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环翠姑退出去后,蒙远霄发了一阵呆。看着桌上那些精致的点心和一壶香茗,心里有种莫名的感动。这种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照顾,于蒙远霄来说远去已久,这番情景勾起了他遥远的回忆。
重温儿时往事,亲人的面孔又一一浮现在蒙远霄的脑海中。
想到那么多亲人跟自己阴阳相隔,心被刀戳般痛了一下。握着的拳头刚要砸在桌面上,忽然回过神来,这里不是自己的家。
他怕人看到自己的举动,随意看了一眼,发现房门已关上,房中也无他人,这才放心的在桌旁的椅子上坐了下去。
由于晚饭吃得太饱的缘故,蒙远霄已经没了食欲,倒了两盅异香扑鼻的茶水喝,便解衣休息。
抖开被子,一股奇异的香味随即弥漫开来。
是花香?还是兰麝之香?似乎还有脂粉之香。蒙远霄出身王室,自然闻到过各种各样的香味,但这种似花香又不是花香的味道却还是头一次嗅到。
那种奇异的香气钻进鼻孔,顿觉头脑眩晕昏昏欲睡。
昨晚在荒郊野外睡了一夜,他睡得并不踏实。一阵阵困意袭来,竟尔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灵武派有一种秘传功夫叫作“胎息法”,是灵武派开山鼻祖研创出来的,后人把这种功夫称作“睡功”。如果练了这种功夫,即便睡得再沉,只要周围稍有动静,耳朵便将外界收集来的声音迅速传递给大脑,大脑能在很短的时间内给各身体器官发出指令,根据大脑给自己下达的指令,各器官能在极短的时间内生出反射性的本能反应。是以练过这种“胎息法”的人即便身处险境也能安然入睡,不怕敌人来袭。
当然,练这种功夫的人需要极高的悟性和天份,并不是所有习武者都能练成的,灵武派中的其中几个弟子就没能把这种“胎息法”(又称作“睡功”)练到家。
蒙远霄练这种功夫已久,而且大有所成,是以不怕在沉睡中有敌人来突袭自己。
睡到子夜时分,朦朦胧胧的听到房外有响动,似乎还有人“噗嗤”的笑了一声。本能反应下,蒙远霄立即惊醒了过来。
蒙远霄屏住呼吸,凝神以待。
只听窗户纸“笃笃”两声微响,随即有个脆生生的声音在外面说道:“月华如水,清风怡人,如此良辰美景,蒙大哥难道没有兴致出来月下赏花?”
蒙远霄听出是姓柳的少年在跟自己说话。
蒙远霄翻身坐起,问道:“是柳兄么?我穿好衣服便来。”
蒙元霄边往身上穿衣裳边想:这人也真是古怪,我倒要看看深更半夜的他想搞什么名堂?
蒙远霄穿好衣服,推开了窗户。
阵阵花香扑鼻而来,窗外果然是一座花团锦簇的花园。
抬眼间,只见姓柳的少年“倒挂金钩”吊在一棵临窗的果树枝上。见蒙远霄探出头去,一个“燕子点水”轻轻巧巧的落在了地上。
姓柳的少年声音很轻很轻的对蒙远霄说道:“请随我来!”说完,就转身往前走去。
蒙远霄见姓柳的少年手里提着个小篾筐,也不知里面放着什么东西。
蒙远霄不知这姓柳的少年夜半邀自己出去究竟要干什么,也跟着他跃了出去。
出了那道围墙,蒙远霄和姓柳的少年施展轻功,一先一后向一座小山奔去。
那小山虽然不甚高,但很是陡峭。若是寻常人,攀爬这座小山也会觉得很是费力。
蒙远霄用眼角余光打量周围景色,只见山上树木葱翠,还有薄薄的雾蔼笼罩林间。
奔到山顶,转了个弯,一阵淡淡的甜香迎面扑来,放眼四望,满山皆是正在怒放的各色牡丹。看着竞相怒放的各色牡丹,蒙远霄脑中忽然冒出一首诗来。
看遍花无胜此花,剪云披雪蘸丹砂。
开当青律二三月, ;破却长安千万家。
天纵秾华刳鄙吝,春教妖艳毒豪奢。 ;
不随寒令同时放,倍种双松与辟邪。 ;
万万花中第一流,浅霞轻染嫩银瓯。
能狂绮陌千金子, ;也惑朱门万户侯。
朝日照开携酒看,暮风吹落绕栏收。 ;
诗书满架尘埃扑,尽日无人略举头。
这是唐代诗人徐夤专赞牡丹的丽词佳句。
蒙远霄由衷赞叹:“我看蓬莱仙山也没有这样美。”
姓柳的少年说道:“这些牡丹都是我亲手种植的。有普通的四季红,八月黄,还有牡丹极品青龙卧墨池。青龙卧墨池每年开一次花,但花期很短,只有八个时辰。它开出来的花颜色如同黑墨一样,状如蝴蝶,花香浓郁,令人闻之欲醉。”
蒙远霄不知“青龙卧墨池”为何物,听得如此异物竟然只有八个时辰的花期,心生惋惜,叹道:“为什么美好的东西总是那么短暂呢?比如说昙花,它开出的花虽然美,却只有短短的一刻。”
“是啊,”姓柳的少年也叹道:“要不古人怎会说‘昙花一现’呢?这也许就是美好的东西总是很少的缘故吧。”
两人又默默的走了一阵,姓柳的少年低声对蒙远霄说道:“告诉你件事,这儿是我的领地,只许我妈和翠姑来这儿,除了她们,不许他人踏上这小山半步。”
“既是这样,”蒙远霄想也没想就冲口而出:“那你怎么又把兄弟带上来了?”
“嘻嘻,”姓柳的少年头也不回地说道:“你例外。”
蒙远霄不知他话里的“例外”是什么意思?但他也不便再问。
姓柳的少年手里提着个小篾筐,缓步而行,蒙远霄跟在他后面,随意浏览。深深吸了一口带着花香的新鲜空气,顿觉心旷神怡。
姓柳的少年听到蒙元霄的鼻息声,轻声笑道:“香吗?”
蒙远霄如实回答:“香,太香了。”
蒙远霄心里本提防着姓柳的少年深夜相邀对自己不利,到了山顶后,原来的那份提防戒备之心也随着步入清幽的环境后消失殆尽。
转过一个弯,两人来到一张石桌旁,姓柳的少年将小篾筐放在石桌上,邀蒙远霄坐在小石墩上,他也在蒙远霄对面的小石礅上坐了下去。
姓柳的少年从篾筐里拿出一把小瓷酒壶和几碟小菜放在桌上,又拿出两只精致的小瓷酒杯,斟满了酒,说道:“小弟命下人炒了几个素菜,蒙大哥胡乱吃些。来,干一杯。”说着,举起了酒杯。
蒙远霄也举杯跟姓柳的少年碰了一下,一口饮尽了杯中酒。
喝了一杯酒,姓柳的少年跑到小亭中,拿来一把做工精致的古琴,对蒙远霄说道:“蒙大哥,兄弟弹一首曲子给你听好不好?”
“好啊,”蒙远霄很是高兴:“没想到柳兄竟然是个能尽天下诸般事的大才子,在下真是自惭形秽。”
“班门弄斧,让蒙兄见笑了。”姓柳的少年浅浅一笑,说道:“待会儿也希望蒙大哥为兄弟弹上一曲,让兄弟一饱耳福。”
蒙远霄脸上一红,说道:“实在惭愧,兄弟对此道确实不在行,只是出于喜欢,粗通音律而已。”
蒙远霄说的并非假话,诸般乐器中他就只会吹箫。那还是金燕仙子洛冰欣教他的。他身上藏有一支金燕仙子相赠的小玉箫,是极品寒玉精制而成。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蒙远霄没有说出自己会吹箫的事。
“哦,是真的吗?”姓柳的少年将信将疑的看着蒙远霄:“小弟还以为蒙大哥是嫌弃我而不肯弹曲子给我听呢。”
蒙远霄确实不谙此道,实话实说:“是真的不会弹,还请柳兄多多包涵。”
姓柳的少年相信了,微微一笑,说道:“没事没事,是兄弟误会蒙大哥了。不会也没关系,可以慢慢的学嘛。”
姓柳的少年将古琴端放在石桌上,调了调琴弦,试了试音,便弹了起来。
蒙远霄虽然不会弹琴,但音律还是通的。只听那曲调很是缠绵悱恻,如泣如诉,音韵婉转悠扬。
蒙远霄听出姓柳的少年此时所弹的是大唐诗人李白最近刚写的《长相思》。蒙远霄按着节拍轻声念道:
长相思,在长安。
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绿水之波澜。
天长地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长相思,摧心肝。
日色欲尽花含烟,月明如素愁不眠。
赵瑟初停凤凰柱,蜀琴欲奏鸳鸯弦。
此曲有意无人处,愿随春风寄燕然。
忆君迢迢隔青天,昔时横波目,今作泪流泉。
不信妾肠断,归来看取明镜前。
蒙远霄知道这首诗主要是表达相思之苦和相思的执着:思念的美人如隔云端,相距既有茫茫长天浩浩波澜,简直就如天上圆月一样可望而不可及,只能空长叹……如此诗意配以清越悠扬的琴声,只听得蒙远霄心驰神醉,如入仙境,非复人间……