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时候,李满堂给周大爷打电话。
周大爷一听还挺高兴:“小哥俩发展挺快啊,开始买车了。”
“没,没,是三轮车。”
“对啊,我说的就是三轮车。”
“哦,我觉得买个二手的比较划算。”
“那当然了,买新的干嘛?”
“那您帮我寻摸寻摸,哪里有二手的?”
“嗯,我问问街坊。”
“仓库我应该上哪找一个呢?很小就行。”
“您甭操心了,都交给我了。”
第二天下午,李满堂从报社回来时,周大爷已经过来了。
正在跟东子闲聊呢。
见到李满堂,周大爷一伸手:“来!接着!”
李满堂连忙摊开手掌。
周大爷将一把钥匙放到他手掌里。
李满堂惊喜不已:“弄来了?”
“小意思。”周大爷轻描淡写。
“放哪了?进来的时候没看见啊。”
“放在胡同墙根儿下呢。我可跟你们说啊,平时千万别把三轮车弄到院子里来。这么窄的院子,放辆三轮车大家都不用走路了。”
“嗯,我知道了。”
“就放在胡同墙根儿下,用大铁链子锁着。这一片儿您甭担心,没人敢偷东西。”
“好的,我给您钱。”
李满堂说着掏钱出来。
周大爷抬手把他挡回去:“不急,这车是我街坊的。您先使着,等下个月给我房钱时一块儿给他。”
“那多不好……”
李满堂还有些难为情。
“小意思。”
李满堂突然想起该介绍一下东子了。
虽然两人已经聊上了。
不介绍一下显得不礼貌。
首都的大爷很在乎礼数儿,你如果有礼貌他就对你格外的好。
“大爷,那个,这段时间我和黄毓忙不过来,所以又叫了个兄弟,也没跟您打招呼……”
周大爷点点头,拍拍东子的肩膀:“这小哥们儿也不错,跟你们哥俩是一路的。”
“嗯,他叫东子。他虽然是河蓝人,可人不错。”
周大爷笑了:“哪里都有好人,哪里都有怂奸坏。刚才我们还交流了一会儿,他还是个练家子呢。”
东子不好意思地摆摆手:“花架子而已。”
李满堂有些惊异:“大爷您也练过啊?”
周大爷昂着头:“那当然,旧社会过来的人,谁不练两手啊。”
“那您练的是内家功夫还是外家功夫?”
周大爷摸摸脑袋:“咱也不知道,就是掼跤……”
东子在一旁赞叹:“摔跤很实用,不像武术净花架子。”
“唉,早忘差不多了。”
三人聊了会儿,李满堂又想起仓库的事儿。
“大爷,你看我们这一屋子的轮椅,脚都没处下。”
“是啊,租一个小破厦子就行。”
说着,周大爷看一看表,再抻着脑袋朝院子里张望。
“好咯,回来了,走!”
李满堂赶紧跟着周大爷出去了。
这大杂院看着不大,转一转也有十几户人家呢。
李满堂他们也就见过门口的几户。
里面几户还没见过。
来到一户人家门前,周大爷指着门前的一个小偏厦子,压低声音:“这里就行。”
李满堂凑到门缝儿一看,是一个极其窄小的偏厦子。
估摸连一张床都放不下。
要是放轮椅的话,垒起来五六十个都放得下。
周大爷咬牙切齿压低声音:“这踏马原来就是一煤槽,丫多吃多占硬圈成了偏厦子。一会儿我讲价时,你别言语啊。”
“嗯,知道了。”李满堂点头。
周大爷敲敲门,没一会儿功夫,听到鞋在地上趿拉的声音,一个五十来岁,头发微秃,有些邋遢的糙老爷们儿出现在门口。
看见周大爷立刻站直了:“嘿,大哥,您来了?”
“过来瞅瞅你。”
周大爷说着,挺身向里面走去。
李满堂也赶紧跟了进去。
里面就两间屋。
外面厨房,里面卧室。
看着比李满堂他们住的屋子还埋汰。
进了卧室,糙老爷们儿指一指灰突突的长沙发:“大哥,您坐。”
周大爷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了。
李满堂一个小屁孩儿哪能跟老大爷坐在一个大沙发里。
就自己拖个硬背儿椅子,在一旁坐下了。
周大爷四下打量一下。
“臭小子,你这日子过得够狼狈的。”
“是啊,瞎混。”
李满堂也学着四下打量一下,顿时恍然大悟。
要不怎么刚进来就感觉这屋里少点啥。
少的就是女人的气息。
这糙老爷们儿多半是个老光棍儿啊。
“跟您说件事儿,强子。”
“嗯,您说。”
“您门口那个小破屋子有没有用啊?”
“当然有用了,放点东西嘛。”
“收拾收拾给我用。”
“啊?您要那破屋子干嘛?”
“花钱租啊,不是白用。”
“哎,咱谁跟谁啊,还花钱租,您要用尽管拿去。”
已经在首都待了二十年了。
李满堂对首都人民的某些风俗习惯有些了解。
像他们这种其实是假客气。
也可以算是一种礼节。
你给我面儿,我也给你留着台阶。
客气了几下,周大爷朝李满堂一指:“不是我租,是这位小哥们儿租。”
强子看看李满堂点点头:“存放东西是吧。”
李满堂连忙说:“是啊。”
强子看看周大爷,再看看李满堂:“咱大杂院刚进来那地儿您看到没?”
“什么?”
“那个偏厦子,一个月300元。”
周大爷撇嘴:“人那是住人的房子,里面能放一张床一个桌子呢。您这能放啥?人进去都得杵着。”
强子笑了:“当然是放东西了。”
“那您就不能按住人的价格。”
“怎么也得一半儿吧?”
“算了,就给你个整儿吧。”
“100元?您这一个整儿,都快给我整没了。”
“小哥们儿做点小买卖用,将来赚到钱了,再给您涨一涨。对吧,小兄弟?”
周大爷朝李满堂眨巴眨巴眼睛。
虽然周大爷事先交待了,不要乱插嘴。
但这会儿还是应该表态的。
李满堂使劲点头:“嗯!”
“啥时用啊?”
没等李满堂说话,周大爷抢答:“现在就用。”
强子笑了:“我得收拾收拾啊,晚上您来拿钥匙吧。”
李满堂看看周大爷点点头。
周大爷站起身来:“成,就这么地吧。房钱满一个月再给您,行吗?”
“没问题。”
两人回到屋子里时,东子拿着李满堂的传呼过来:“有人给你打传呼,好像是租轮椅的。”
李满堂看了看:“是啊!咱们这就给他送过去。”
周大爷也说:“走吧,咱们一块儿走。”
东子挑了一把七八成新的轮椅拎着出去了。
李满堂也赶紧出来锁上了门。
周大爷和东子在前面走着,李满堂推着自行车在后面跟着。
三个人从大杂院里出来了。
周大爷朝墙根儿的一辆七八成新的三轮车一指:“就是这辆。”
李满堂把钥匙扔给东子。
东子把轮椅放车斗里一放,再用钥匙把锁头打开了。
周大爷挥挥手:“行了,我先走了啊。”
“等等!”李满堂赶紧叫住他。
“大爷,您怎么回去啊。”
“我去坐公交啊。”
周大爷是骑着三轮车过来的。
回去只能坐公交。
“我把您送到车站吧。”
李满堂指着自己的自行车说。
周大爷摇摇头:“您那破自行车哪能载人。”
东子说:“坐我的三轮车吧。”
周大爷看了看:“嘿,三轮车可不好骑啊,您能行吗?”
“没问题,您上来吧。”
东子说着,转身摆弄车上的轮椅。
周大爷手脚麻利地过来,把轮椅扶到一边儿坐进车斗里。
三轮车确实不好骑。
上一世李满堂骑了小半年才渐渐麻溜了。
东子练过拳脚,不知道骑三轮车是不是更容易一些。
周大爷刚一坐进车斗,东子就稳稳地蹬起来了。
周大爷还直夸奖:“行,小子,挺灵。”
李满堂蹬着自行车在后面跟着。
到了大马路上,周大爷拍拍东子的脊背。
“行了,没几步了,您把我放这里吧。”
东子稳稳地停下来。
李满堂也赶紧凑到近前,想搀扶周大爷。
周大爷一抬脚就下来了,稳稳地站在地上。
招一招手:“走了!”
“慢走啊!”
周大爷大步流星朝车站走去了。
目送着他一直走到一两百米外的车站了,李满堂这才挥挥手:“走!咱们送轮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