。
小瑜从外面跑来,兴高采烈道:“姐姐,东西我给他了,话我也带到了。结果他和木头一样,一句话也没和我说。姐姐,这样不解风情的人你真的喜欢吗?还有,这是刚收到的密函,不知母亲大人又有什么指示。”
花裳眼带柔情,脸颊略带红晕,一面接过小瑜送来的小竹筒,一面笑道:“无非就是让我接近他,我心中自有计较。先不管这个,小瑜来,帮姐姐配上这个。”
说着,她从一只精致的锦盒中拈出一朵金丝镂空的雕花来。只见金饰闪闪发亮,光艳夺目,仿佛有道不尽的花语在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