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炎热,这记忆还是让他颤抖了。“大人?”汤姆喊道。“你不舒服吗?”
“没有,”克里森说。“我就像它们一样又热又渴。”他指向路对面的田野,一垄垄甜瓜正在藤蔓上枯萎。路边羊头草和丛生的魔鬼草仍然顽强活着,但庄稼长得远不及它们那样好。克里森完全明白这些甜瓜们感受如何。艾兰大人曾说从没有雇佣骑士会口渴。“只要他有一顶头盔来接雨水就不会。雨水是世上最好的饮料,孩子。”但是,老人从来没有见过像这样的夏天。克里森把自己的头盔留在了坚定塔,要戴它的话会太热太重,而且也没多少宝贵的雨水来用它接。在就连树篱也变成棕色、给烤干要死的时候,一个雇佣骑士能怎么办呢?
也许等他们走到小溪他可以泡个澡。他微笑了,想着那会有多惬意——直接跳进去,浑身湿透地冒出头,水从脸颊上和缠结的头发上流泻下来,上衣湿透粘在皮肤上。汤姆可能也会想要泡一泡,虽然男孩看起来很凉快干爽的样子,更像风尘仆仆,而不是汗流浃背。他从来都不怎么出汗。他喜欢炎热。在多恩他胸膛到处跑,晒得就像个多恩人。克里森对自己说,那是他的龙王血脉。有谁曾听说过汗流浃背的龙呢?他本来也会乐意脱下他自己的上衣的,但那不成体统。一个雇佣骑士可以光着身子骑马,如果他这么选择;除了自己他不会让别人丢脸。但如果你发誓效忠某人之后就不同了。当你接受一位贵族的肉和蜜酒后,你的一举一动都体现着他;艾兰大人曾这么说。要始终做超出他对你期望的事,永远不要达不到期望;永远不在任何任务或艰苦前畏缩。最重要的——永远不要让你所效劳的主人蒙羞。在坚定塔“肉和蜜酒”意味着鸡肉和麦芽酒,但尤斯塔斯大人自己吃的是同样平平无奇的食物。
克里森一直把上衣穿在身上,任自己汗流浃背。
“棕盾”班尼斯大人正在老木桥那里等着。“你们总算回来了,”他喊道。“去了这么久,我以为你们拿了老头的银币逃跑了。”班尼斯坐在他毛发乱糟糟的矮种马上,嚼着一卷酸叶子,那让他的嘴里看上去像是充满鲜血。
“我们不得不一直走到道斯克才找到酒,”克里森告诉他。“海怪一族洗劫了小道斯克。他们抢走了钱财和女人,没带走的则有一半给烧掉了。”
“那个戴贡·葛雷乔伊想被吊死,”班尼斯说。“唉,但谁能去吊死他呢?你看见老‘夹腚’佩特吗?”
“他们告诉我们说他死了。在他试图阻止铁种们带走他女儿时他们杀了他。”
“老天啊,”班尼斯扭过头啐了一口。“我见过那女儿一次。你要是问我,我得说为她去死可不值。那傻瓜佩特还欠我半个银币呢。”棕色骑士看上去就和他们离开时看到的一模一样;更糟的是,他闻上去也是一样。他天天穿同一套衣服:棕色马裤,不成形状的粗织上衣,马皮靴子;穿铠甲时他在上身的生锈甲胄外套上一件松垮垮的棕罩衣。他的剑带是一根熟皮绳子,而他伤痕累累的脸可能也是出自同种材料。他的脑袋看上去像是我们路过的那些枯萎甜瓜,就连他的牙也是棕色的,满是他爱嚼的酸叶子留下的红渍。在这一堆棕色里他的眼睛脱颖而出,它们是浅绿色的,眯缝着,很小又离得很近,带着恶意的闪亮光芒。“只有两桶,”他发现了。“废物大人要四桶。”
“找到两桶我们就算走运,”克里森说。“青亭岛也一样闹干旱。我们听说葡萄正在藤上变成葡萄干,铁种们也正在海上抢劫——”
“大人?”汤姆打断了他。“水不见了。”
之前克里森注意力全集中在班尼斯身上,结果没有注意到——在翘曲的木桥板下只剩了沙子和石头。这很诡异;当我们离开时溪流还流着,很浅,但好歹是在流。
班尼斯大笑起来。他有两种笑法;有时他像只鸡那样咯咯笑,有时则比汤姆的骡子嚎的声音还大。而这次是他那鸡笑。“我猜就在你们走后干掉了,一场干旱能干这好事。”
克里森大为沮丧。这下子,我现在没法泡澡了。他翻身下了马。庄稼会怎么样?这地区一半的井都干了,所有的河流都流得很浅,就连黑水河和曼德河都一样。
“水,”班尼斯说,“是糟烂的东西。曾经喝过一点,叫我病得像条狗。酒好得多。”
“对燕麦来说不是这样。还有大麦,胡萝卜,洋葱,卷心菜。就连葡萄也需要水。”克里森摇了摇头。“它怎么能干得这么快?我们才走了六天。”
“那里一开始就没多少水,克里森。那会儿我撒泡尿搞出的小溪也比这个大。”
“不是‘克里森’,”克里森说。“我告诉过你。”他很奇怪自己为何要费心;班尼斯是个说话难听的人,还以嘲弄人为乐。“我叫高个克里森大人。”
“谁这么叫?你那秃头傻小子么?”他看着汤姆,发出了他的鸡笑。“你比给帕尼基打下手那会儿倒是高了点,但我看你还是叫克里森最合适。”
克里森搓了搓脖子后面,朝下瞪着岩石。“我们该怎么办?”
“把酒带回家,然后告诉废物大人他的小溪干掉了。坚定塔的井还干活,他不会口渴的。”
“别叫他废物,”克里森喜欢那位老骑士。“你睡在他的屋顶下,给他点敬意。”
“你的敬意就算代表了我们俩,克里森,”班尼斯说。“我会随心所欲称呼他。”
当克里森走上桥时,那些银灰的桥板沉重地吱吱作响;他皱着眉头往下看着底下的沙子和石头。他看到在岩石间有那么几个棕色的小水坑在闪光,不比他的手掌大。
“死鱼!这儿,还有那儿,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