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夏,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卢晓愠怒的低音将她的注意力猛然拉回,她这才发现,以卢晓为圆心、半径为一米的范围内单单剩下自己一个人。
呃……愣了愣,她笑:“听见了,不就是让我帮你递一块蛋糕么。呐,给。”
隔着摆台的宽度,宁夏直接用不干不净的手指捏起一块提拉米苏,伸长手臂递过去。
眉眼盈盈,和和气气。
卢晓揪起眉毛,被气得不住冷笑:“你就是这样对待客人的?注意你现在的身份!”
“哦。”宁夏指尖一松,蛋糕稳稳落在另只手的手心;她微欠身,捏过蛋糕的手背在身后,掌心平托,往卢晓身前送,保持笑容说,“客人,您的提拉米苏,请慢用。”
“……”
估计卢晓气得肺都要爆炸了,她深吸气,说:“你有没有搞错,穿着万斯年的制服就要恪尽职守!你是要给万斯年抹黑么?”
宁夏淡淡看她一眼,直起腰,从摆台的后方绕至过道,用捏过提拉米苏的指尖轻轻提了下宽松的裤腿,露出一直藏在裤脚下的白色球鞋。
“那么请问,你让我换上传菜员的制服来这种隆重的场合,却不给我一双匹配的黑皮鞋,万一被在场的客人撞见,这才是给自家酒店抹黑吧?”
很多时候,她都不太能理解卢大小姐的行事做派。
碰巧离她们最近的两位女客人眼神不经意地扫过来,卢晓宛如梦中初醒,连忙低声呼喝:“快把裤子放下来!”
宁夏神态自若地松开手,巧笑倩兮:“好的,卢总。”
卢晓压制不住脾气,低吼:“滚回饼房去,别在这里丢人!”
万斯年酒店是董事长卢乾坤的毕生心血,卢晓是卢乾坤的女儿,也是南湘万斯年酒店的副总经理。
酒店姓卢,究竟是谁在丢人啊……
宁夏有点无语,手心里的提拉米苏触感极好,稍稍看了眼,又将眸光对向她:“其实,卢总没有给我找裙式套装我已经很感激了。”
如果是裙装,没有给她丝袜,也没有给她黑皮鞋,她大喇喇地在云霄厅里一晃,酒店的形象啊,真的就堪忧了。
卢晓瞪着她腿上的裤子,很快又将视线从裤腿转向她的脸。
宁夏面不改色,笑容以对。
奈何对方杀人的眼神太过赤.裸,她都不免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太坏了?
唔……还是溜之为上吧。
宁夏转身去推餐车,准备离开。
却听卢晓忽然出声叫住她:“等等,你准备带着手里的蛋糕回饼房?”
宁夏回头,沉默看着她。
周围没有服务生,又不好扔在这儿,当然最好自己带出去。
“拿来。”见她不动,卢晓眼睛一瞪,“给我,我来处理。”
大小姐终于带上脑子不胡作非为了。宁夏放松警惕,把手伸过去,结果又被卢晓瞪了一眼。
卢晓作势拿了个餐盘:“你走近点,那么多客人看着呢。”
宁夏没多想,往前走了两步。
之前视线被遮挡倒是没注意,眼下障碍物错开,她看见林颜夕面向这边越走越近,而她身后的男人……
咦,是他。
个子高高,面容标致,配上一头干练的帅气短发,英俊又矜贵。
说实话,挺意外的。她原本以为穿亮色西装的男人都高调骚气很爱现,可没想到,这人不仅贵公子气派十足,而且就连气质也相当沉稳,由内到外散发出成功男士才具备的迷人魅力。
宁夏草草扫了眼,下颌微抬,指了指:“你——”
卢晓打断她:“你怎么那么多废话。”
“……”真冤枉,好像一直都是她在没完没了地废话吧?
她只是想提醒她,你的女朋友过来了。既然她不想听,那就算了。
宁夏走上去,步子迈得大了点,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她下意识伸手去抓卢晓当支撑,可卢晓却飞快闪开,不给她任何机会。
不但如此,背后还突然多出一道力,是有人在推她!
宁夏这回真的生气了,可这一切都已来不及去掌控,她往前冲了几步,就像初学者控制不住生风的轮滑,直愣愣地往前栽。
离她最近的是林颜夕,她甚至将她受惊的神色看得分明。
她扑向她,心里连连喊抱歉,情急之下,想到手里还有一块提拉米苏,急忙想要扔掉。
可突然,有人从背后将林颜夕一把推开,那抹亮眼的香槟色身影就像是刻意迎上来似的,宁夏提前“嘭”地一下撞到他胸口。
林颜夕被推到一旁,站稳脚跟后,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手捂在嘴边,受惊地轻呼。
空气寂静,附近宾客的注意力被这个突发事件全部吸引。
“哎呀,颜夕,你没事吧?”卢晓“关怀”的声音。
提拉米苏在冲力作用下压扁在掌心的时候,宁夏就知道糟糕了。
她趴在男人胸口,男人使用的香水气味独特,不是宁夏喜欢的清新果香,而是一种极淡极淡的让人明快又舒服的气息,不过,这种好闻的味道很快被提拉米苏的咖啡酒香所覆盖。
“还清醒么?”头顶上方,略显冷淡的声音响起。
清醒?她当然清醒啊。
简短的五个字,宁夏听出了他些微的不耐。
不耐什么,还用问?自己长时间趴在他胸口,反应太迟钝了。
宁夏尴尬后退,手心从他胸口离开,烙下一个脏乎乎的五指印。
烂糟糟的提拉米苏顺势落在地,柔软无声。
宁夏垂头看着那一滩,不知为何,不太好意思抬头。尽管知道是被卢晓摆了一道,可心里真的很抱歉。
她颔首道歉:“对不起……先生。”
除此之外,她完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说我不是故意的?想想还是算了吧。祸已酿成,有心无心都无济于事。
好在飞速赶来救场的云霄厅主管替她接下之后的话,主管恭敬自责地代表酒店向男人赔礼致歉,低头不语的宁夏被他狠狠剜了一眼。
“还不快给叶先生擦干净!”
话是对她说的。
宁夏一愣:“……哦。”
怎么擦,用什么擦?
她想起腰间系着白围裙,下意识就掀开来往对方的西装上抹。
“……”
气氛一肃。
“你干什么!”林颜夕拂开宁夏的手,不知有没有认出她,看她的眼神和对着普通服务生没两样。
她冲走过来的卢晓质问:“这就是万斯年出售的服务?”
然后,不等卢晓开口,急忙抬头问:“阿浔,没事吧?”
叶南浔垂眸看着宁夏,仿佛没听见一般。
宁夏囧。
以为他这是要伺机责难,她微微扬起嘴角,笑得尴尬异常,挑来拣去还是说了最无用的话:“这位先生,你要相信,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右手举起,上面还粘有提拉米苏残渣,“我保证。”
她娇俏的神态和动作,以及那双会笑的眼睛,都让叶南浔感到分外熟悉。有个声音在他心底不知死活地反复响起,是有多久不去想这个人了。眼底情绪飞速闪过,快得让人抓不住。
主管接过服务生递过来的干净毛巾,胆战心惊地凑上前,手刚伸出去就被叶南浔拦住。
“不用。”他淡淡说。
从左胸袋取出一方白色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胸口污渍,他面上表情无波无澜,看不出丝毫异样。
他越是平静,主管心里就越是焦急。
万斯年的员工个个经过严格培训,他升任主管也有一年,从未遭遇今天这种突发状况,方才急急奔来时他已通过对讲机汇报情况给宴会厅经理,眼下最棘手的,不单单是承受眼前这位贵宾随时都可能爆发的怒火,还要立即修补云霄厅破裂的气氛,降低事故影响。
而这所有的补救措施都需要建立在贵宾不追究的基础上。
云霄厅内温度宜人,主管额头却开始往外渗汗。
这位叶先生实在难以捉摸,他眉目平和,却比当堂发飙的客人更加令人忐忑。
林颜夕在一旁说:“阿浔,先把衣服换了吧。”
主管连忙接话:“我这就让客房部为您准备……”
“不用。”又是这两个字。
对讲机举起又放下,主管一颗心高高悬着。
而这时,被林颜夕质问过的卢晓终于笑眯眯插.进来做起和事佬,说:“阿浔,我已经叫人去备西装,虽说跟你这身没得比,你就先将就下,你这身我找人送去干洗。”
“不用。”
这是他第三次说不用,所有人都再次愣了愣。
宁夏杵在这几人中间身份颇窘,她觉得自己应该以看热闹的心情观看卢大小姐怎样收拾残局,可是不知为何,她却没办法坦然地置身事外。
卢晓和林颜夕语气熟稔,可见这位姓叶的先生极可能是她们的朋友。
阿xún……
哪个xún?叶寻么?
无端端地去猜测别人名字,宁夏被自己无聊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