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琬的表情,与其说是凝重,倒还不如说是吓坏了。
若不是前世有着千机司掌门人的这么多年经历,能让她不管遇到什么事情的时候都能临危不惧,她恐怕都要绷不住了。
连澈,也是重生者。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心惊肉跳。
当然,她早就已经知道能够重生的幸运儿不只是她一个,在遇到罗仙姑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世间恐怕还会存在别的重生者。
可是这个人出现了,他还是她的旧相识,这感觉就截然不同了。
怎么办?现在是要承认她自己也是重生者,然后两个人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互相抱头痛哭一番吗?
然后,她得问明白连澈重生的时间点。
不,这都不需要问,她前世死的时候连澈可活得好端端的,他肯定是比自己后死的。
也就是说,他知道她死后发生的事。
甚至有可能知道是谁杀死了她!
薛琬也好想知道前世自己到底是栽在谁的手里,她现在知道,连澈大概率是知道这个答案的。
前世,连澈可是陛下身边最重视的宠臣,连千机司的秘密都可以对他公开的那种,那自己的死,一定会让他参与调查的。
他甚至还可能知道当年薛家被覆灭的罪魁祸首,知道当年那些参与谋反的书信,到底是谁交给的侯夫人。
怎么办?好想知道啊,心里痒痒的。
可是她若是承认自己也是个重生者,那就不得不要面对连澈对她的感情了。
他前世就明明白白地承认和表白过,他喜欢她,想要娶她为妻的意愿。
如今两个人都重新来了一回,时间调到了十几年前,彼此都青春年少,男未婚女未嫁,正是可以光明正大谈情说爱的时候。
她要用什么借口拒绝他呢?
不,根本开不了这个口的。
其实只不过是一瞬间,但电光火石间,薛琬的脑海中却已经不知道闪过多少年头了。
她咬了咬牙,决定还是装傻到底。
“连大公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是不管你说什么,都和我没有什么关系。”
薛琬抬了抬头,决定直视连澈的眼睛,“你也知道,我退了一次婚,心灵遭受到了巨大的创伤,短时间内都没法治好我的心伤,所以,近期我压根就不打算考虑终身大事。”
她咳了一声,“所谓强扭的瓜不甜,勉强是不会有幸福的。既然我不喜欢你,所以求放过!”
连澈挑了挑眉,“巨大的……创伤?”
看着不像嘛。
他淡淡地笑了起来,“嗯,我也没有逼迫你的意思。只是表达一下好感罢了,可并不是要逼你和我成婚,这一点,薛七小姐可千万别误会我。”
薛琬更尴尬了,“总之,我的意思是,希望连大公子回家可以和大夫人说,你不喜欢我,以后就不必再找法子用各种你形式来相看我了。我不配,我配不上你。”
她轻轻福了一身,“实在是抱歉!”
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强的。
虽然前世连澈对她很好,几乎是无条件地支持自己的工作,但工作归工作,感情归感情,这是两码事。
她是绝对不会因为这个男人对她好就将情感也托付的。
要不然,她干嘛不和苏十一在一起?
苏十一对她那可是愿意拿出性命的那种人呢!
薛琬这番话可谓是十分直接了,但连澈听了却丝毫都没有生气。
他笑笑,“你若是喜欢这样,那我和我母亲说便是了。反正我的打算一直都是等到自己想要的人再成婚,她暂时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等到她愿意为止就是了。”
薛琬愣了愣,“你……”
果然是年轻的躯壳里藏了一根老油条,这话虽然说得往后退了好几步,可都是软刀子啊,细细品来每一句都不简单。
他可是肃国公府单传的独苗苗,若是一直不成婚,那肃国公能答应吗?大夫人能答应吗?连家能答应吗?
若是被人晓得,是因为她,他才不肯娶妻的,那她岂不是要被钉在了口水柱上?
虽然也可以装作不知道,就这样打哈哈过了,可是心理压力很大的呀!
这以后还叫她怎么好好地安心过日子啦?
薛琬一时心里闷闷的,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她只能闷声道,“反正我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至于你要不要听,那是你的事了。”
她顿了顿,“顶多下次有机会我亲自和大夫人请罪就是了。”
反正不打算成亲了,名声坏了就坏了呗。
就像福林公主那样,虽然整个盛朝的人都拿她当淑女的反面例子,可是整个盛朝的女人有谁比她过得还要舒坦自在?
为了名声活着,那可多累啊。
她薛琬可是要成就大事业的人,小情小爱,小家小业可都不在她的考虑之中。
连澈被她这么说话也不生气,更不着急。
他笑得更温柔了,“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也不用顾虑我。反正,我是不会逼你的。”
小样的,还在他面前藏藏藏。
他之所以这么久了都不拆穿她,不过只是想要确定薛琬这具躯壳里面的人到底是纯真不知世事的真少女,还是她那个活过一世的老狐狸。
这半年来,他谨慎小心地按照从前的生活过日子,一步都不敢行差踏错,就是害怕自己轻轻的一个小变化,会引起一连串与前世截然不同的变化。
这都是在为了辨认薛琬的身份。
可是,在他按兵不动的时候,薛琬那边的生活却与前世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薛家隐藏的危机解除了,至少表面上来看,是暂时不会遭遇抄家灭族之危了。
三房也从靖宁侯府脱离出来。
她甚至还提前抓住了犯人,保护了一些无辜的皇城百姓的生命安全。
连澈这才确认,薛琬和他一样,都不再是个单纯的傻孩子了,他们年轻的躯壳里,都藏着老谋深算的灵魂,并且比寻常人多了一世的认知。
想到这里,他望着薛琬的眼神越发温柔了,简直都可以滴出水来。
他伸出手来,轻轻地撩过薛琬的额发,柔声说,“琬琬,四叔果然没有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