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巨树森林,恍如一个清冷寂静的梦境。
灰蒙蒙的天空,灰涩涩的树皮,使得广大的空间透出一种捉摸不定的迷离气息。有几束稍亮的光线从高空如剑射下,光影交错中飘着淡淡的浮尘。
布兰和逸之皆不出一语,只在森林中沿着溪水默默前行,如此心平气和,倒像是不忍破了此处由远古延续至今的静谧。
走了许久,身边的巨树渐渐稀少,最后没有了,眼前出现一个大湖。湖边一棵开满花朵的粗矮大树将枝桠斜斜地伸向湖面,撑起一个巨大的花冠。湖面上落满了粉色的花瓣,不沉不腐,安静地铺开一层密密的花毯,将如镜的湖面遮了小半。
两人绕着湖走到大树边。
“吱”一道灰黄的光从布兰怀里闪出,落在地上突起的粗壮树根上。那只叫小皮的小貂似乎对此处甚是熟悉,在树根上悠闲地跳了几下,歪了一下身子,又猛然往上一蹿,转眼沿着树干冲进了鲜花盛开的树冠之中,不见了踪影。
大树后的岩壁上长着各色各样的奇花异草,细看去,藤蔓缠绕处有一个石洞。布兰径直走到洞边,伸手将垂落的藤枝拨开,“道长请看。”
岩壁上露出几个古朴的石刻小字:“翕怀仙窟。”
逸之向黑黝黝的洞内望去,借着洞口亮光,看见石壁上开出无数个小龛,每个小龛内皆藏有书册。
布兰不慌不忙地从腰囊中取出一个小绣包,解开口子,对着洞内吹出一口气。绣包中的金色细粉飘入洞中,一股异香弥散开来。洞内竟渐渐亮了起来,原来是岩壁间爬出无数发光的小虫,为异香所诱,点点荧光转眼间聚成一大片,马上将洞内照得明亮起来。
布兰道:“请逸之道长入内观书。”
逸之迟疑道:“这……此等仙窟藏书想来必是贵派秘本,我一个外人恐怕不方便进去看吧?”
布兰笑道:“什么派不派的,这里就我一人。你又犯迂了不是?天下不知有多少人想进此洞观书修行,你倒好,人家请你还扭扭捏捏的。”
没等逸之有所辩驳,布兰已经绕到他身后,一边揶揄一边双手推着道人后背进了石洞。“翕怀仙窟向来是有缘人可进,道长一身修行,差点把小女子打个半死,这缘分也可算是天大地大了。”
逸之被揶揄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但一进得洞内心思却立刻被石壁上的藏书所吸引。
壁间藏书卷册繁多,装祯各异,有竹简、帛片、羊皮、蒲草,还有一些甚至看不出什么质材。待细看各册书名,着实令人大惊,大多竟是世人以为失传的修真秘本,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闻所未闻的古卷秘册。
逸之疾走洞中,在壁间急切浏览藏书,每册皆大有来头,顿时有些目不暇接,心中连连惊叹,鬓角转眼出了一层细汗。修真之人,每每将至纯青境界,便如临断崖绝路,迷失其途,多是因为门中传下的修真宝卷其紧要处多有残缺,最后那点睛的笔墨往往被损毁,只在历代掌门间耳口秘传。或者门中修真宝卷在漫长的流传过程中又衍出不同版本,造成门派的分裂。翕怀仙窟的藏书却不然,粗粗翻阅,竟都是年代久远的祖本、全本、孤本,且包罗万象,江湖中各门各派的道法,恐怕都可以远溯于此。
布兰伸手从壁间取出一册,送到逸之面前,“藏书繁多,须拣紧要的看,道长何不先看这本?”
逸之一见奇道:“这不是世上常见的《服气内决》吗?我早已烂熟于胸,莫不是此册另有玄机?”
布兰颔首笑道:“道长一阅便知。”
逸之接过书册,慢慢翻阅,前面皆是熟悉的运气修行之法,只是翻至卷末,竟然另外又现出一卷《辟水》。细细读去,果然是水中运气法门,十分精妙。
布兰道:“道长可细细修研此法,除此之外,翕怀仙窟内一切书卷皆可随意取阅,只是有一件,这洞内光亮大约可以维持三四个时辰,等发光小虫退去,洞内光亮不再时当即刻出洞,不可留恋,切记。”说话间,见逸之早已沉迷书中,一边看一边伸手在空中比划,完全一副旁若无人的模样,便伸手轻轻推了一把:“哎,书呆子听见没有啊?”
逸之眼不离书,口中只“恩恩”了几声,算是敷衍。
布兰长叹一口气,转身向洞外走去,低声嘀咕:“刚才进来时还推三阻四的,现在看样子恐怕九头牛也拉不出去了。”
逸之独留洞中,静心修习避水之法。原来气决中意犹未尽之处都在《辟水》卷中得以翩入精微,多年之后得阅余卷,如同断途得续,心中自是欢喜非常。
籍着以前对气决的精研之功,《辟水》卷修习起来十分顺利,可谓一点即通,逸之盘腿运气数周,便已觉熟练通透,周天自延。逸之大悦,起身将书册轻轻放回原处,又顺手从旁边取下一本《蚩步》来读。
《蚩步》是讲上古行法,回想起先前在桃花林中的种种,读之方得其法,果然又是一番卓然精妙。蚩为虫,龙蛇之属,行法上通天气,下乘地函,游转自若,与炎黄人族流传的奇门遁甲殊有不同。
逸之在洞中且行且读,如饥似渴,惊喜连连。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过去,洞中的异香淡了许多,有一些发光小虫已经悄然隐入岩壁缝隙,随着小虫的减少,洞内光线也渐渐暗了下来。
已经暗得快认不清书卷中的字迹了,逸之连忙向洞内深处疾走几步,只见里面空旷了许多,尽头是一个巨大的石室,当中卧着一块大石。逸之急忙上前审视,只见大石下竟还有一只已经石化的巨龟。巨龟所驮的大石上两面都有图形陈列,并有少量的远古文字附以说明。
逸之已经顾不得擦去一头大汗,按住胸口急急将大石上图形默记下来。岩壁上最后几只发光小虫也陆续隐去了,洞内开始陷入黑暗之中。逸之总算在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前将大石两面的图形悉数用心记下。
逸之抬首,长长吁出一口气,一边擦汗一边笑道:“想不到还能见到《连山易》和《归藏易》,真是不枉此生啊。”
正自言间,眼角一掠,隐约觉得在岩壁的高处有一物似曾相识,不待细看,洞内已是一片漆黑。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