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夜深人静时候,沈再山用会想起那天的事。
那天,他记得是初八,正是他值夜班的日子。他看着医书久了,不由得有点困了。自从林华宴来了之后,钟离誉的身体好多了,喘症再也不会深夜发作,让自己过去诊治了。
这总是个好事,一来钟离誉身体一天天变好,总算是还了他多年来的心愿。二来林华宴用药大胆有效,在她身上自己也学到了很多新的施药方式。他托着腮在昏暗的烛光之下,慢慢地周公就找上了门来,慢慢地眼皮就越来越重。他慢慢地趴在案几上,打算闭目养神一下。
可没多久,他好像听到了一点轻轻的脚步声。他没有在意,以为是小太监进来取些药。可没想到不到一会儿,脸颊上便碰到了两片柔软的东西。他马上知道那是什么,他睁开眼,只见邬寄芳的脸就在咫尺之间。
邬寄芳一双凤眼仿佛含着泪花,惊讶地看着自己,应该是没想到自己会醒来。可下一刻,她马上转身就想走。
沈再山没有多想,一手就拉住了她的手腕说道:“你怎么了?”
话没说完,只见邬寄芳回头看着自己,她的鼻子上,双颊上都漫上了一抹红粉,看得人好生怜爱。一双迷离的凤眼看着自己,可那双眼中却突然漫上了一种诡异的青色。
然后……然后自己就闻到了一股奇怪的香味,昏昏沉沉地晕倒在了原地。
第二天他在邬寄芳的幕帘后醒来。还没等他完全清醒,那幕帘被唰拉一声扯开,整块帘子被扯了下来。
沈再山吓了一跳瞬间坐了起来,看到几个侍卫纷纷进了幕帘之中,把案几幕帘蒲团都通通撤掉,还想把邬寄芳那小小的百子柜都搬走。沈再山一手按住百子柜,说道:“你们做什么?”
带队的侍卫恭敬地说道:“沈院判,邬寄芳涉嫌盗取宫中宝物并潜逃。官家命我们把这些东西都拿去烧了。”
“啊???”沈再山一脸懵逼地让人把百子柜搬走,可他突然想起什么便追着侍卫说道:“等一下等一下!”
侍卫把百子柜放下,皱着眉说道:“沈院判别让小的难做啊。”
“不不不,我就拿个东西。”说着就打开了百子柜右下角最低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青白色的香囊塞到袖口中,回头便跟侍卫说道:“就这个就这个。”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知道邬寄芳喜欢把做好的香囊放在右下角最低的抽屉里,他也不明白他拿着这个香囊是要做什么,他更加不明白,往后的日子里为什么一看到那个空置的位置,心里就如此难受。
他想起邬寄芳有一次受了风寒,他看她咳得辛苦便给她把了脉。一把之下他发现这邬寄芳竟然是女子,而且风寒还是天癸至受寒而造成的。可是既然邬寄芳以男装打扮藏于太医院,而且又是太子下派的,沈再山自然不想拆穿。
可自从那时候开始,沈再山便非常在意邬寄芳,总是怕她穿不暖吃不好。为了跟她说上话自己也是各种拼命,甚至将家里娘亲有失眠症的事都跟她说了。可这邬寄芳调的安眠香也实在有用,他娘用了之后晚晚都好睡,一睡到天亮。也不知道这邬寄芳走了之后他娘的失眠症怎么办……
可日复一日的在意仿佛成了他心中的一个空洞。他无法不在意那个曾经用幕帘围起来的地方。他总是期待,期待某一天回到太医院,那个幕帘会重新围起来,而只要他拉开那个幕帘就能看见袅袅的青烟与邬寄芳那张若有所思的秀脸。
他去找林华宴看能不能问出邬寄芳的下落,可到了承锋宫却找不到人。后来细问才知道,原来现在每月初八和十六林华宴都会出宫在凤阳楼为百姓诊症施药。他不得不慨叹这林华宴真的是心怀天下,时刻惦记天下百姓。
可反观他呢?他因为在太医院任院判一职所以不能这样赠医施药,每做一件事都要瞻前顾后,跟手续办事。太医院就像一个囚笼,每天把他关在宫中却不能真切地碰到患者,如此下去他觉得自己更像是一个只会发号司令,不会看症的人。
纠结了快一个月之后他找到了太医院院使钟楚锦,跟他说道希望辞官。
钟楚锦很是惊讶,明明沈再山年纪轻轻能升到院判是十分了不起的事情,为什么突然就要辞官归里了呢?便说:“再山,你要知道如果你现在辞官,院判这个位置我很难给你留着的。”
沈再山何尝不是心中纠结,可他还是点了点头说道:“再山明白师傅的苦心。再山自入太医院以来都是师傅带着再山看症断病,为再山授业解惑,再山自是感激不尽。可是……”沈再山抬头,一双坚定的乌眸看着钟楚锦又说道:“可是说来惭愧,自从再山认识了皇子妃殿下之后才明白什么是心怀天下,拯救苍生。所以再山想趁着年轻去看更多的症,救更多的人。”
钟楚锦看着沈再山眼里闪着他从未看过的光芒,那是坚定和充满希冀的光芒。良久他叹到:“哎,医者自是要悬壶济世走天下。如果你去意已决,那为师也只能祝你前程似锦了。”
钟楚锦对自己好沈再山自然是知道的,他往后退了一小步便跪在了钟楚锦面前,给他磕了头,然后便离开了太医院。
第二天他去跟林华宴道别,然后就出了宫,接上娘亲回到了奉城。
在奉城的日子不比在京城,奉城是个小城镇,每天来求医的人都不多,这日子着实过得有些无聊。就像今晚,他早早关了铺就准备饭菜,和娘亲吃完之后,娘亲便上床睡了,而他则是在烛光下打算看一下医书再睡。
可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激烈的敲门声,把他吓得从蒲团上跳了起来。那敲门声非常急促,他便也急了,几步就走到门口开了门。
一开门,只见那敲门的是一个妆容艳丽的女子。沈再山定眼一看,那女子身上那中衣竟是薄纱制成,中衣内就是一件海棠色的亵衣,白皙的胸口在沈再山眼前晃荡,那薄薄中衣根本就挡不住那衣服之下的春光。
沈再山那老实人,看了一眼便觉得脸有点发红,抬着头不敢在往女子身上看便说:“姑娘有什么事吗?”
那女子一手拉住沈再山的手臂,一副要哭的样子说道:“大夫!我姐妹要生了!大夫你帮帮她呀!”
沈再山皱起眉头,镇定地说道:“要生了你找稳婆啊?找大夫做什么?”
女子想把沈再山往外拉,一边就哭到:“稳婆乡下有喜事回去了,城里现在没有稳婆。大夫我求你了,你帮我姐妹吧。”
“好好好,你稍等。”沈再山也是耳朵软,再加上他最见不得女子哭,便扭头去拿了自己的药箱就跟着那女子出门了。
女子跑得飞快,在她身后的沈再山也怕跟不上她。没有一刻钟时间两人便来到一处金碧辉煌的酒家前。
沈再山一抬头,只见那酒楼上的牌匾写着“阅春楼”三个大字。
“这里?”沈再山马上反应回来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奉城最大的妓院阅春楼啊!女子说她姐妹?难道是指妓女姐妹吗?
女子看沈再山愣在了门口便也没想这么多,拉着沈再山就往阅春楼里面走。一进门,沈再山的眼睛根本都不知道往哪里看,那些姑娘们长得一个个都美艳夺目,穿的衣服薄如蝉翼,若隐若现之下春光无限,那白皙的大腿露到根部跨坐在恩客身上,发出一声声浪荡的笑声。那笑声只是听到都已经让人春心荡漾,更不要说那姑娘们身上的脂粉味也更让人心痒难耐。
沈再山一直劝自己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在心中默默地开始念着清心经。
那求医的女子拉着沈再山的手腕,一直把他拉到三楼最尽头的一间房间里。
女子推开门,只见好几个穿得也是非常暴露的女子将榻边团团围住。女子回头推着沈再山就往那头去,一边说道:“大夫来了!”
突然全部女人都扭头看自己,沈再山没见过这么多女人,脸便变得更红。
其中一个比较年长,一看就是妈妈样的女子皱起眉说:“清泠!怎么是个男大夫啊!不是让你去找稳婆吗?”
拉着沈再山的清泠已经急得想哭,听到妈妈怪责自己,那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说:“稳……稳婆回家了,我找不到,就找了大夫。”
其他人见她都哭了便没再多言,那妈妈向沈再山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沈再山便几步小跑了到榻边上。走近才发现榻上有一个女子疼得在榻上冷汗直飚,一直死死地抓住榻边女子的手。
沈再山跪在了她两腿之间往里看,只见她已经完全打开。他回头跟身后的那些姐妹说道:“留一个人在这里,其他人出去等。”说着便把身后的人全部都轰出了房间。
那班姐妹自是没见过这阵仗,出了门还一直窃窃私语讨论这个大夫究竟行不行。
差不多一个时辰之后,这房间里便传出了婴儿的哭声。
那班揪着一颗心的姐妹全都松了口气,又过了半个时辰,那宝宝就被人抱出了房间给众姐妹打照脸了。那群姐妹简直没人再去管沈再山和产妇,一人一句就开始逗着那宝宝玩。
沈再山在榻边抹了一头汗便对那产妇说道:“母子平安啊。”
那产妇在榻上,虚弱地笑了笑,良久才说道:“谢谢大夫。”
这一句谢谢在沈再山来看真的胜比千两万金,这份成就感他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沈再山笑着便开始收拾东西,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药箱里的剪子竟然飞到了那香炉旁边。他走过去,本想弯腰去捡那剪子。可腰没弯到一半,他就清晰地闻到那香炉中焚香的味道。
他拿起香炉放在鼻子边吸了一口长长的气,那香味道呛得他咳嗽起来他都不在意。这不是邬寄芳给他娘来的安神香的味道吗?
他拿着香炉跑到了那群姐妹之间问道:“这香是谁配的!”
众人都有点惊讶,只有清泠先回过神来说到:“这是芳芳姑娘配的。”
芳芳?邬寄芳?
沈再山不知道自己期待着什么,一手抓住清泠的手便说:“能不能带我去见见这位芳芳姑娘?”
清泠看了妈妈一眼,面有难色地说:“芳芳姑娘是我们这里的调香师,不卖艺也不卖身的。”
“我只是见她一眼!不要她卖艺也不要她卖身!”沈再山知道这芳芳姑娘的确是他朝思暮想的那个人,便缠着清泠说道。
“芳芳姑娘不是你想见就见的……”清泠话还没说完就愣愣地看着沈再山身后。
“找我吗?”那把声音温柔如水,略带点单薄。
沈再山不敢相信自己再次听到这把声音,他缓缓地回头,只见邬寄芳就现在自己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