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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 前太后驾崩(1 / 1)

散了朝,萧栖迟摆架御书房,看了奏章不长时间。魏公公一脸凝重地走过来,轻声说:“陛下,邢国太夫人殁了。”

萧栖迟只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邢国太夫人这个名号还是他亲自封的。他登基以来,未杀前皇室一人,而是都送去了城西行宫。废帝被封邢国公,前太后便是邢国太夫人,前皇后是邢国夫人。当时,他就知道邢国太夫人已经病入膏肓,拖了半年多,到底是撒手人寰。

他说不清楚心底是何感受。其实连邢国太夫人的面,他都未曾见过。称得上彻头彻尾的陌生人。可自己占据了她的家。

现在,还要安排她的葬礼。

“以国公夫人之礼入葬,准入皇陵,葬先帝旁。不禁吊唁。”

魏公公领了旨便去礼部和光禄寺传话。

萧栖迟自然是不可能列席邢国太夫人的葬礼的,可是他忍不住猜测,葬礼会是什么模样?穿越之前,他参加过的葬礼并不多,最刻骨铭心的是外婆的那一次。

在他的成长过程中,爸爸和妈妈都是不常见的人物。小学时期,他跟外公、外婆住过一段时间。外公是退休老干部,严厉刻板。只有外婆是他人生中难得的温柔又活泼的人。

会跟他讨论老师上课的时候讲没讲笑话。同桌的是小男孩还是小女孩?班级里有没有好看的小姑娘?那时的林念城尽管小,却已经有了模糊的男女概念,会红着脸回答外婆的问题。

外婆就会毫不顾忌地大声笑起来。

后来,上初中时,他去了一个寄宿学校。周围的同学大都是高官或者富商的孩子,每到周五,学校门口排了两溜长长的车队。其中有一辆不太起眼的,便是来接他的。

其实周末回家非常无聊。两百多平的房子,就他一个人。那个时候他妈已经是一家中字头企业高官,常年在香港和北京之间两地跑。爸爸被外调去了一个地级市。

他自己身上有张卡以防万一,抽屉里还总是放着些现金。对于自己没有长歪这件事,林念城有时候想想都觉得挺神奇的。

高中时,他去了英国。高一那年,由于圣诞节假没回国,好不容易等到复活节,欢欢喜喜回国。他现在还记得,伦敦到北京,维珍航空,直飞十个小时。一下飞机,司机直接载着他去了医院。下车时,一路未说话的司机突然说了句:“你……看开点。”

医院下了外婆的病危通知单,可爸爸妈妈仍未回来。

他在医院过了回国的第一夜。

爸妈是在三天后到的。那时外婆已经进入弥留之际,听不太清楚别人的话,却始终保持着微笑。

那也是第一次,他亲眼看见他妈哭。其实从小比起他爸来,他更怕他妈。这个女人,永远淡妆,套装,说话言简意赅,周身散发着锋利而迷人的气息。

即便是哭,也是克制的哽咽,只是眼泪如同泄洪一般。不知为何,林念城一直记得那个表情,那无声的哽咽就像锥心泣血一般。

葬礼上,他妈就像戴上了面具的女超人一般,恰到好处的伤心,进退有度。倒是不少来观礼的宾客带着浮夸的悲伤,说着节哀。

那日,整个殡仪馆挤满了吊唁他外婆的人。人来人往,车来车往。那么多的人,大半只是为了在他外公和他爸面前露个脸。

少年林念城站在外婆的棺木旁,想象着里面躺着的老人。他发现,来的这些人跟外婆无关,跟他的悲伤无关。

也许是因为近日总听沈江蓠提起她的家人,也许前朝皇太后在他眼中亦只是个老人,引他想起了这些往事。

想起这些,倒无心再批阅奏章。他起身外出,朝凤藻宫的方向走去。

——————

天气渐凉,沈江蓠又畏寒,凤藻宫早早燃起了熏笼。萧栖迟走进去时,看见沈江蓠正倚着熏笼打盹。他轻轻走过去,揽了她的肩:“怎么不去榻上?”

沈江蓠缓缓睁开眼,见是他来,嘴角含笑:“不是真的困,略眯一眯。今儿回来的恁早?”

“有人来报,邢国太夫人殁了。”他知道,太夫人是沈江蓠的舅母,虽无血缘,却也是至亲。

沈江蓠恍然记起,前一世便是这个时候。只是前一世时,皇太后驾崩,何等哀荣!今生怕是再无此待遇了。

“我刚封县主的时候,与皇后走得近,不为太后所喜。有一次进宫被太后的人半路截下。后来在太后宫中,太后跟我说了好半天有个小宫女怎么去皇后跟前献好的事情,还当着我的面将那个宫女活活打死。”

她抓着萧栖迟的手:“现在想起那画面,仍是心有余悸。那时候于我而言,太后是高高在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杀人如碾死只蚂蚁般简单的人物,想不到现在也如平常人般去了。”

萧栖迟反握了她的手,捻了一捻:“朕今日听闻此事,亦是唏嘘得很。想起了年幼时的许多事情。”

沈江蓠歪着头看他:“倒从来未曾听你提过你幼时之事。”

“我与父母之间的感情并不深厚,因为记忆中很少见到他们。即便见到,也从不亲热说话,而是像下属汇报一样说自己的情况。”

“你母亲也很少见到?”沈江蓠有些不解。

萧栖迟点点头:“她很忙,是个很坚韧的女人。很小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我总是听见她与父亲争吵,但我一露面,二人又跟没事发生一样。其实断断续续我都听到了,她指责父亲有其他女人。后来有一个晚上,我听到她独自低声啜泣。我推开门,出去看她。可是她在灯下擦着发红的眼睛,笑笑让我赶快去睡。”

“那以后,我模模糊糊明白,有种女人,不能让她们背着你掉眼泪。因为掉完了,你们之间也就完了。”他摸了摸沈江蓠的头发:“我再没有听到过他们争吵。而且,在人前,他们总是恩爱得很。只有我知道,就连过年,他们都不在一处。”

“再后来,我离家了。也不知道我离家多久,他们才发现这事情。”林念城想起的是自己的穿越,在那个世界里,应该算作什么?失踪?不对,身体还在。躺在医院的植物人?

沈江蓠从萧栖迟脸上捕捉到一闪而过的落寞。她凑到他身边:“你是离家的?那他们还在家乡?”

萧栖迟摇摇头:“这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他们不在了。”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沈江蓠觉得眼前的萧栖迟柔软得像个小孩,她抓着他的手按在自己肚子上:“我们会在一起,好好的。”

为什么他说的事情与自己记忆中完全不一样?他,真的是那个萧栖迟么?

沈江蓠低着头,看着他纤长有力的手,打了个呵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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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由仪从前没少听开阳抱怨过太后。彼时的太后尚只是皇后。沈由仪饱受传统经典教导,对于天家始终保持敬意。而开阳那样肆无忌惮地说着当朝皇后的坏话,让他颇为不喜。

他觉得开阳不稳重,不谨慎,没有大局观念,始终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做了别人家的媳妇,还要周围的人都让着她,哄着她。

如今,连太后都走了。

沈由仪是一大早就梳洗了,坐了马车去的城西行宫。

这一片宫殿是中宗修建的别院,不大,园林却很是精致。沈由仪没想到,来的人不算多,却也不少。甚至有一些还是已经在新朝为官的。人人相对,皆是一双泪眼。

有公公领了他进去。灵堂、法事皆是齐备的。他抬手正擦着眼睛。

“哟,国丈大人贵脚踏贱地……“

沈由仪登时就紫涨了面皮,循声音望去,见是从前就不怎么对付的礼部金大人。

他忍耻作了个揖,说道:“今日大家都是来悼念太后的,还请金大人出言客气些。”

“哼”,金大人鼻子里喷了口气:“不敢当,鄙人早不是什么‘大人’。布衣平民,家中也出不了什么显贵之人。”

“你……”沈由仪为之气结。

“沈兄,来,进来说话。”早有人看见情况不对,过来携了沈由仪的手,带他进灵堂:“沈兄莫与他计较。他一向是这样的脾气,刚刚好几位大人也都被他村了。陛下……”那人却又改了口“邢国公在里面。”

沈由仪忘了他一眼,却只叹了口气。

待与废帝见了面,沈由仪三跪九叩仍是行足了礼。倒把废帝看得心酸无比,连连扶起,道:“姑父不必行此大礼。我,我与大家一样……”

“老臣不敢。”沈由仪赶紧辞到。他本来已经做好了被横眉冷对的准备,没想到陛下不仅丝毫不责怪,还如此念旧情,“老臣给太后上柱香。”

早有宫人上来递了香。

沈由仪又磕了三个头。

废帝便道:“姑父里面坐罢,喝杯茶。”沈由仪就跟着进去了。

里面坐了几位前朝老臣——都是沈由仪相熟的,大家对望一眼,都有些感伤。他们正说着太后的身后之事。

“棺木是宫里赏的,还是从前一早为太后备的那副。”

“能葬在先帝之侧,也算圆满了。”

沈由仪这才知道太后要葬回皇陵。

邢国夫人在后院待女客。听见沈由仪来了,柳眉倒竖,银牙暗咬,眼中都能喷出火来。当初她待沈江蓠若何?结果,那贱人伙同别人竟将这江山都算计了去!

她一叠声吩咐下人请来了废帝,怒气冲冲到:“留沈由仪这厮在这里点眼么?都到现如今这地步了,还有什么情面好讲?”

“事情又与他无关!你何苦迁怒于人?”废帝也是面有不悦,外面又人多。他也无暇安抚邢国夫人,略说了两句便出去了。

后来还是沈由仪自己听见摔打东西喝骂之声,才知邢国夫人是在驱赶自己。

“他来做什么?猫哭耗子假慈悲!杀了人还看送殡!……”

众目睽睽之下,沈由仪一张老脸被人撕破,忙不迭走出去,道恼告辞而去。废帝也知留他不过徒增尴尬,便着人送了出来。

只是走到门边,看见一列香车往侧门驶去。应是来了哪家女眷。可是风带起一角车帘,沈由仪明明看见那是男人的袍服制式。

他又盯着看了两眼。车帘却已严严实实遮好,什么也再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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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国太夫人的葬礼过后,京城又安静了一段日子。

萧栖迟明知朝中不少大臣前去吊唁,在朝堂上却只字未提。那日,散了朝,回到御书房。转变已经堆了一摞折子。

他打开,细细看下来。

上面详细记载了邢国太夫人的葬礼上,去了哪些官员,哪些女眷。谁哭得是否伤心,以及每人送了多少奠仪。

坐到了这个位置,不缺慈悲之心,更不乏雷霆手段。

这些人,念念不忘前朝,还妄想在新朝分块蛋糕。

但凡前去祭奠,又在此次举荐名单之中,一律不予录用。吊唁中表现突出的朝廷官员,轻的革除俸禄,重的远调出京。

朝堂之上,一时风声鹤唳。满朝文武皆不明白何以突然有此大动作。就在人人自危之际,便有人跳出来举重若轻地点破了其中关巧。

那些即将被调去穷山恶水地界的官员真是捶胸顿足。当初不是陛下说不禁吊唁么?

陛下做做面子功夫,你就当真了?做官做得如此实诚,难怪不得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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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受举荐之人定官位这样的高级闭门会议,**自然是不够资格参加的。

但是他的顶头上司吏部尚书一参加回来,他就跑去打听了消息。

沈江节竟然不在授官之列!

这怎么可能?皇后娘娘亲自打的招呼,还不顶用?再说了,自己父亲也算薄有脸面,就算新帝不买账,宰相、尚书也不可能不力保。

他假作单纯,故意请教到:“那沈江节可是娘娘的亲弟弟,怎会不这里面?莫非陛下另有重用不成?”

吏部尚书何等人精,怎会看不穿他这小把戏?况且又想来不喜**为人,只回了一句:“我等只管奉陛下旨意行事,没下旨的,何必猜他?”

当沈江节从**嘴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亦是震惊良久。深觉丢脸无比,往常吹的马屁此刻全都绷在了自己脸上,又失落,又得赶紧为自己找补面子,半晌才扯出一个理由:“这样啊,我长姐说了,举荐授的官哪里有自己科考来的名正言顺又受人敬重,所以叫我参加这一届的恩科才是正经。”

**自己本就是个荫官,最听不得科举出身的人在他面前显摆清流如何。一听沈江节这话,戳心一般,冷笑了两声:“那待贤弟高中之时,愚兄再来庆贺。”说完,转身就走。

这一变故,他就猜到要么是皇后娘娘在陛下跟前说不上话;要么就是娘娘待沈江节根本不似他平常吹嘘那样。

想一想,肯定就是。那沈江节与娘娘是隔母的,能有多亲近?再则多少人都说娘娘早与她娘家闹翻了,又怎会估计这姨娘养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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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沈江节的婚宴上,来的人都不多。

男客女客加起来不过摆了三十桌。其中都是沈由仪交好的,还都是不再出仕的前朝老臣。沈江节望着宴席上两鬓斑白,不谈国事的世伯们,心里狠狠闷了一口气。

他费尽心机结交的**,这些新贵子弟们一个也没到场。就算**识破了自己的机关,不再捧自己也就罢了。其他人呢?想必都是听了他摆布,不再与自己往来罢!

当日,来的最显赫的人物莫过于展落白了。

敬酒时,沈江节只对他露出了难得的笑意。

因为沈府没了当家夫人,又是自己养的儿子成亲,张姨娘忙前忙后,指挥众人准备,颇有些女主人的架势。

拜高堂时,不叫自己坐主位也就罢了。没想到,老太太也没叫新人当众给自己敬杯茶。后来招待女客时,老太太身体不适,进去歇着了,一应打发招呼之事都委了江蔓照料。

到底,是没在人前风光一回。

张姨娘憋了一肚子气,饭也没吃几口,早早就回自己院里了。

那日,沈江芷自然也来了。听见沈江节在前边一直灌展落白喝酒,就有两分不悦。吃了酒,跟着众人去新房里看了一回。

众人都没发现,偏她看见几样东西眼熟得很——莫不是沈江蓠从前的东西?她才知道,原来沈江节成亲,长姐亦是送了厚礼的。她之前给自己夫家赏东西可是大张旗鼓的,怎么如今给弟弟送新婚礼反偷偷摸摸起来?

她走上前去,尖着两只手指挑起来看了看,还对旁边的人说:“看这个,不错罢?”

从新房出来,她就不再急着回去,一心一意等着散席,好与父亲说话。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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